張維為《這就是中國》第275期:特朗普政府2.0-張維為、範勇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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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的戰略態勢是總體收縮,但他的做法還是商人的風格:漫天要價、就地還價。”
“美國面臨的挑戰,絕不可能通過一屆政府而改變。但是我們也不能低估美國衰落的破壞性。”
美國總統特朗普開啓他的第二任期,提出內政、外交方面的不同政策,其中不少內容相當讓世人驚訝,也在一定程度上重塑世界經濟和政治格局。在東方衞視3月17日播出的《這就是中國》節目中,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教授和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副院長範勇鵬教授,解讀特朗普2.0時代的內政外交政策以及這背後岌岌可危的美國霸權。
範勇鵬:
今年1月,特朗普正式就任美國總統,緊接着就大招頻出,他喊着“常識革命”的口號,卻幾乎顛覆了人們對美國政治和國際關係的很多常識。特朗普到底要幹什麼,我現在還看得不大清,但是有一些跡象能夠幫助我們理解特朗普政府的行為邏輯。
首先我們看特朗普怎麼説。美國總統的就職演講可以説是他執政綱領的宣誓,通過演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看出這屆政府要做什麼,也可以看到美國今天的癥結所在。先把特朗普今年的演講和2017年第一任期的演講做個比較,有一些共同點:第一,兩次演講的主旋律都是強調美國優先;第二,都是把關税作為解決美國問題的靈丹妙藥;第三,內政方面都是反建制派、民粹立場;第四,在價值觀上都是反對民主黨所鼓吹的那套“政治正確”。
那麼這兩次演講有什麼不同點呢?這是更關鍵的。第一,進一步撕掉了美國政治的體面偽裝。在美國政治集團內部關係相對穩定的時期,美國政治權力交接至少在明面上還是能保留一些體面的。今年特朗普完全不給民主黨面子,這個過程也非常戲劇化地反映了美國黨爭的演變。
第二,黨爭的打擊面明顯擴大。今年不僅是批評建制派,還攻擊整個民主黨政府的激進、腐敗,榨取權力和財富。
第三,開始全面反擊“政治正確”。今年演講中提出要啓動“常識革命”,反對非法移民,反對種族和性別政治等等,只承認兩種性別,説白了是整個否定了民主黨搞的這套東西。
第四,展現了帝國的野蠻本相。2017年特朗普雖然就已經主張以美國利益為核心的外交政策,但表面上還是要講,我是基於互利和其它國家開展關係。但今年不提這個詞了,進一步地退回到經典的帝國和強權政治的老路上,要擴展美國領土,要把美國的旗幟插上新的地平線。
其次不僅要看他怎麼説,也要看他怎麼做。特朗普上台之後,對內搞大刀闊斧的變法,對全球祭出關税大棒,對周邊展現領土野心,對俄烏衝突突然改變立場等等。這些行為看起來好像存在不少矛盾之處,全球媒體和學界也有很多相互矛盾的分析,但結合特朗普的所説和所做,還是能夠看出一些端倪。他的一系列行為看似氣勢洶洶,實際上是色厲內荏,反映出美國全面收縮和衰落的態勢。

資料圖:特朗普和馬斯克 視頻截圖
第一,我們可以看到美國現在是沒有辦法做大蛋糕,所以統治集團開始進行內部的存量競爭。基於演講中提出的精神,特朗普一上台就開始一系列大掃除,要裁撤多元化的官員執行委員會,解僱和買斷聯邦僱員、關閉國際開發署、關閉教育部等等。
對於這些操作有不少解讀,有的人認為這是馬斯克這些人真的是要對官僚集團和“深層國家”動手,要排幹華盛頓特區的“沼澤地”,甚至有人把馬斯克大舉裁人的舉動跟他收購推特之後的改組相類比,認為是用管理企業的新方法來整頓美國政府,用人工智能和程序管理來避免傳統官僚機構里人的因素導致的低效和腐敗。我不能説沒有這方面的因素,但這種觀點可能真的把特朗普集團的格局想得太高了。
還有一部分人説這純粹就是一個分贓遊戲,這種説法也有一定道理,但是這次分贓跟傳統分贓有所不同。美國經歷了200多年的上升期,在這個過程中總是會出現新的利益源泉,讓大家來分,是增量競爭,所以統治集團可以在不斷做大蛋糕的同時,相對體面地來分蛋糕。但是二十一世紀以來,美國顯然走上了下坡路,沒有了新的利益,收割不了新的對象,包括中國和其它新興經濟體,統治集團就會陷入這種存量競爭,這個分蛋糕的遊戲就會變得吃相越來越難看。
第二,在搶蛋糕之外,特朗普集團還面臨着保蛋糕的危機,這對美國是一個新挑戰。他關停機構、裁員、買斷、審計、砍掉對外干預項目,停止援助烏克蘭,急於讓俄烏停戰,甚至還要從烏克蘭榨出最後幾滴“油”,威脅要把美軍撤出歐洲。從他今年的這些操作來看,美國真的有可能處在財政危機的邊緣。
特朗普要加關税、要搞主權基金、數字貨幣,明眼人也能看到,無非是要搞錢,包括聲稱吞併領土。這些事情真的做到了,他可以飽餐一頓,即使做不到也可以勒索一點利益。所以我很擔心像歐洲、日本、韓國這些美國盟友真的是要準備好美國來抽血了。總之特朗普的一連串“組合拳”,目的可能真的是要搞錢來填補美國的大窟窿,延緩美國破產的到來。
第三,我們還可以預判特朗普的國際戰略動向,一方面我覺得他是要搞孤立主義、戰略收縮、放棄盟友,強化地區霸權優勢。像國際開發署、民主基金會這些美國曾經最主要的國際干預機構,現在都被拋棄。早在2020年7月的第65期《這就是中國》節目中,我就講過一個預測,就是我們要做好準備迎接一個“半球化”的世界。
我説的“半球化”的一個重要特徵就是原來全球化的“老大”不想玩了,要退到自己的舒適區,形成一個相對獨立的東西半球的格局。但現在看特朗普的做法,他可能是在進一步收縮這個圍牆,進一步往裏移動,歐洲都有可能被推在美國的這個半球遊戲之外,甚至會成為美國吸血收割的一個對象。另一方面,美國轉向守勢也不意味着中美鬥爭會降温,美國有可能是在減少無效目標,集中有限精力和資源來更加聚焦中國。
我們看特朗普集團的這些目標——如果我分析的是對的,他能夠達到嗎?我認為幾乎不可能。
第一,從內部來看,特朗普的變法難以成功。華盛頓的這個“沼澤地”不是存在一天兩天了。美國原本是一個典型的資本掌權的代議制國家,資本家權貴掌握着一切權力。從十九世紀末開始出現官僚系統,於是又出現了一個為資本打工的文官集團。隨着二戰後美國“大政府”的出現,它們地位上升,跟大企業、軍工集團以及各種利益集團形成了一個盤根錯節的結構,內部的腐敗和黑暗,中國人很難想象。離開了這個集團,美國政府實際上是什麼也做不了的。
現在特朗普、馬斯克要搞變法,如果只是走走過場,或者説談談交易,重新分賬,也就是不觸動這些核心利益,只拿一些邊緣小人物、小領域來獻祭,這個集團可能是可以妥協配合的。但如果真的是要革除這個“深層政府”,那麼他們有很多種辦法讓馬斯克他們“體面”。
更何況真正的改革需要長期的鬥爭。特朗普只有四年,四年後特朗普肯定是要面臨新一輪的選舉惡鬥,變法這個東西最怕的就是黨爭,美國這樣的兩黨制國家,變法可能只是個幻想,除非是真的有誰搞成了法西斯獨裁,或者通過對外戰爭來轉移矛盾,否則是不太有戲的。
第二,特朗普對外的打法,我認為他也只能一時過癮,高關税只會繼續拉高美國國內物價,而中國是今天世界上最不怕貿易戰的國家,我們可以長期鬥爭,但美國能撐幾天?然後高赤字、大量美元供應這些政策也不可持續,美國國債已經危如累卵,一旦崩潰,美元和美國都是萬劫不復。

另外,美國到處退羣,也會破壞世界的秩序和規則,而這套規則本身就是美國建立的,美國也是靠這套秩序和規則維持它搖搖欲墜的霸權。如果美國回到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那就意味着世界性的混亂。特朗普的一些做法也在系統性地摧毀二戰後美國霸權體系賴以維繫的這個聯盟體系和價值觀體系,失去了盟友支持,失去了價值觀魔力,美國就如自斷爪牙,它的霸權衰落只會更快。
總之特朗普新政府的政策正在展開,我們要冷靜觀察美國面臨的挑戰,我認為大多數是結構性、歷史性的,絕不可能通過一屆政府一次變法而改變。但是我們也不能低估美國衰落的破壞性,美國的失敗有可能比美國的強大更危險,帝國的退縮有時候可能比擴張更瘋狂,所以我們也要做好各種準備,既要準備與美國達成新的合作共贏模式,也要準備迎接各種無底線的挑釁和攻擊。
謝謝大家。
【圓桌討論】
**主持人:**剛才範老師的演講,觀察了特朗普第二個總統任期的就職演説,我們一直説美國是一個靠敍事構建起來的國家,至少以往很多人認識美國是靠它自己講自己的那套東西。但現在特朗普把這些體面都給扯掉了,對內也不講體面,對外也不講體面,為什麼會這樣?
**張維為:**對於我們來説,一個直接的例子就是比較特朗普和他的前任拜登,拜登是有敍事的,但這個敍事我們發覺很虛偽,而特朗普是走到另外一個極端,什麼門面都不要了,赤裸裸,明搶。
但我最近接受採訪,我説從中國人角度來説,特朗普有幾個特點,第一他是真的尊重強者,尊重強有力的國家。為什麼中國在2024年底、 2025年初連着展示這麼多硬活兒,包括第六代戰機,新的航母076 型兩棲攻擊艦,還有DeepSeek等等,某種意義上就是給美國看,我們知道這個人承認實力。你看他上台之後,對中國講話是非常謹慎的,他不想跟大國衝突,他想跟大國做交易,這是很明顯的。
而且你看馬斯克的講話,因為他非常瞭解中國,他在上海做了這麼多項目,他看到美國政府和美國經濟出現的大問題,,但看來有些操之過急。總體來講,我經常引用基辛格的名言:做美國的盟友是致命的,做美國的敵人是危險的。美國是新朝不理舊政,柿子拿軟的捏,先從自己盟友開刀,但中國應付它沒有問題。

資料圖:MAGA集會 美媒WAMU
**主持人:**特朗普的很多政策、提法,是對以往民主黨的一些政策理念的否定,只不過表現上是從一個極端到另外一個極端。大家都説他是想要“讓美國再次偉大”,MAGA運動,範老師,很多人講MAGA是一個目標,但它的另一個作用是要對民主黨進行儘可能地打壓。
**範勇鵬:**MAGA其實是一個空洞的敍事,它裏邊沒有東西,但為什麼美國特別需要這個敍事呢?第一,美國這個國家歷史特別短,它需要一套敍事來自我包裝。第二,美國建國過程中確實有很多罪惡的黑暗的東西,它需要把這個東西給掩蓋起來。
美國從建國至今有好幾個版本的敍事,現在民主黨講的這套自由主義,“白左”的這套東西,你想想從21世紀的頭十年到現在,我們可以看到各種性別、種族、毒品、大麻的事件,都是這十幾年曝出來的,為什麼?統治集團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絕對不可能是非理性的,一定是有目的的,而它的目的就是要構建這樣一套敍事。
剛才張老師講了一句話特別好,他説美國的敍事是虛偽的,這是問題的核心。一套敍事,如果你是發自內心的堅持的一套原則,那麼不管現實怎麼坎坷,我會堅持。但當敍事本身就是工具性的、虛假的東西,那麼一旦遇到問題,我會毫不猶豫地拋棄。
網上有句話講得特別好,説自由主義者特別喜歡且擅長把利益説成原則,所以美國這套敍事就是把利益説成原則的一套東西。現在,這套敍事遇到問題了,美國自己內部的問題積重難返,國際上節節敗退,那麼這套武器到底還用不用?民主黨被鎖在話題裏邊出不來,共和黨藉着這次大選讓他解脱出來。實際上這次民主黨的很多人也不講話,我相信在它的高層政治精英集團裏邊,很多人也在反思。
説白了,美國今天到了一個什麼階段呢?就是敍事解決不了問題了,就要用武器來解決,用力量和利益來解決,回到了這樣一個野蠻、剛硬的現實主義狀態。
**張維為:**我看美國媒體在討論為什麼美國人拒絕了民主,西方把民主等同於自由主義敍事。有一個觀點我覺得很好,就是美國人發現美國的民主拋棄了美國人民。美國的民調都證明了這一點,今天至少70% 的美國人,認為美國民主模式不再是世界的榜樣,他們不喜歡這樣了,所以就選出特朗普,但特朗普的MAGA敍事,又不能夠説服所有的人,而民主黨的自由主義敍事又缺乏接班人,至少現在還沒有多少像樣的,所以他們處於很尷尬的時間段。
**主持人:**就像您節目裏面一直講在美國這樣的選舉制度下,永遠是部分利益黨,所以它構建的敍事永遠是部分敍事。範老師,從歷史上來看,不同敍事交替的時候,美國社會是什麼反應?比如説很動盪還是自然接受了?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就是想看一下特朗普第二任期那麼多的提法、做法都讓大家驚訝,到底會給美國帶來什麼?
**範勇鵬:**歷史上美國除了南北戰爭,也有外界因素,也有內部兩種生產方式的鬥爭。總體上美國的政治傾向轉向,不會帶來特別大的社會動盪,但這一次不一樣了。因為以前二百多年美國是上升期,上升期總是有新蛋糕,大家能夠搞增量競爭。現在的問題是美國去哪搞這個新蛋糕?去收割印度,莫迪不會讓它收割的,中國想都不用想,那麼就剩歐洲,歐洲人現在還在哭哭啼啼,還沒想到自己已經快到案板上了。將來美國面臨存量競爭的時候,內部的黨爭可能會是美國曆史上前所未見的新的慘烈格局。
**主持人:**儘管現在民主黨暫時默不作聲,很快也會有各種各樣的反應,因為這已經涉及到存亡的利益之爭了,他把民主黨所有以前掙錢的方法全都公諸於眾,那你讓民主黨怎麼活?其實某種程度已經是你死我活的鬥爭了。剛才説到了歐洲。我們節目在俄烏衝突剛剛發生時就説過很多回,我跟張老師開玩笑,我説您是猜到了開局,沒有猜到結尾,為什麼?張老師那時候一開始就明確説烏克蘭終將成為“棄子”,但我説您可能沒想到被“棄”得這麼不體面,最近特朗普對澤連斯基説的那些話,對烏克蘭這個國家的否定,確實讓大家覺得沒想到是這樣的。
**張維為:**我們可以做一期節目,叫歐洲的“至暗時刻”,就整個歐洲而言,實際上它花的錢比美國人還多,付出代價比美國人大很多,但現在解決烏克蘭問題,跟普京對話等,美國全都越過歐洲。
**範勇鵬:**現在歐洲面臨的問題就是美國轉得太快,它沒有跟上。歐洲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硬扛到底,最後下場會非常慘。第二,趕快跟着特朗普轉彎,但轉彎之後導致的結果就是,現在歐洲政壇的這幫精英中的一大批人要徹底被無情拋棄,然後新的力量上來。歐洲的政治格局要洗牌,但洗完牌之後,對歐洲依然是災難。
首先,歐洲“右轉”,但“右轉”之後,美國到底需不需要?這是個問題。特朗普這屆政府,一直動用的是右翼民粹力量,放在歷史上來看,右翼民粹不會傾向於搞國際聯盟體系,而是搞對外甩掉責任、轉嫁矛盾,重點集中在內部,甚至有可能走向法西斯政體,所以他可能不需要歐洲。

資料圖:馬斯克通過視頻連線的方式參加德國選擇黨的競選集會,並與魏德爾一起發表講話。
其次,“右轉”之後,歐洲內部的傷害比美國要大,因為難民問題、意識形態問題、宗教問題,都比美國嚴重。歐洲一旦“右轉”,內部的裂痕馬上就會出現,大量移民、難民等等問題怎麼解決?所以我給歐洲出一個“妙招”,現在歐洲可能唯一的出路就是果斷“投中”。我過去專門搞歐盟研究,做了七年的歐洲研究,分析來分析去,我覺得歐洲現在沒有任何別的路能夠全身而退。但前提是,它要跟俄羅斯達成一個安全方案。
**主持人:**剛才範老師演講中還提到一個觀點,一個國家在力量上升的時候,遇到問題時處理方法跟國家實力下降時遇到挑戰的處理方法是不一樣的,有可能後者處理起來會更加猛烈。大家的分析觀察都認為特朗普現在這個階段,總體是保守和收縮的,比如説很多國際上的事務也不去摻和,很多羣都恨不得能退光,很多國際義務也不再承擔,就先把MAGA這件事做好。但同時,你看他又要巴拿馬運河,又要格陵蘭島,又口口聲聲地把加拿大變成美國第51個州。他的這種保守收縮之餘,還表達出了什麼?
**張維為:**我覺得他的基本戰略態勢總體是退縮,退縮到北美,格陵蘭島嚴格講更屬於北美。他的做法還是商人的風格,你看得很清楚,先是英文叫做bluff(虛張聲勢),漫天要價,然後跟你就地還價,能撈一把是撈一把,就這麼一種風格。你看他先要求北約的歐洲成員要交 GDP的5%來作為國防預算,而我們計算下來,歐洲國家不可能做到這個水平,就整體而言是不可能的,個別小國家可以,但他們的分量無足輕重。我的判斷就是,他也是虛張聲勢,也是漫天要價,同時也是準備藉口,他以後就可以説,你碰到危機需要我保護,但你國防預算還不到5%,所以我就不能幫你。甚至最終可以以此為藉口,退出北約,我不要北約了,我要它幹什麼。
**範勇鵬:**歐洲是花了一百多年把自己從歷史上的所謂“列強”,給生生混成了坐“小孩桌”的。
【問答環節】
觀眾:我是劉昕越,來自江蘇蘇州,是華東理工大學機器人工程專業的一名大二在讀生。俄烏衝突已經持續了三年,現在終於看到了和平的曙光。但美國在這時候突然改變了原來的立場,這種改變是有利於和平談判,還是進一步加劇了矛盾的複雜性?
**張維為:**我覺得總體上對於俄烏衝突的減緩,直至最終和平解決,中國是一貫支持的。我看習近平總書記跟普京總統通的電話也講的是這個意思,就是我們希望能夠促進和平解決這個問題。從現在的討論中,有一種聲音我覺得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一種不自信,就是覺得會不會是美俄聯手來對付中國?我覺得這是不自信造成的,今天中俄關系是處在歷史最好的時候,雙方信任最強的時候。而且你只要到了俄羅斯,你就會感到他們真的覺得中國成功了。

2月18日,俄羅斯和美國代表團在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舉行會談。 央視新聞
**範勇鵬:**我最近也在網上刷到很多這類文章視頻,就是販賣焦慮説,你看人家美俄又搞到一起了,你“老中危矣”。這個説法我覺得不值一提。因為美俄現在的接觸總體上對世界和平是好事,你先把戰爭停下來,不死人了;然後,對中國來説,其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我們很簡單的,可以看幾條理由。
第一,俄對美,是謹慎利用,俄羅斯肯定不傻,不會説我一次一次地被你“虐”。包括俄羅斯內部現在的觀念結構和社會結構的轉變,俄羅斯對外貿易關係的轉變,有很多是不可逆的,所以不用太擔心。
第二,俄美互補有限,俄歐之間的互補性都比俄美強。現在中國可以給你提供全套的一條龍解決方案,美國可以給你提供什麼?歐洲起碼還可以提供一些高端工業品,一些技術方面的東西,美國能提供什麼?所以美俄之間即使有這種意願,也沒有現實基礎。
所以,我預見美國和俄羅斯談判可能會涉及到比如將來誰賣石油,咱們兩家怎麼入股?因為將來就是兩個超大的能源輸出國,兩個超大的商品市場,這是同質競爭,而且共同缺乏施加全球政治影響的經濟基礎。從中國角度來講,中國一向不是喊喊功利性的口號,我們是真心的希望,大家都和和睦睦,包括俄烏衝突如果真的能解決掉。
**張維為:**你看俄羅斯的官方文件,包括普京總統演講、他的外交政策的正式文件,都把自己定性為“文明型國家”。“文明型國家”有什麼共同點?用俄羅斯人説法就是我們有“深厚的人民”,“深厚的文化”,這是針對美國而言,美國沒有這些,中國、俄羅斯是有這些的。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最近對美國媒體説了一番很到位的話:俄中兩國長期友好互信的關係達到前所未有的水平,並且得到兩國人民的支持。他強調,美國人非常清楚一點,那就是俄方永遠不會違背與中方在法律和政治層面達成的承諾。他還表示,中國人從不急躁、目光長遠,這是一種民族特性,俄羅斯人非常尊重這一點。
我再舉一個例子,因為我們剛剛去了塞爾維亞,塞爾維亞跟中俄關系都比較好,因為歷史原因。然後他們當地的記者問我一個問題,蠻尖鋭的,他説我們非常需要和中國發展關係,但歐盟老出來干預,説你們這樣做就破壞了你們加入歐盟的條件,我説中塞關係、中俄關系、塞俄關係,都有自己的邏輯。歐洲人對於塞爾維亞人,對於俄羅斯人,對於中國人,在文化上是劃為“另類”的,這種文化偏見是根深蒂固的,所以我跟他們領導人説你們越和中國發展關係,越和俄羅斯發展關係,歐盟反而會更加重視你,他們説有道理。
觀眾:兩位老師好,主持人好,我叫柳舒文,是一名高中學生。今天我想問的問題是馬斯克在特朗普第二任期擔任政府改革的重要旗手,很多人戲稱他是“一字並肩王”。作為世界首富的他為什麼會突然選擇從政?和同樣是商人的特朗普相比,兩人從政,動機又有什麼相同之處和什麼不同之處呢?
**張維為:**我也在想這個事,就是馬斯克、特朗普對這個Deep State(“深層政府”)敢這樣動手,這個超出很多人的預期。當然一個直接原因勇鵬也提到的就是確實美國 36 萬億的這個債務太重了,有點吃不消了,他必須硬砍。
另外一個原因我覺得就是血海深仇了,特朗普是復仇主義者。特朗普恐怕是因為捱了這一槍,但他活下來了,這種情緒就更加強烈,而馬斯克的立場可能跟他兒子變性有關。現在是你死我活的鬥爭,過去我們講是雙方都想把對方送進監獄,現在是雙方很多少都想把對方一顆子彈消滅掉。
**範勇鵬:**你這個問題本身很有意思,這些富豪為什麼要去從政?其實這個問題放在歷史上看,因為政治權力是財富最好的保險,所以在世界歷史上,財富集團一定是要去掌控政治集團的。
中國是一個罕見的例外,在中國幾千年歷史中,民本社會防止大的資本、財富集團來控制普通人的生活,控制這個國家。但實際上很多時代、很多朝代都遇到這樣的很嚴峻的挑戰。今天我們共產黨,更是要考慮這個國家的人民性,所以財富和權力之間要涇渭分明。但是資本主義國家從誕生起,它的基本功能就是新興的資產階級要把自己的財富給變成政治權力,來永葆我這個財富的擁有和繼承。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完全不意外。

特朗普就職典禮上,富豪雲集。 WSJ
另外像馬斯克這些人,他以前也不是不參政,他的企業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他做的所有的事業,沒有一個是和美國的政治、軍事權力沒有關係的,他很多事情都是作為老的政治、軍事利益集團的“白手套”在操作,才能起來做得這麼大。
然後再一點就是他們原來坐在後邊看着你們前台這些政黨、這些傀儡在管理國家,但他覺得你再管理下去,這個國家要垮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所以我作為資本家,要出來擔當這個“天下大任”,因為他的利益是和美國分不開的,他還不像那種純猶太金融資本,他們的心態是不一樣的,所以他要跳出來。
最後一點,其實他們參政的動機並不重要,關鍵是誰給他的機會。你看民主黨這麼多年搞的這些東西,得罪了紅州的那些人,中產階層的、勞動階層的、主體民族的,所以這個社會出了很大的問題。偏巧這時候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機會,他們作為野心家,或是“弄潮兒”,藉着這個時代的風潮就起來了。
觀眾:兩位老師好,主持人好。我叫馮文功,來自河南鄭州。我想問的問題是,特朗普和他所在的共和黨在行政、立法、司法三大權力機構中都佔據了主要地位,這樣的權力集中對美國所標榜的民主制度會產生怎樣的影響?謝謝。
張維為:“三權分立”特朗普已經不説了,特朗普是權力越多越好,越集中越好,現在媒體權他也要控制。實際上我們對這個問題早就做過理論上解構,我們説所謂的“三權分立”是美國建構的一個“神話”。因為這三個權力從政治學角度來説都屬於政治領域內的權力,都屬於政治權力的一部分,但是一個社會、一個國家的良性運轉,光是政治權力之間的分權是不夠的。因為司法權、立法權都可以收買的,否則美國這個最高法院的位置爭來爭去幹什麼呢,對不對?在這個範圍之外,政治力量、社會力量和這個資本力量之間的關係,這是更重要的。在美國資本力量可以把這三個權力都控制住,特朗普現在就有點這個樣子,當然,最後會帶來很多問題。
與中國相比較,我們這三種力量的分配,基本上形成一種代表人民整體利益的政治力量或多或少可以左右社會力量和資本力量,形成一種對大多數人的利益有利的平衡。這就是鄧小平當年説的,我們實行社會主義制度,雖然人均GDP不一定高,但是人民得到的實惠會比較多,這次小紅書中美網民一對賬就對出真相了。
範勇鵬:“三權分立”,張老師説它是美國人塑造出來的一個“神話”,非常有意思的是全世界消費這個“神話”最多的主要是第三世界國家,其實你真的到歐洲,到西方很多國家,並沒有太把“三權分立”當回事。它本身是一個政治話語。
為什麼説它是個“神話”,就是美國真正的政治權力,剛才張老師已經講了很多了,其實有很多不同分法,比如來過我們節目的鄭若麟老師,他就説“三權分立”是政府、資本和媒體這三權。現在是社交媒體。美國今天發生的好多政治現象就是因為媒體失控了,社交平台這些東西起來了,新的力量要參與博弈而產生的這些現象。
還有一個角度,有人從政府、資本和民眾這三者來分,也是一個三權。另外一點就是美國的聯邦權、州權,以及跨州、跨地區的利益集團,這三者也是非常複雜的一個博弈模型。所以特朗普他現在只是做到了對立法、行政、司法這三個分支相對地控制住了,但對於美國這個國家來講,他沒有能夠控制的權力空間還非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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