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歐版“星鏈”: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想擺脱美國沒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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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白玉京】
長期以來,歐洲在關鍵技術和戰略安全領域對美國的依賴如影隨形——無論是性能先進卻價格高昂的F-35戰鬥機,還是如今在俄烏戰場發揮關鍵作用的“星鏈”衞星網絡,主動權始終掌握在大西洋彼岸的手中。
近期,德國、英國媒體相繼披露,美國可能通過F-35內置的後勤信息系統,在特殊情況下遠程切斷歐洲國家的戰機作戰能力。這並非空穴來風——美國總統和“星鏈”掌門人馬斯克都曾公開表示,隨時可能停止對烏克蘭的衞星通信支持。
這些現實案例讓歐洲猛然意識到,“卡脖子”已不再是遙遠的假設,而是迫在眉睫的風險。儘管F-35事件與歐洲的互聯網星座計劃看似毫無關聯,但背後的邏輯卻完全一致:歐洲不能再任由自己的命運受制於他人之手。
因此,OneWeb、IRIS²和Rivada等歐洲互聯網衞星星座計劃的推出,成為歐洲確保關鍵通信基礎設施自主性的必然選擇。

近日歐洲抵制F-35,就是因為對美國不放心。
做不大的蛋糕
表面上看,歐洲發起的多個衞星互聯網星座計劃似乎熱火朝天,但仔細分析下來,真正的技術水平和建設規模卻存在明顯的不足。
最早佈局的英國OneWeb項目,最初雄心勃勃,號稱要打造全球性衞星互聯網網絡。然而,計劃部署的648顆近地軌道(LEO)衞星,至今僅完成約630顆的部署,規模明顯偏小。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美國SpaceX公司的“星鏈”,當前已發射超過7000顆衞星,未來目標更是數萬顆。這種懸殊的差距導致OneWeb只能專注於企業和政府用户市場,而無法真正滿足大眾市場對高速網絡接入的需求。
此外,由於OneWeb衞星軌道高度約為1200公里,比“星鏈”的550公里明顯更高,這也帶來了延遲增加、終端成本高昂的問題,每套終端售價高達5000至10000美元,遠非普通用户所能接受。
值得一提的是,OneWeb有一個對於中國影響很大的舉動,但沒有引起我們的足夠關注和重視:
早在2023年,台灣地區的“中華電信”就跟OneWeb達成合作,搞所謂“應變或戰時應用新科技強化通訊網絡數位韌性驗證計劃”,佈設700個終端設備站,用於“確保緊急狀況島內重要通訊仍能正常運行,支援政府指揮調度體系正常運作,深化島內通訊網絡韌性”。這深刻地反映了OneWeb對於台海的介入和它的業務屬性。
另一項歐洲寄予厚望的IRIS²計劃,由歐盟主導,投資高達106億歐元,計劃在2030年前後部署290顆衞星。
與“星鏈”不同,IRIS²將使用三種不同的軌道:距離地球6000多公里的中地球軌道(MEO)、500多公里的低地球軌道(LEO),以及最高400公里的近地低軌道(low LEO)。歐盟官員稱,這種“多軌道”方案能在更少衞星數量的前提下,實現與“星鏈”相當的性能——這是吹牛。

IRIS²僅有區區290顆衞星,無法跟美國“星鏈”和中國“星網”相提並論。
區區290顆衞星,分佈於不同軌道,無論是容量、覆蓋密度還是網絡時延,都難以達到“星鏈”這種密集式LEO星座的水平。其中有部分還要位於中地球軌道(MEO),導致其全球覆蓋密度和吞吐能力進一步削弱。
再加上IRIS²項目明顯的政府主導性質,其真正目的更多是面向戰略和安全領域的政府或企業用户,而非為普通民眾提供高效的互聯網接入服務。因此,IRIS²從一開始就並非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全民性互聯網基礎設施計劃。
德國主導的Rivada Space Networks計劃,同樣令人難以樂觀。
雖然計劃發射600顆衞星,但同樣將軌道高度設在1200公里左右的中地軌道,這導致該星座的時延明顯偏高,官方公佈的延遲數據甚至高達150毫秒,這對於即時性要求高的應用場景而言幾乎毫無競爭力。
Rivada方面雖強調其單星通信帶寬較高,但這隻能滿足部分專用企業客户的需求,並非適用於全民互聯網覆蓋。此外,Rivada公司的商業模式也存在不確定性,目前市場定位模糊,資金和技術風險仍未徹底解決,未來前景尚不明朗。
歐洲這三個代表性的衞星互聯網項目,儘管都披着“歐洲版星鏈”的光環,但在規模、覆蓋密度、網絡容量以及用户導向方面,與真正意義上的“星鏈”差距巨大。這也決定了其在全球衞星互聯網競爭中很難真正發揮主導作用,最多隻能在特定的企業和政府市場中佔據一席之地。歐洲想要擺脱被美國“卡脖子”的局面,僅憑目前這些規模有限的星座計劃顯然還遠遠不夠。

OneWeb的衞星無論是單星性能還是堆疊方式,全方位落後於“星鏈”衞星,發射還要依靠SpaceX幫忙,想要自主談何容易。
衞星少的背後
相比美國“星鏈”和中國“星網”宏大的佈局,歐洲互聯網星座項目規模有限、前景黯淡的原因何在?
背後的真相遠不止表面上的衞星數量不足、軌道偏高那麼簡單,真正的原因,涉及歐洲在技術戰略、資金模式、市場選擇等多個關鍵層面的長期積弊。
首先,歐洲在太空領域長期缺乏統一有效的戰略規劃。
以OneWeb為例,最初本是英國政府與印度企業巴帝集團聯手搶佔衞星互聯網市場先機的嘗試,但由於資金鍊斷裂,OneWeb在2020年幾乎瀕臨破產,最終不得不依靠英國政府的“緊急救援”和法國衞星企業Eutelsat的收購才勉強續命。此後,OneWeb的發展戰略反覆調整,從大眾互聯網服務逐步退縮至高端的政企專網市場。這種戰略上的猶豫與反覆,不僅導致投資效率低下,也讓OneWeb錯過了大眾市場的最佳窗口期。
其次,歐盟層面的IRIS²項目則陷入典型的“歐洲式妥協”之中。
儘管歐盟推出了十年來規模最大的太空計劃,投資超過百億歐元,但具體實施起來卻處處掣肘:一方面,歐盟需要兼顧多國利益,在衞星製造、地面站佈局等方面必須做出政治上的折衷;另一方面,由於歐洲多年來將航天發展重心放在了地球靜止軌道通信衞星(GEO)和導航衞星(如伽利略系統)領域,對於大規模LEO衞星星座的技術儲備和製造能力明顯不足。
這導致IRIS²計劃不僅規模不大,而且衞星被迫部署在較高軌道,犧牲了服務質量和用户體驗,只能服務於政府和企業用户,很難形成大規模的商業競爭力。
此外,歐洲衞星星座普遍面臨着資金和商業模式上的巨大壓力。
不同於美國“星鏈”背後擁有雄厚的私人資本和美國政府的長期技術資助,歐洲項目在融資渠道和商業變現方面都嚴重受限。
例如,德國Rivada公司雖然提出了雄心勃勃的600顆衞星計劃,但在商業模式、目標客户和資金保障上都存在明顯的漏洞。目前,其大量融資依賴於私人投資者和銀行貸款,而商業回報前景尚不明朗,一旦資金鍊斷裂,項目可能隨時陷入困境。

德國Rivada備受質疑,有分析認為有可能爆雷。
同時,歐洲市場本身的特殊性也制約了互聯網星座的發展。
歐洲本土的固定寬帶和移動網絡基礎設施高度發達,傳統電信企業市場勢力強大,進一步擠壓了衞星互聯網在大眾市場的空間。因此,歐洲的互聯網衞星項目大多將目光轉向了政府、軍事、航運、航空、偏遠地區通信等細分市場。然而,這種戰略定位又進一步限制了項目的規模和資金回報,形成了惡性循環。
不難看出,歐洲互聯網星座計劃目前所面臨的落後局面,不僅僅是數量和規模上的差距,更反映出歐洲在太空領域戰略模糊、資金有限、市場狹窄的深層次問題。這種結構性的制約短期內難以根本改善,也意味着歐洲要真正打造一個堪比“星鏈”規模的衞星互聯網星座,仍然任重而道遠。

德國Rivada衞星具備星間激光鏈路,宣稱的低時延當個廣告詞看,不必當真。
結語
歐洲衞星互聯網星座在可預見的未來,恐怕難以與美國“星鏈”、中國“星網”形成真正意義上的三足鼎立格局。受制於資金、技術和戰略方向的掣肘,歐洲的衞星計劃很可能最終跌入全球衞星互聯網發展的二線隊伍。
事實上,歐洲版的“星鏈”並非試圖與美國正面競爭,更談不上徹底地“去美國化”;它更像是歐洲對美國可能“翻臉”的戰略防備,試圖為自身保留最後一張通信底牌。
因而,這些歐洲計劃註定難以實現普惠全民的新一代通信基礎設施,更多會選擇偏安一隅,聚焦於政府與商業的特定高端市場。或許,這並不是歐洲希望看到的結果,卻是歐洲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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