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土著：通話後的談判形勢

【文/南極土著】

根據特朗普的官宣，中美經貿高層會談第二次會議將於6月9日在英國倫敦舉行。這也可以看作是日內瓦會談建立的“中美經貿磋商機制”第一次會議。

説實話，看到會談地點選在了倫敦，還是頗有些意外。中美會談此前往往會選擇一些地緣政治上比較“中立”的地方（比如瑞士、奧地利等），這次選在倫敦可能是因為英國和美國的關税已經談得差不多，工黨政府上台後英國和中國的關係也更加穩定了。不管怎麼説，還是有些見證歷史的感覺。

6月5日的通話，如果把前後一系列事件鋪展開來，基本能勾勒出倫敦會談前的複雜局勢：

1、稀土卡脖子效應超出了美方想象，甚至或許也超出了中方的預估。這次中國對稀土的出口管制，讓全世界第一次真正意識到中國在稀土開採和精煉環節上的壓倒性優勢。

其實早在2010年美國就意識到了中國在這一領域的控制力，並嘗試做出應對。但經過奧巴馬、特朗普第一任期、拜登三任政府近20年折騰下來，依然沒什麼起色，現在還是被卡得死死的。

中國稀土儲量佔全球約37%，但更關鍵的是，重稀土精煉幾乎被中國壟斷，市場份額接近100%，而含有重稀土的高性能稀土磁體（尤其是釹鐵硼磁體和釤鈷磁體）不僅為現代武器系統所必需，更是電動車電機、風力渦輪甚至人形機器人等商用領域的關鍵材料。西方推動“關鍵礦產聯盟”，構建去中國化的稀土供應鏈這麼多年，目前也就兩家企業具備初步的稀土精煉能力，且產能有限。

2、圍繞“日內瓦協議”中關於中方取消非關税反制措施的內容，雙方存在明顯分歧。

中方的觀點非常清晰：根據5月12日的《中美日內瓦經貿會談聯合聲明》，中方承擔的義務是：在5月14日前，採取必要措施，暫停或取消自2025年4月2日起針對美國的非關税反制措施。5月14日，中方取消對28家美企的出口管制清單列名以及17家美企的不可靠實體清列名，即“針對美國”的非關税反制措施。

但對稀土的出口管制，中方顯然不認為屬於“針對美國的非關税反制措施”。正如商務部新聞發言人回應的，在中方看來，稀土等相關物項具有明顯的軍民兩用屬性，對其實施出口管制是國際通行做法。中方的出口管制和美方對華芯片禁運存在本質不同，中國政府依法依規對兩用物項相關出口許可申請進行審查，對符合規定的申請，將予以批准。

3、不過美方似乎不這麼看，認為中方故意拖延，違反了協議。

在6月5日的通話中，中方對此進行了清楚的回應：“日內瓦會談之後，中方嚴肅認真執行了協議。美方應實事求是看待取得的進展”。也就是説，在中國這邊看來，中國的稀土出口管制是基於一套適用於所有國家的許可制度，而不是像美國那樣對中國禁運。只要中國還在受理美國企業的出口許可申請，且對合規的申請發放許可，就算履行了承諾。

根據路透社幾個小時前的報道，美國的三大汽車製造商（通用、福特Stellantis）的稀土供應商已經拿到了中方簽發的臨時出口許可證，至少部分許可證有效期為六個月。對歐洲，中方也説有些可以走綠色通道。

4、就在5月12日聯合聲明發佈後不到24小時，美國商務部就推出新一輪芯片管制措施，引發中方強烈不滿。

5月13日，美國商務部發布三項芯片出口管制指南，其中一項明確指出：“全球範圍內使用華為Ascend芯片，都違反美國出口管制規定。”這在中國被視為美方升級科技打壓。中方隨即抗議，表示執行或協助執行該指南可能違反《反外國制裁法》。

到5月底，又有媒體爆出，美國準備對航空發動機、EDA設計軟件等採取進一步管制。中方認為，這些措施“嚴重違反兩國元首1月17日通話共識，嚴重破壞日內瓦經貿談判成果，嚴重損害中方正當權益”。

5、本以為日內瓦談完能緩一緩，結果事態如此反轉，令人大跌眼鏡。

美國方面可能認為，貿易和科技是兩條線，不能混為一談。比如針對華為的“指南”，在他們看來只是重申之前的政策，不算新增制裁。但美國政府內部其實也不統一，《金融時報》就提到，一些官員擔心BIS（美國工業與安全局）的動作可能破壞貿易談判氛圍。

根據中國商務部發言人的回應，中方通過中美經貿磋商機制就“華為指南”向美方提出了了交涉。5月15日，美國商務部悄悄修改了“華為指南”的新聞稿措辭，把“使用Ascend芯片違反美國出口管制”改成了“警示風險”。中國商務部發言人指出：美方雖然改了新聞稿措辭，但指南本身的歧視性與扭曲市場本質並未改變。在6月5日的通話中，中方也明確要求美方“撤銷對中國實施的消極舉措”。

6、由於日內瓦會談主要涉及貿易和關税，而且美方認為科技限制等屬於“不可談判”的國家安全問題，因此芯片出口管制等有可能並未成為談判的核心主題之一。這或許也間接導致後來美國商務部主導的一系列對華科技限制繼續出台。這次倫敦會談，美方的團隊增加了商務部長盧特尼克，這表明科技打壓/芯片出口管制至少將成為會談的一個主題，並可能與貿易談判聯動。

但這也可能會增加談判的複雜性。據媒體報道，最近日美談判時，貝森特、盧特尼克和格里爾三人“搶功”，都覺得自己更能代表特朗普的意見，起了不少爭執。有時候甚至當場停下談判，當着日方代表的面爭論；有時又各自給日方施壓。日方一位高級官員吐槽，現在美方從工作層到部長層再到總統，信息溝通很混亂，常常談兩遍。

日本經濟再生大臣赤澤亮正舉行新聞發佈會 視頻截圖

7、這幾天，美國密集釋放進一步加強科技打壓的信號。根據媒體和一些美國企業公開的信息，目前正在研究或已下“告知函”的打壓清單包括：飛機發動機、EDA軟件、乙烷、核電站設備等中國目前還依賴美國供應的關鍵物項。做法通常是BIS先給企業發函要求暫停出口，再通過企業或媒體“放風”向中方施壓。

另外還有其他風聲，比如收緊中國留學生簽證，強化對實體清單企業的管控（擴大到控股子公司），增派出口管制核查人員到中國加強執法，甚至傳出要把一些中國互聯網巨頭加入實體清單。

8、對倫敦會談的基本立場，中方在6月5日通話中已經表明態度：“要用好已經建立的經貿磋商機制，秉持平等態度，尊重各自關切，爭取雙贏結果”，同時強調“中方是有誠意的，同時也是有原則的”。

正如“玉淵潭天”評論所説，所謂“誠意”，是中方在不涉及原則的、技術性的問題上可以靈活務實；而“原則”，則是在核心利益上絕不妥協。別指望靠脅迫施壓逼中方讓步，中方還有反制手段沒打出來。

（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東不壓橋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