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空經濟，如何賦能中國物流升維？

（文/張志峯 胡祥熙 編輯/周宇舫）

在北京吃寧夏灘羊，有沒有可能是熱氣的？

渤海灣產全球最好的櫻桃，但“樹上熟”的滋味，原本不足為外人道。

這不僅關乎口腹之慾，在行業看來，還關乎低空經濟響應中國物流領域真實場景需求、合理運用成本相對更低的貨運無人機，補上中國目前薄弱的支線物流航空短板。

若能形成規模效應，將是對現有物流體系的一次升維。

《心智對話》現場 觀察者網

5月19日，觀察者網科創類談話節目《心智對話》以“低空經濟：如何賦能中國物流大升維？”為主題，邀請「向哥談無人機與低空產業」智庫創始人陳向，翊飛航空董事長兼總經理徐強，微至航空創始人兼總經理徐淳，明智資本創始合夥人彭英芳（下文發言僅為個人觀點，不代表任何組織機構），分享他們對於中國低空經濟發展的看法。

低空經濟，不只eVTOL

從黑龍江黑河，到雲南騰衝的胡煥庸線，是中國重要的地理分界線。

胡煥庸線東南一側，地形多丘陵、平原，人口稠密，地勢平緩，公鐵交通網絡密佈交織，交通基礎設施建設較為完善。

而胡煥庸線西北一側，地理地質環境較為複雜惡劣，多高山、高原、沙漠、戈壁等地形，自然條件的限制導致人口分佈稀疏，同時，基建成本極高，大規模建設公路和鐵路網絡面臨諸多挑戰。

西北的公路 視頻截圖

相應地，對公路和鐵路的需求也相對較低，使得公鐵網絡同樣呈現稀疏狀態。同時，由於地形複雜、自然環境惡劣、施工難度大等因素，西北地區的基建成本極高，大規模建設公路和鐵路網絡面臨諸多挑戰。在這樣的背景下，航空物流因其不受地形限制、能夠快速跨越複雜地貌的優勢，成為更適合西北地區的物流運輸方式。

一定程度上來説，這條線，也是中國社會城鄉二元結構的分界線。東南地區經濟發達、產業多元化且非農產業佔比高，提供了大量就業崗位，吸引了農村人口向城鎮聚集，推動了城鎮規模的持續擴大，城鎮化率較高。

西北地區經濟相對滯後，產業結構單一，主要依賴傳統農牧業，非農產業發展不足，就業崗位有限，導致農村人口向城鎮轉移的動力不足，城鎮化進程緩慢，城鎮化率相對較低。

兩側的經濟差異，恰是經濟循環最需要的“勢能差”：東南側的資金、技術、人才等資源可以向西北側流動，幫助西北地區發展特色產業、改善基礎設施、提升教育水平等；西北地區的特色農產品、礦產資源等也可以進入東南側市場，滿足東南側的多樣化需求，同時為西北地區帶來經濟收益，促進當地經濟發展。

雲南騰衝博物館“胡煥庸線”主題雕塑 科普中國

所需的“連通器”，就是信息流、物流的打通。

電商平台們，春江水暖鴨先知，早已紛紛營銷“新疆包郵”、“物流跨越胡煥庸線”。

但多年來所欠缺的一塊拼圖，恰是支線物流航空。

“1000公里以上，幹線航空，現有的大型貨機或客機腹艙，基本能解決問題；300公里以下，公路車輛也能解決時效性的問題”，徐淳分享，“恰是500公里左右的縣域到樞紐，或縣域之間的物流，目前是一個空白”。

徐淳在分享看法 觀察者網

這就是翊飛和微至多年前不約而同瞄準的支線航空物流賽道。

翊飛航空的主打產品，ES1000大型超短距起降無人運輸機，載重1.5噸，目標航程1000公里。今年3月，中國物流頭部企業順豐一口氣向翊飛航空訂購100架ES1000，被行業視作低空經濟商業化進程的典型案例，也是中國支線物流前進的重要一步。

ES1000 翊飛航空官方

微至航空旗下主打產品“Macro 雲熊”無人機，被形象地稱為“空中五菱宏光”，它相對更加輕量級，載重500公斤的情況下可以達到航程500公里。目前，Macro雲熊已完成自研飛控測試和試驗樣機生產，正在推進規模化整機測試和適航審定工作。

Macro雲熊產品圖 微至航空官方

天空中的“換道超車”

早年，歐美享有航空產業的先發優勢，兩次世界大戰為美國帶來大量飛行員人才，疊加廣袤而經濟分佈獨特的國土，通航網絡在美國蓬勃發展起來。

對比美國的條件，不難理解當年照貓畫虎的中國通航，為何沒能發展起來：一方面，中國的飛機、飛行員、通航機場數量，都比美國低一至兩個數量級。中國大概只有不到500座通航機場，美國有至少20000座機場；另一方面，沿海地區人口稠密，經濟優先發展，更適合高鐵、高速公路等地面交通。

海外通航機場 外媒圖片

然而，航空電動化，及基於電動化的智能化、網聯化，正在為航空工業帶來第三次革命。

相對歐美已經高度發達的航空產業來説，它對中國的意義更大，因為它一勞永逸地補上了我們航空發動機的短板，並且在飛機佈局的各個方面催生出多旋翼、分佈式推進等新的形式。

而基於電動化進一步發展而來的智能化、網聯化，又補上了中國飛行員嚴重不足的短板。

“一如我們的汽車產業，過去傳統燃油車落後，所以集中力量發展新能源汽車，反而能夠快速崛起。”陳向説道。

陳向在分享觀點 觀察者網

陳向認為，在“互聯網+”的概念出現後，各行各業都被重塑了一次，比如噹噹重塑了書店，騰訊重塑了遊戲……如今，低空經濟也是這樣一個充滿無限可能性的行業，通過無人機等形式所具有的低成本、高效率、無人蔘與等優勢，賦能農業、電力、礦產、運輸等業態，重塑千行百業新面貌。

長期深耕通信行業的彭英芳則表示，親眼見證了通信行業中國從開始追趕到成為世界一流的變遷過程，對現在中國低空經濟的發展充滿信心。“低空經濟的發展從中國本土開始，征程是全球。投資也要緊跟國家的命運，相信國家，相信優秀的青年科技工作者與企業家。”

經濟性，“低空經濟”的核心邏輯

“馬斯克的父親説，可樂如果太貴的話，就不那麼好喝了”，徐淳認為，低空經濟的核心邏輯，在於經濟性。

“在通航時代，因為沒有市場牽引，我們只能追趕歐美等國，很難超越。現在大家提到低空經濟，最先想到的是無人機，這是因為大疆等優秀企業擁有大量市場，賺到錢了，才能吸引更多人的關注。”徐淳表示，現在我們不是沒有可用的航空器，而是沒有在商業邏輯上成立的航空器，如果把製造、維護、運營成本降下來，把規模提上去，產業才真正成立。

陳向同樣以大疆舉例，他表示，美國也有消費級無人機企業，技術起初還很先進，但是，全球航模的製造中心在深圳及珠三角，產業的規模效應和集聚效應，導致強者恆強，在歐美的生產成本比這裏的售價還要高，因此在全球市場上缺乏競爭力。

大疆無人機 大疆官方

把消費級無人機的邏輯進一步放大，就會發現，電動汽車行業是今天無人機產業的堅實產業基礎。

“作為北航畢業生，我感性上不太喜歡‘飛行汽車’這個説法，但理性上非常清楚，航空和汽車應該雙向奔赴，徐強説道，“車規級的電池、電機、電控、智能，在現有的基礎上升級，使其滿足航空要求，不但能夠為航空業大幅降本，而且技術更成熟後，也能夠反哺汽車”。

“中國的新能源車已經從國內捲到海外”，彭英芳説道，“同時，我們已經觀察到，新能源車行業培養的大量人才，也正在外溢到其他賽道，其一是低空經濟，其二是具身智能”。

彭英芳在分享觀點 觀察者網

“電動化、網聯化、智能化，新能源車的這幾個特點，似乎是可以在別的行業隨意排列組合的，由此可見，它的產業拉動力量真是巨大”，她説，“如果説新能源汽車是給機器人裝了4個輪子，那麼無人機就是給它插了翅膀而已，看似賽道不同，其實共同點很多。”

談及低空經濟發展過程中必須考慮的安全問題，徐淳認為，由經濟型引發消費量級提升，在量級提升的過程中不斷完善安全、性能等方面產品成熟度，才符合低空經濟產業發展的基本邏輯。“作為創業者，始終對安全性保持敬畏之心，把它排到足夠重要的位置，是十分必要的。但低空經濟要想取得大發展，實現規模化效應彎道超車，既不能毫不節制，放任其野蠻生長，也不能過分束手束腳。”

科技無國界，出海破內卷

“我有一位快消行業的潛在客户，在東南亞有20多家門店，”徐淳分享，“受制於當地的地理條件和物流基建，他目前一到兩週補貨一次，而在國內，他一週需要補貨三次，貨運無人機會是他的好選項”。

“關税戰不確定性籠罩下，東南亞、中東、非洲，這些都是我們目前關注的熱點，”彭英芳堅定認為，低空經濟應該從一開始就走出去。

“中國新能源汽車的發展路徑，一是巨量的燃油車替代，二是跟隨中國城鎮化進程的下沉，國內市場巨大，所以可以先在國內發展成熟，然後再走向海外”，彭英芳説道，“低空經濟則不然，發展初期的起量始終是一個難題，如果只有國內市場需求，很難支撐產業健康發展，無論工業級無人機、大型固定翼飛行器、還是eVTOL，都應該在市場初期的應用階段就走出去，一邊開拓新市場，一邊發展壯大。”

對於海外目標市場，徐強認為，應該優先考慮東南亞，再向其他“一帶一路”或非洲地區發展，一方面由於這些地區國家與中國保有良好的貿易關係，另一方面也因其市場需求與低空經濟更為契合。

徐強正在分享觀點 觀察者網

他解釋稱，歐美國家至少現階段並不適合發展低空經濟，因為其本身在傳統航空領域的空域管理、基礎設施等已經非常完備，利益結構也相對穩固。但無人機最開始的運行區域通常是隔離空域，如果在歐美地區重新劃分隔離空域出來，就可能涉及利益再分配問題，很難實現。“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們之所以能快速發展低空經濟產業，也因為中國的體制優勢，中央一聲令下，所有的事情都能做成。”

“事實上就我所知，國內很多產值較高的無人機企業，已經在中東、越南、泰國、印尼等多地設廠，這樣一方面方便就地採購零部件、組裝、出口，另一方面國內製造業普遍卷價格，趁着現在國外市場空白期出海，可以大幅提升利潤率。”陳向補充道。

“如果造一公里的公路，就只能供人行走一公里；如果造一公里的跑道，就可以連接全世界。”在徐強看來，低空經濟之所以被視作“戰略性新興產業”，正是因為其拉動面廣，對於整個空管系統、物流系統、交通系統都將重塑。

“沒有物理的牆可以擋住中國科技行業出海的路”，彭英芳説道，“作為通信行業出身的投資人，我親眼見證了中國互聯網和移動互聯網產業的繁榮，也親身體會了科技無邊界，對這個國家和可愛的工程師、科學家們，我充滿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