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在酒店牀上被毒蛇咬傷:扎16支血清,住院半月無法站立,時隔兩年仍有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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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遊客在海南三亞被不明生物咬傷,搶救無效不幸去世,引發關注。
6月6日凌晨,三亞市衞生健康委員會微信公眾號再次發佈情況通報,梳理了事件的時間線。通報稱,患者6月2日凌晨0時左右被咬傷,1時05分,到達三亞中心醫院急診。患者自訴被不明生物咬傷後噁心嘔吐、右下肢麻木1小時,未提及被蛇咬傷。急診科接診醫生檢查後,參照《常見動物致傷診療規範》等診療規範,以不明生物咬傷給予留院觀察、靜脈輸液等對症治療,同時密切觀察生命體徵變化。
3時24分,患者出現舌部麻木等症狀,考慮病情突發加重,3時35分,醫護人員將患者轉送至搶救室監護,並組織專家會診,懷疑毒蛇咬傷。4時06分,三亞中心醫院聯繫並安排救護車轉送到有儲備抗蛇毒血清的定點救治機構某戰區醫院就診。4時28分,患者到達該戰區醫院,醫院採取了一系列急救措施,4時58分,患者出現心跳、呼吸驟停。後經全力搶救無效,臨牀宣佈死亡。
該事件發生後,小郭(化名)曾在騰訊新聞“熱問”發聲,講述自己被毒蛇咬傷的經歷。2023年2月,她和老公去雲南普洱旅遊,在一家酒店的牀上被蛇咬傷,經檢測確認是銀環蛇毒陽性。

女子自述被蛇咬。圖/騰訊新聞熱問截圖
小郭告訴九派新聞,自己當時紮了16支血清,本以為蛇毒就解了,沒想到住了40多天院,“住院半個月後仍不能站立,後來推着輪椅嘗試走路,走50米路都要花半個小時,實在是沒有力氣。”
兩年多過去,小郭治療費用花了14萬元,但她仍有神經後遺症,臉腫、頭暈,洗臉時會莫名其妙地疼。
小郭告訴九派新聞,三亞女子被不明物咬傷事件發生後,她看到很多人還不知道被毒蛇咬的嚴重後果,她想把自己的經歷告訴大家,提醒更多的人。
“我也沒想到冬天雲南還會有毒蛇”
九派新聞: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景?
小郭: 這個事情已經發生兩年多了,2023年2月,我和老公去雲南普洱旅遊。那天晚上回到酒店,人很疲憊,我上牀的時候腿伸到被子上突然被紮了一下。過了幾分鐘,我打算去洗腳,一抬腿,發現腿上有兩個血點,然後就反應過來,應該是剛才被咬的。
我老公也過來看了,他説這應該是毒蛇咬傷,就趕緊找酒店送醫。我給酒店打電話大概是晚上十點半左右,酒店給我送醫前我又拍了照片,是十一點十分左右,中間大概拖了半小時,那半小時裏,我就穿着睡衣坐在牀上等,也不敢動。
當時,那邊白天氣温有十幾度,晚上還是挺冷的。我也沒想到冬天雲南還會有毒蛇。

酒店房間內部環境。圖/受訪者提供
九派新聞:送醫過程是怎樣的?有查哪些醫院有血清嗎?
小郭: 一開始酒店司機説要帶我去一家醫院,因為送醫都拖了很久,所以我不相信他們。我自己打電話問120,120給我説的是另一家醫院。我就説要去120説的那家。我住的酒店在一處森林公園景區內,比較偏僻,快到醫院的時候,症狀就已經有點上來了。
大概五十分鐘才到醫院,到醫院後,我直接跟護士説被毒蛇咬了,護士説你別動,然後她趕緊推輪椅過來,給我推到急診。那邊醫生一看,他説這毒蛇咬傷,趕緊往樓上推,然後就給送住院處去了。
中間我後遺症比較嚴重的時候去司機説的那家醫院也看了,順便問他們的醫生有血清沒,他説沒有。所以我就挺慶幸的,當天晚上沒有聽酒店司機的話,而是自己打了120。
在我住院期間,還有另外一個被毒蛇咬傷的患者,也是先到司機説的那家醫院。因為它是那兒比較大的醫院,但是那家醫院並沒有血清,所以那個人也是在那兒折騰了兩三個小時,又到我這家醫院來了。
九派新聞:當時心理感受如何?
小郭: 人在遇到極端事件時,心理上就承受不了。我有那麼點背嗎?就在屋裏被蛇咬,還是在牀上,怎麼可能呢?但是坐車上的時候,我就已經想清楚了,只能面對,因為這事兒已經發生了。
九派新聞:到醫院後情況如何?如何確定是被哪種毒蛇咬傷的?
小郭: 到醫院後我就立即抽血化驗,然後醫生給我腿上傷口放血、清創。大概在醫院一個半小時後,我就暈過去了,就是所謂的那種昏迷狀態:我能聽到醫生説話,我也能感受到疼,但是渾身哪兒都動不了,眼皮都睜不開。當時就很絕望,我想我才30多歲,我就要死在雲南了嗎?心裏很是不甘。
從來沒有那種感覺,拼盡全力想動,但手腳一點都動不了。後面做皮試時,在屁股、胳膊、手上紮了很多針,我疼得不行,但是我張不開嘴,説不了話。當醫生給我腿上傷口放血時,我已經木到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皮試測出來血清不過敏,就開始扎血清。扎第一支血清扎到一半的時候,護士着急忙慌跑進來,跟醫生説是銀環蛇毒陽性。但我當時扎的那一支是蝮蛇血清。
我後來問醫生,才知道普洱那邊因為和緬甸、老撾接壤,蛇有可能串種,蛇毒成分比較複雜。擔心如果摻別的毒,一旦銀環蛇的毒壓下去,別的毒毒性起來,再壓是壓不住的,所以一般都會摻兩種以上的血清給患者扎。我其他的血清紮了一支,但銀環蛇血清紮了16支。
扎血清期間,我醒了又昏過去,昏過去又清醒,反反覆覆。醫生也挺負責的,在牀邊一直沒走。

小郭扎抗銀環蛇毒血清。圖/受訪者提供
“我以為扎血清就好了,哪知道後面還有這麼多事兒”
九派新聞:扎完血清後又住了多久的院才恢復?
小郭: 我是冬天被蛇咬的,冬天蛇的進食量很少,一旦咬人,釋放的毒性比較大。再加上我體型偏瘦,相比體重大的人來説,毒液在體內的濃度也更高一些,所以我扎的血清就比較多。我當時一起住院的大概有四五個人吧,都是被毒蛇咬傷的,他們每個人住院的時間應該都超過一個月了,我是住了40多天。
我以為紮上血清人就應該活蹦亂跳了,結果半個月過去了,我發現我甚至站都站不住,身體亂晃,還得坐輪椅。我整個人很崩潰。
護士天天催我下地走,我説我盡力練了。從食堂到醫院後門的門口,50米,我推着輪椅走了半個小時,因為根本站不穩。我老公就一直在旁邊看着我,他怕我倒地上。走完我累得一身汗,虛到不行,頭暈,腿也沒勁兒。
當時那種狀態下我都要瘋了,我以為我30多歲就這樣過後半生了。我問那個主任,我什麼時候才能恢復正常,他説,每個人的後遺症都不一樣,也沒辦法確定。
九派新聞:從雲南這家醫院出院後,後續做過哪些康復?
小郭: 在這家醫院治療40多天後,他們也建議我轉院。他們醫院是一個二級醫院,被蛇咬傷後保命還可以,但關於後遺症方面,他們也沒什麼辦法。我就聯繫了華西醫院,因為了解到他們那邊對神經後遺症治療效果好一點。
我在華西進行了針灸的治療,第一次扎腦袋和臉的時候,我沒有任何感覺。醫生扎完了,我都不知道,就感覺醫生在我腦袋上忙活,袖子在眼前晃來晃去。全部扎完了,都沒有一點兒疼痛,全是麻的。等到快出院的時候,臉上才感受到一點疼。
普洱的那家醫院説我是周圍神經病,建議我扎一些營養神經的藥物,我後來也有扎。説實話,有點效果,但並不能完全好轉,每當我發現沒有進展之後就特別着急。因為和想象中治療毒蛇咬傷的時間實在是差太多了,我以為扎血清就好了,哪知道後面還有這麼多事兒。
“能想的、能做的已經都做了,但還是好不了,很焦慮”
九派新聞:現在還有哪些後遺症?
小郭: 我現在面部感覺異常、頭暈。從受傷到現在,臉腫就一直沒消,洗臉的時候會莫名其妙的疼。出院時我曾跟醫院主任聊過,他説他們這邊的神經毒蛇,主要是銀環蛇和眼鏡蛇,銀環蛇多是神經系統的後遺症,眼鏡蛇主要就是爛肉,可能致殘。我就是神經相關的損傷,周圍神經病,一直好不了。
九派新聞:目前還在吃藥嗎?
小郭: 我現在還有症狀,還在吃中藥。已經吃到胃疼了,但沒辦法,不得不吃,就只能把胃調理好一點,繼續吃,發現不行了,停下來。來回折騰,反正我也挺鬧心的,情緒上也不太好,有時候自己半夜悄悄哭。沒辦法,能想的招、能做的已經都做了,但還是好不了,人就很焦慮。
九派新聞:治療花了多少錢?酒店那邊有賠償嗎?
小郭: 轉院費和路費不算的話,到現在也有14萬塊了,我還在普洱的時候,酒店拿了一部分醫藥費,5萬塊,我轉院之後一分錢都沒給。
我住的房間離酒店大門大概是4公里遠,人住進去,怎麼可能走出來擱外面咬完再回去,一路也有監控。我明確是在酒店被咬的,這個有相關部門蓋章的證明。

相關部門證明在房間內被毒蛇咬傷。圖/受訪者提供
我打了很多次電話,因為首先我是東北人,我去雲南比較麻煩,然後我也諮詢律師了,如果説我這邊治療沒結束,要直接起訴的話,他賠我一部分醫藥費,那我後續治療再產生費用,還要二次起訴。本身治療就已經很耗費我心神了,再加上現在體質也趕不上以前,再去折騰這些事兒,我實在沒有精力。
我一開始在社交平台上發文的時候,我就想,無論酒店給不給我賠償,我該説一定要説。因為那個酒店主打親子酒店,如果説小孩要被咬傷的話,會比我更嚴重。
三亞這位女遊客的經歷、症狀和我很相似,但不是説因為這個事情發生了,我才去分享,我每年有空都會分享,也是想提醒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