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誕辰500年，網易這款糊遊正在做一些賺錢之外的事？

（文/萬肇生 編輯/張廣凱）

“功罪如憑，一硯朱墨，惟恨諸公袞袞銷綾羅。”

5月26日，是明代著名改革家、政治家張居正誕辰500年。在許多年輕人還不熟悉甚至不認識他的情況下，由@湖北文旅、B站大型音樂企劃項目@忘川風華錄 共同策劃的張居正紀念歌曲《為嶽》，悄悄上線。在彈幕中刷屏祝張太嶽生日快樂的，則大多是《忘川風華錄》這款遊戲的玩家。

許多用户在彈幕上紫發刷起了“太嶽生辰快樂”。

張居正，字叔大，號太嶽。任萬曆首輔期間，他對明朝的弊政進行改革，使明朝中後期呈現出萬曆中興的新氣象。然而這位“威柄之操，幾於震主”的千古一相“工於謀國，拙於謀身”，最終導致了“商鞅般的結局”，後世不乏負面評價。

不過無論功過幾何，500年後對張居正最“出圈”的紀念，竟然來自一羣遊戲玩家，還是相當讓人意外。

但熟悉《忘川風華錄》的玩家應該已經對此習以為常。這款網易的“糊遊”在賺錢上堪稱失敗，但翻身無望後發力文旅合作，卻在行業裏佔據了一個相當特殊的生態位。

讓更多年輕人接觸、記住張居正

《為嶽》由第二位中文V家虛擬歌手“言和”演唱，通過4分鐘時間，以帝鑑圖説、紅牆飛雪、薊鎮浙兵、明廈將傾等多重意象的曲繪，最後以“蒼茫大地霜聲寥廓”的歌詞結尾，為張居正短短數年的改革進行了流行文化上的演繹。五百年滄海桑田，初心如炬映山河。

歌曲上線後，評論、彈幕迅速過千，播放、點贊、投幣、收藏破萬。用户們通過自己的方式，在評論區紀念張居正併為歌曲打call。而許多此前並不認識張居正的追歌年輕人，可能會因此認識並瞭解、記住張居正，歌曲也算是給這位替大明續命70年的首輔送上了一份獨特的500年生辰禮物。

另外，如果5月至7月間前往湖北荊州，還可以在張居正故居以及賓陽樓箭樓附近，看到與歌曲中張居正二次元形象相同的立牌。同樣，在杭州工聯CC、上海百聯ZX造趣場也可以看到類似的立牌與牆繪，這都吸引了玩家前往打卡，以換取相關限定的穀子（周邊產品）。

目前該歌曲在製作上，可以算得上張居正最高規格的相關流行文化二創作品之一。除了湖北文旅外，策劃@忘川風華錄 是公認古風圈中製作質量最高的音企，全站播放達到1.4億。這是因為音企的背後站着的是，遊戲大廠網易以及音企同名歷史向二次元古風卡牌手機遊戲《忘川風華錄》（下稱忘川）。

不過相較於音企在古風圈裏的大火，開服已4年的《忘川》卻非常冷門，玩家留存少，月流水也很低僅僅百萬級，甚至當下在網易遊戲中可能都排不進前50名。在B站上，《忘川》也因流水太低，早已被許多常年統計二次元手遊流水的UP主們除名，從頭到尾透露着一股“明天就要關服”的氣息，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蹟”。

爆火的音企背後：一個非常糊的手遊

《忘川》的本質是款歷史向同人二創作品，如同其他史向創作一樣，只不過是由資本運營，而非民間為愛發電的同人作品。從劇情上，該遊戲講述了一個“上天垂憐眾生，允諾各朝名士跳出輪迴永居幽冥忘川”的故事，因此在這個虛擬世界中，玩家可以遇到中國上下五千年的諸多歷史名士並與之交談，或親眼見到他們之間跨越時空的奇妙互動。

以張居正某段劇情為例，張居正來到忘川后於“百家書院”為孩童授課，卻遭到了一羣書生抗議。書生們認為當年圍剿講學的張居正不配出現在書院，以此為何心隱鳴不平。然而張居正本人並不在意，最後由王陽明出面，才解去這些書生們生前的心結。

按照歷史記載，王陽明去世時張居正僅僅四歲，何心隱雖並非張居正所殺卻因張居正而死，不過他也是王陽明心學泰州學派弟子，由祖師爺來開導何心隱的學生們再合理不過。而這種劇情在穿越上的巧妙安排，恰恰可以滿足許多歷史同人愛好者對歷史的幻想，就比如天子守國門的朱棣會怎樣看待天子叫國門的朱祁鎮，以及君王死社稷的朱由檢？

總體來講，作為一個二創作品，《忘川》在玩法上高度類似網易另一款招牌遊戲《陰陽師》，角色設計精美，劇情合理，網易大廠實力發揮穩定，在這種小眾分類的遊戲中無出其右。而比《忘川》更早運營的兩個同行——《墨魂》和《江南百景圖》（下稱江百），就是很好的對照。

其中《墨魂》因盈利不足已經被迫停運。而《江百》則於2021年8月自身出現重大運營事故“岳飛肉袒牽羊”，以一己之力出圈引發新華社等官媒親自下場批判。受此影響，當時行業幾乎所有在研歷史向遊戲都立刻自查自糾，並延期半年上線。那些已經在運營並涉及歷史人名的遊戲，也收緊審核，紛紛將遊戲內的歷史角色進行更名，其中就不乏某些頭部大廠遊戲。不過，忘川沒有受到多少波及。

《江百》侮辱岳飛爭議

看上去產品很棒，那麼才4歲的《忘川》為什麼如今營收如此慘淡？實際上《忘川》是一個由音企轉游戲的經典跨行引流案例，也是一個經典運維暴死案例。

跨行引流策略足夠創新，但未能抓住機遇

忘川音樂企劃自2018年6月投稿第一首歷史角色歌曲（曹植）起，基本每月都會發布一首新歌。穩定的更新頻率，加上頂級古風圈和二次元音樂人的配置，很快收穫了一票忠實粉絲。2020年《忘川》遊戲官網上線時，大家倒查才發現，原來網易早已於2017年10月就註冊了忘川風華錄商標。音企運營這麼多年，竟從一開始就是為遊戲進行用户儲備的項目。

有了前期的大量用户積攢，2021年3月《忘川》正式上線，首月流水就破億，網易創始人丁磊也親自出鏡給忘川站台。但其運營策略難言成功。

按照一位外包運維人員的説法，忘川當時的目標用户畫像是18-26歲且具備一定認知能力的女性。然而據DataEye的數據顯示，《忘川》上線之初買量渠道分佈中，最大部分約三成給了穿山甲聯盟，而穿山甲聯盟的廣告位卻有一半位於男性用户比例更大的虎撲。

這樣的運營擴圈策略，放大了《忘川》開服後災難級的卡池排期，最終導致其流水慘淡。

《忘川》目前每月更新一位新角色，但開服最初的半年裏，卻先後高頻率更新了11個新角色，再算上2個被砍掉的角色，總共有三國題材角色6個（46%），虛構角色5個（38%），這其中女性角色又佔了9個（82%）、分別引發了中小微氪白嫖玩家、歷史向玩家、女玩家的不滿。尤其是中小微氪/白嫖的歷史向女玩家（史同女學生為主）受到的刺激更大。現在回頭看，這個羣體反而才是忘川4年來的基本盤，也是下文穀子經濟的消費主力。

值得一提的是，在開服第一個月，《忘川》開放了新角色大喬、小喬，且設定為天卡級別（稀有度）。要知道遊戲中的蘇軾、霍去病僅為地卡，魏徵、李秀寧甚至為玄卡。作為歷史幾乎沒有記載的兩人，大喬被扒出縫合了甘夫人的設定，小喬則變身元氣怪力少女，美少女同款變身動畫，拿着流星錘還吵着要和項羽掰手腕。這完全違背了《忘川》開屏小字所承諾的“以歷史合理改編”。

還有玩家發現，小喬手辦的白模已經公開，當時的運營團隊似乎有意將小喬打造成遊戲的宣傳看板級存在，有在媚宅道路上狂奔的想法，但男玩家也並不樂意為這種形象保守的歷史女角色買賬。用現在的定義劃分，當時的《忘川》幾乎具備“緬北二遊”的所有標準：詐騙。

忘川唯一手辦計劃1/7小喬的白模，時間已定格在3年前，僅有最初的公開照。HPOi維基

官方在這之後雖然道歉認錯，將雙卡池更新頻率降低為單卡池；大喬、小喬直接降級為地卡，且全部刪除相關劇情並給予玩家補償；承諾永不出三國角色；不再聯動非歷史角色；還將諸葛亮立繪更改為祖沖之。網易集團執行副總裁胡志鵬（@雷火葉弄舟）當時也鄭重發文，承諾將“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和勇氣，傾聽玩家心聲，不斷革新”。

但此時已晚，開服一系列災難級的運營事故再疊加一定程度的數值膨脹，可以説將所有來玩的不同羣體玩家都得罪了一遍，其餘波最終導致《忘川》流水逐月穩定腰斬，直到目前全平台僅破百萬左右。

通過穀子經濟撬動文旅產業，一種新的嘗試

隨着時間的推移，“苟活”狀態的《忘川》運營一年半後，胡志鵬口中的“壯士斷腕”出現了，3天停服後帶來回爐大版本更新。之後2-3年文案水平逐步穩定，3D模型質量大幅提升，也逐漸找到了自己歷史向遊戲的定位，那就剩下最後一個問題，能否利用自身的文化優勢特點，像《第五人格》一樣逆風翻盤，來一次“中興”？

即使這個可能性不大，但賺點口碑可不可以？答案則是肯定的。

國家圖書館展示資治通鑑司馬光手稿，遊戲內置視頻

2023年起，《忘川》重拾其遊戲內的文物收集系統，頻繁與各大博物館進行聯動。許多博物館中的展品以建模、數字證書或者講解員解説視頻的方式，進入玩家的藏品庫。這種做法類似《帝國時代4》內置紀錄片，在遊戲的同時，進行一定程度上培養興趣式的知識傳播。

除了博物館，遊戲還與各地文旅部門聯動，雖然遊戲體量小對當地旅遊業提振有限。但從最早的王陽明紹興文旅聯動，再到今年年初的李冰都江堰文旅、徐霞客江陰文旅聯動，以及最近張居正相關的荊州古城聯動，這種聯動卻越發密集。

如湯顯祖遂昌文旅聯動，甚至即將開放第二期。玩家除了可以在浙江遂昌繼續追尋湯顯祖同遊線下打卡，領取周邊和遊戲內聯動道具，同樣也可以解鎖遂川相關文物。而這裏的周邊，就是《忘川》如今的另一個重要內容，穀子經濟。

2023年3月鳳陽文旅聯動中的中都鼓樓，若有幸此時前往，還可一睹鳳陽地標重修前的風采。

隨着年輕消費羣體的崛起，作為消費主力的90後、00後更願意為情緒與愛好買單，因此穀子經濟概念近年大火，但穀子經濟的最大前提條件是，消費者需要滿足對一個角色的認可度。

《忘川》作為歷史向遊戲，角色均為中國歷史上正面人物，在學生時期的課本中早已耳濡目染。事實上，對老祖宗的認可，其實就是對自己的認可，這也是近年來國風熱度持續上升，這是屬於當代年輕人自己的文化自信。因此相較於其他IP的產品，歷史角色的二創產品天然帶有一種濾鏡，更容易被接受。

長期以來旅遊業如何與年輕人對接，一直是各地文旅部門需要思考的問題之一，通常情況下，各地的原創文創產品更多承擔的一種紀念品價值，很難進行引流。而從近期《忘川》的一些限定穀子投放模式不難看出，網易似乎正在嘗試一種新模式：以遊戲文化培養興趣帶動穀子熱度，再以穀子搭建年輕人與各地文旅間的橋樑，收集打卡的同時，又可以對這些名士以及當地歷史文化有更深入的瞭解。畢竟相對於紀念品的文創，面向全國市場投放的遊戲穀子，或許可以帶來一種新的可能性。當然，這也要綜合考慮遊戲的影響力問題。

《忘川》官方視頻截圖，胡志鵬已於今年3月晉升網易集團執行副總裁

2025年春節期間《忘川》一檔對話節目中，大學時期做了很長時間古典文學論壇版主的胡志鵬就對歷史大家許倬雲表示，“網易作為一家互聯網公司，也一直在思考如何通過互動遊戲這樣一種信息化社會下的新媒體，去輸出知識、影響用户”。

如今，《忘川》所孵化動畫美術風格，已經在《逆水寒手遊》的一些作品中被廣泛採用，而與各地文旅聯動的風潮，也吹到了《燕雲十六聲》等新遊戲上。《忘川》的流水可能不行，但它在致力於培養年輕人對傳統文化的興趣上，或許比賺錢更重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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