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恩&拉希德：巴基斯坦、印度與全球秩序的變遷-阿馬爾·阿里·賈恩、阿馬爾·拉希德

【文/阿馬爾·阿里·賈恩、阿馬爾·拉希德，翻譯/陳佳芮】

過去三週，南亞地區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可能已經徹底改變了戰爭的本質，並預示着南亞乃至全球戰略力量平衡的重大轉變。

巴基斯坦與印度作為擁有核武器的宿敵，在5月7日後險些陷入災難：印度向巴基斯坦九個不同地區發射導彈，造成至少31名平民死亡，其中包括一名8歲的兒童，這是兩個鄰國之間數十年來最危險的衝突升級之一。同一天早晨，兩國還爆發了史上最大規模的空中對決，125架戰機參戰，其結果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

5月8日，印度進一步加劇緊張局勢，在巴基斯坦多個城市使用以色列製造的“哈洛普”（Harop）自殺無人機，激起全國憤怒情緒。在印度對軍事設施和民用場所發動一系列襲擊後，巴基斯坦於5月10日對印度多地的軍事設施、防空系統和無人機實施了反擊，最終導致全球大國介入調停，促成停火。儘管直接軍事衝突暫停，但局勢依然緊張。

造成最近緊張局勢的直接原因是在印佔克什米爾地區帕哈甘的一起襲擊事件，該事件導致26名遊客喪生，是自2008年孟買襲擊以來印度死亡人數最多的恐怖襲擊。

儘管沒有任何證據將巴基斯坦與此次襲擊聯繫起來，但印度政府為了迎合其印度教民族主義支持者和媒體的狂熱情緒，立即將矛頭指向巴基斯坦，並中止了兩國於1960年簽署的雙邊水資源共享協議——《印度河水條約》。

本輪印巴衝突達成停火後，雙方圍繞印度河資源的共享問題仍未得到解決 圖源：視覺中國

莫迪政府拒絕了巴基斯坦提出的獨立調查建議，並宣稱是時候採取行動了。由親莫迪的商界精英控制的印度媒體大肆鼓吹戰爭言論，甚至有人叫囂要將巴基斯坦變成第二個加沙，暴露出其種族滅絕的意圖。

印度的傲慢源自過去幾年與美國日益緊密的戰略伙伴關係。今年2月，莫迪與特朗普會面，敲定了一份新的十年框架，搞了個“21世紀美印重大防務、科技和商貿合作”。

白宮表示，這種日益增長的軍事合作是“美印戰略利益深度趨同”的結果，這實際上是美國遏制中國戰略的委婉説法，這種戰略包括將印度打造成地區制衡力量。

這是特朗普後北約戰略的一部分，即武裝特定國家，使其成為地區警察，以對抗所在地區的反帝勢力。這種政策鼓勵地區衝突和戰爭，是對全球南方新興經濟和軍事合作的大倒退。

儘管美國試圖將巴基斯坦拉入己方陣營，但美印軍事合作不斷加深，這可能會打亂這兩個南亞對手之間的傳統軍事平衡，對該地區的和平穩定構成嚴重威脅。

更糟糕的是，印度教民族主義極右翼勢力的崛起，為印度對巴基斯坦採取敵對行動提供了選舉動力。這兩種因素是印度對巴基斯坦採取侵略行動的關鍵推手。

5月7日晚印軍開打後，兩軍在常規軍事力量上的差距在巴基斯坦引起了廣泛的恐慌。然而，隨後發生的一切不僅重塑了這兩個鄰國之間的軍事平衡，還有可能改變了西方和全球南方在軍事技術方面的全球力量平衡。

這場衝突的結果對巴基斯坦、中國、南亞乃至全世界的政治、經濟和戰略影響可能都是巨大的。

一場全球性衝突

這次衝突不只是因為國內壓力，還跟全球多極化格局的戰略裂縫有關。

一邊是印度，剛與美國簽署了新的軍事、技術和商業合作協議，並配備了法國的陣風戰鬥機和以色列製造的哈洛普無人機，後者是在與以色列深化軍事戰略合作的背景下部署的。

另一邊是巴基斯坦，作為美國幾十年來的親密軍事盟友，巴基斯坦現在80%以上的國防裝備都從中國採購，比如J-10CE戰鬥機。除此之外，巴基斯坦還是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關鍵通道之一。

那這場衝突的結果如何呢？

中國防務與航空技術在實戰中的有效性首次得到驗證，這可以被譽為中國防務系統的“Deepseek時刻”。巴基斯坦空軍（PAF）裝備的中國造J-10CE戰機和PL-15E導彈，至少擊落了一架，甚至可能多架印度空軍（IAF）的“陣風”戰機及俄製戰機。

在現代史上，這第一次質疑了西方國防技術全球領先的觀念。儘管這一事件未引起西方社會大眾的廣泛關注，但它依然在其國防和戰略界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印控克什米爾地區拍到的疑似印軍“陣風”戰鬥機殘骸 圖自：社交媒體

這次衝突結果的意義不僅在於中國戰機和導彈的表面質量，還在於巴基斯坦空軍部署系統的集成性和網絡化，這展示了21世紀戰爭性質的轉變。

通過網絡化作戰系統和多域協同作戰，將中國製造的戰機、地面雷達以及瑞典制的“薩博-2000”預警機整合在一起，精準定位目標，並利用中繼數據鏈和制導衞星引導導彈，在印度領空數十公里內擊落敵機。

J-10CE戰鬥機還有效運用電子戰手段，包括干擾器和電子對抗措施（ECM），在“陣風”戰鬥機規避或反擊前，就使其雷達和通信失靈。

5月7日至10日發生的事件讓人們看到了誰的技術可能在21世紀戰爭的所有方面都具有優勢。最能體現這種技術優勢的是：擊落歐洲頂級戰機之一的J-10CE戰鬥機，今年已從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中逐步退役，被更先進的機型取代。

這次事件不僅改變了南亞的戰略平衡，還有深遠的全球戰略影響。

二戰後的數十年間，美國及其北約軍事聯盟在全球範圍內享有無可匹敵的軍事優勢。洛克希德·馬丁、波音、雷神、達索等西方軍工巨頭的航空技術價格昂貴，且受到嚴密保護。正是這種軍事和航空優勢使美國和北約幾十年來得以入侵、佔領並肢解中東和亞洲各國。

由於買不起昂貴的西方航空及防空技術及戰略上的限制，揹負債務的小型發展中國家無法抵禦北約的空中打擊。與此同時，中國的國防技術則被西方“專家”貶低為質量低下且未經考驗。

J-10CE戰鬥機的售價約為4000萬美元，而印度購買每架陣風戰鬥機的成本高達2.88億美元。此次事件後，以西方昂貴裝備幾分之一的價格就能買到性價比高的中國防務技術，這種新的可能性或將在全球範圍內引發重大調整。

市場和供應鏈已經開始適應這種變化，自5月6日以來，製造J-10CE的成都飛機公司股價已上漲超過30%，印尼等國也不得不重新評估從法國達索公司採購陣風戰鬥機的計劃。

這場短暫衝突所展示的中國國防技術的潛力，有望改變單極國際秩序並使之民主化。過去半個世紀，美國、北約、以色列和其他西方大國的無數越軌行為，尤其是過去兩年加沙發生的殘酷種族滅絕，早已讓單極國際秩序的公信力蕩然無存。

如今，“全球南方”國家終於可以設想一個多極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各國可以在相互尊重和獨立的基礎上，優先考慮國家主權、領土完整和國家利益，而不再屈從於西方以軍事霸權為後盾的強制性戰略、外交、金融和貿易安排。

中巴兩國空軍戰機參加聯合軍演

此外，中巴安全與戰略伙伴關係帶來的實際好處顯而易見，這不僅為南南合作樹立了堅實典範，還能擺脱數十年來帝國主義對全球安全和經濟格局的操控，而這正是我們亟需的。

在巴基斯坦，這場衝突被視為巴基斯坦的勝利，也是中巴合作的勝利。多種跡象表明，這場戰鬥重塑了南亞的軍事平衡，有利於巴基斯坦和中國。

長期以來，中國一直被視為巴基斯坦最親密的夥伴，或者可以説是巴基斯坦的“鐵哥們”。而在這場衝突中，中國對巴基斯坦捍衞主權和領土完整、對抗好戰鄰國給予了強有力的外交和軍事支持，這使中國在巴基斯坦的聲望達到了歷史新高，這與美國等反覆無常的“夥伴”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過，巴基斯坦面臨的國內外短期和長期風險依然顯著。戰爭的陰影繼續籠罩着巴基斯坦東西邊境，印度及其代理人的“次常規戰爭”威脅也在上升，這一點在5月21日俾路支省胡茲達爾的校車暴力襲擊中可見一斑。

印度持續威脅要切斷從克什米爾流向巴基斯坦的河流流量，這會直接影響《印度河水條約》中巴基斯坦應得的水資源份額。

在國內，巴基斯坦深陷於軍方與羣眾性反對黨之間長期存在的政治極化。同時還面臨滑向進一步威權化、軍事化、精英壟斷、權力集中化及司法機構與選舉委員會等關鍵制度退化的危險前景。

停火以來，特朗普與巴基斯坦現政府進行加密貨幣交易和F-16維修計劃，都顯示出美國正試圖把巴基斯坦束縛在自己的戰略保護傘下。這樣一來，巴基斯坦之前好不容易得來的實際戰略和外交成果可能就白費了。

巴基斯坦寄生式政治經濟體系

這場持續4天的衝突重新點燃了巴基斯坦現政權的民眾支持率。在中國技術支持下，巴基斯坦空軍已成為全國人民團結的象徵。

然而，巴基斯坦要想實現持續穩定和經濟繁榮，就必須審視一下那些嚴重的歷史裂痕和寄生式政治經濟體系，因為這些一直在破壞國家政治、經濟和社會凝聚力。

必須注意的是，巴基斯坦與美國長期的結盟關係，導致其經濟深陷“依賴租金和援助生存”的惡性循環，同時掏空了政治體制的根基。這樣的制度既無力維護國家穩定，也無法保障政策的延續性。

20世紀80年代的反蘇阿富汗“聖戰”導致巴基斯坦的政治經濟發生巨大變化。這十年的經濟增長與從美國流入巴基斯坦資助阿富汗“聖戰者”的美元密切相關。

這一政策讓巴基斯坦愈發依賴美國扶持地區代理人戰爭所帶來的地緣戰略租金，並將武器化和軍事化植入社會，這導致了可持續的工業化政策被美國強加的新自由主義政策框架所取代，逐漸削弱了國家對經濟的規劃與調控能力。

1988年蘇聯從阿富汗撤軍後，美國放棄了該地區，對巴基斯坦的援助也隨之枯竭。除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強制的私有化和放松管制外，巴基斯坦沒有進行任何結構性改革，經濟在20世紀90年代開始停滯不前。

正是這種經濟停滯和對外國援助的依賴，促使巴基斯坦作為前線國家加入了美國領導的反恐戰爭。這一決定至少導致4萬名巴基斯坦平民喪生，以及多次軍事行動和無人機襲擊，特別是對開伯爾-普赫圖赫瓦省和俾路支省影響巨大，給該國造成了難以估量的經濟損失。

然而，華盛頓再次向巴基斯坦提供慷慨援助，用消費泡沫支撐着該國經濟，在血液和美元的流動之間造就了另一種痛苦糾葛。

外國援助，地緣戰略租金和代理戰爭幫助巴基斯坦的統治精英避免了任何有意義的內部改革。土地改革、產業政策、社會發展及財富分配，這些國家政治的核心議題，如今已不再被提上議程。取而代之的是，精英們繼續依賴租金和外國援助，維持其高消費的生活方式。

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一份報告顯示，巴基斯坦的精英階層依靠特權每年消耗174億美元的租金和補貼，這一數字是社會最貧困階層福利預算的五倍。

2025年3月的伊斯蘭堡街頭 圖自：巴基斯坦媒體

當戰爭帶來的租金枯竭時，就像2021年北約從阿富汗撤軍後的情況一樣，這個寄生系統的成本就會通過緊縮和高昂的間接税轉嫁給普通民眾，這使得40%以上的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

這種短期套利的傾向也削弱了中巴經濟走廊的潛力，該走廊是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關鍵部分。雖然該項目在交通和發電方面取得了長足進步，但巴基斯坦的國內生產能力並未如預期般提高。

這是因為在缺乏產業政策的情況下，巴基斯坦統治精英給親信分包合同，推動了以消費為基礎的增長，這加劇了巴基斯坦長期的債務問題。此外，軍方多次試圖控制經濟和政治決策並獲取相關利益，導致了持續的政治不穩定和僵局，阻礙了多箇中巴經濟走廊相關項目的推進。

在中巴經濟走廊關鍵節點的俾路支省沿海地區，過度使用暴力、反覆破壞代表性政治機構，加劇了由恐怖組織“俾路支解放軍”（BLA）領導的武裝叛亂。這場叛亂不僅針對巴基斯坦政府和非俾路支工人，也針對中國工程師和其他專家。

雖然巴基斯坦指責印度支持“俾路支解放軍”的説法是可信的，但叛亂的根源在於該省長期的欠發展、缺乏代表性政府以及大規模鎮壓，必須解決這些問題才能找到持久的解決方案。

新舊之間

巴基斯坦精英們搞利益輸送，導致國家經濟停滯，這讓他們不得不向美國和美國領導的國際金融機構尋求經濟支持。同時對印度的安全考量，則推動他們向中國示好。這種搖擺不定，正是統治階級缺乏主權發展計劃的表現。

我們看到的是高頻出現的短期戰術動作，這只是為了應對危機，而不是為國家制定長遠的戰略規劃。工業發展緩慢、生產力停滯不前、衞生和教育指標低下、營養不良和失業率居高不下，都是這種短期行為帶來的後果，這延長了巴基斯坦人民的苦難。

巴基斯坦政府的這種搖擺不定正是特朗普想要利用的。多年來，美國一直散佈所謂“中國殖民主義”的謠言，抹黑“一帶一路”倡議在廣大發展中國家的形象。

2019年，美國向巴基斯坦施壓，要求其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分享中巴經濟走廊計劃，並接二連三地強加給巴基斯坦緊縮驅動的通縮預算，導致中巴經濟走廊的各項舉措出現了大規模延誤和混亂，嚴重阻礙了發展目標的實現。

上個月，特朗普派遣了國會代表團前往巴基斯坦，在與阿富汗接壤的開伯爾-普赫圖赫瓦省，就“稀土礦交易”進行談判。資金緊張的巴基斯坦政府歡迎美國投資這個價值約為6萬億美元的行業，但美國似乎沒有提出任何提升本土生產力或技術轉移的措施。

2025年4月初，巴基斯坦總理謝里夫同美國國務院分管南亞和中亞事務局的助理國務卿埃裏克·梅耶率領代表團會面

中國目前是該領域的主要投資者，但美國試圖在該地區與中國抗衡，這也是美國戰略的一部分。由於巴基斯坦現任政府決策過程高度集中且缺乏充分的政治共識，最近的舉動已經在巴基斯坦北部地區引發了民眾的強烈抗議。

不少觀察人士認為，全面靠攏美國需要在地緣戰略上做出讓步。作為美國支持阿富汗“聖戰”政策的直接受害者，許多普什圖人擔心，新的戰略聯盟可能會導致激進組織重新活躍，以支持中國新疆地區的恐怖活動。

這樣的政策不僅會徹底摧毀地區一體化的可能性，還會重新點燃巴基斯坦國內的宗教極端主義和武裝衝突危機。

事實上，美國和巴基斯坦之間潛在的礦產交易宣佈後，與阿富汗接壤地區再次出現激進分子的武裝襲擊，隨後巴基斯坦政府用無人機報復，導致了三名兒童死亡，這讓人想起了阿富汗“反恐戰爭”中最糟糕的記憶。

對於巴基斯坦而言，選擇是明確的。

美國提供了一個世界藍圖，那就是讓地區霸權武裝到牙齒，再加上一羣靠資源開採和武裝衝突撈快錢的統治精英。這就是要搞分裂，讓百姓流離失所，把幾十億人推向永無止境的戰爭和欠發達狀態。這種病態的願景只能依靠那些不願意進行任何社會改造和改革、並使其人民擺脱貧困的寄生精英。

相比之下，隨着中國崛起而逐漸形成的多極世界，使得基於擴大貿易、地區經濟一體化和相互尊重主權的“南南合作”成為可能。這樣的願景不依賴戰爭和地區霸權，事實上，它只能在和平與合作的條件下發展。

想要從這樣的世界體系中獲益，巴基斯坦等國家需要創建一個政治項目，挑戰那些繼續在腐朽的過去中尋求庇護的寄生精英，並提供一個以工人階級利益為中心的發展願景。

華盛頓描繪的未來是霸權、戰爭、尋租、依賴和不均衡發展。而隨着中國科技取得輝煌成就、中國在巴基斯坦的影響力日益增長，我們有機會探索另一條不同的道路——和平、發展與區域一體化的道路。現在正是擺脱沉重歷史束縛，擁抱充滿活力未來的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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