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企業主：想找一個沒有中國的供應鏈，但所有結果都指向中國

【文/觀察者網 劉程輝】

“美國政府可以大呼小叫，但如何複製中國向美國出口的產品？根本不可能。”

擺脱中國供應鏈有多難？美國醫療用品公司Dealmed首席執行官邁克爾·艾因霍恩（Michael Einhorn）曾試圖這麼做，結果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美國《財富》雜誌網站6月8日刊文描述，艾因霍恩一度支持特朗普的議程，他甚至不止一次試圖將供應鏈轉移出中國，然而最終都以失敗告終。艾因霍恩發現，中國製造業在醫療健康領域的優勢已變得難以撼動：其自動化程度、產品質量、價格競爭力以及龐大的產業規模和基礎設施，使得即使加上高額關税，中國產品仍比其他國家更具優勢。

這篇文章總結道，艾因霍恩的遭遇是許多美國企業的縮影，更揭示了當前全球供應鏈的現實：在醫療健康等一眾關鍵領域，中國的主導地位短期內難以替代，切斷與中國的聯繫並非可行之策。

美國醫療用品公司Dealmed首席執行官邁克爾·艾因霍恩 《財富》雜誌

“擺脱中國製造？根本不可能”

2006年，艾因霍恩白手起家創立了Dealmed。如今，這家公司已成為紐約、新澤西、康涅狄格三州市場上最大的非私募股權控股的醫療用品製造商和分銷商之一。

艾因霍恩曾一心想退出中國市場，他真的這麼想過。他支持特朗普的議程——減少監管、降低企業税負、取消推高能源價格的環境指令，還曾相信特朗普所謂“中國在貿易中舞弊”的論調。

因此，當特朗普今年對華關税飆升至135%時，艾因霍恩自以為，他向全美診所和醫療機構銷售的口罩、紗布、檢測設備和手術服等一萬種產品，一定能找到不錯的替代供應來源。

這甚至不是艾因霍恩第一次試圖讓公司擺脱對中國的依賴。新冠疫情期間，特朗普的首輪關税增加了進口成本，艾因霍恩拼湊了一批供應商，將中國在公司進口中的佔比壓縮至15%。

如今再重複這一策略，能有多難呢？

但現實給了他狠狠一擊。

艾因霍恩發現，僅僅五年間，製造業世界已發生劇變，曾經看似可行的方案如今在財務上已毫無意義。

“中國在大多數醫療製造業領域佔據全球主導地位，”艾因霍恩告訴《財富》雜誌，“他們的自動化水平、質量和價格都更優。”

儘管他堅稱自己覺得“中國貿易做法有問題”，但不得不承認：“在我的領域裏，現實就是如此。中國遙遙領先，離開它只會讓自己受損。”

《財富》雜誌認為，艾因霍恩的經歷頗具啓示意義，揭示了中國製造業進步之快、某些行業的可行替代方案之少，以及最終，即便考慮關税因素，許多想撤離中國的企業仍無法做到。

“政府可以大呼小叫，但如何複製中國向美國出口的產品？根本不可能。”艾因霍恩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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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多元化那套沒用，客户還是隻看成本”

在大約十年前， Dealmed從中國採購的商品僅佔其銷售額的15%，主要是膠帶和手術服等紙製品等基礎產品。艾因霍恩指出，那時中國高端產品的質量不符合歐美標準。

2014年，艾因霍恩從純粹分銷商轉型，開始自己製造。他發現，通過去除中間商、直接向中國工廠發包生產，可以節省成本。最初，他把口罩、毛巾之類的基礎產品外包給中國製造，隨後隨着中國製造能力提升，又增加了現場測試設備和其他高端產品訂單。

到2018年，Dealmed的品牌產品中有80%是從中國進口的，這一新業務佔公司總營收的30%。再加上傳統業務中分銷中國產品的部分，總體來自中國的營收佔到了45%。

但隨後，特朗普的對華關税攻勢促使艾因霍恩進行第一次大規模調整。

2019年9月，美國政府對部分中國醫療進口產品徵收10%的關税，2020年又擴大至25%。艾因霍恩意識到，美國政府這種對中國的強硬態度可能會成為長期政策。

於是Dealmed將手術服和手術枱覆蓋物的採購轉移回美國，儘管成本比中國高出15%。測試設備也轉移至美國生產。到2019年底，手套生產從中國轉向馬來西亞，公司還找到了墨西哥、加拿大、越南和印度的新供應商。疫情暴發前，公司從中國的進口營收佔比已下降至15%，比兩年前的峯值下降了三分之二。

“當時的目標是將所有生產遷出中國”，艾因霍恩説。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這種情況並未維持太久。

中國製造商在2020年春季復工復產後，艾因霍恩目睹了中國製造商獲得的鉅額利潤。Dealmed當時仍大量採購中國口罩，價格曾高達每個2美元，是疫情前的七倍。

“最初客户還説‘我們不能再依賴中國’，鼓勵我們分散採購渠道。”艾因霍恩回憶，“我們説我們做到了最廣泛的全球佈局。”

他表示，各大醫院和醫療機構放棄了對供應鏈多元化的短暫熱情，轉而尋求最優惠的價格，哪裏便宜就買哪裏。

艾因霍恩説，“隨着對疫情的記憶消退，多元化程度對我們的客户來説變得無關緊要。”

他感嘆，公司採取的供應鏈多元化並沒有帶來任何優勢，大家都只看價格，醫保公司只報銷最低成本。“你説產品產自美國、越南、馬來西亞？沒有用。”

2020年5月，浙江某醫療公司生產線。 視覺中國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中國

就在美國醫療行業在全球尋找“最低價”的同時，中國醫療製造產業開始在規模和專業知識領域大舉擴張。中國醫療工業引擎的巨大改進，引發了Dealmed的又一次轉向。

“我們發展迅速，在新冠疫情後的兩年裏增加了幾百種新產品，”艾因霍恩説，“有些產品又回到了中國。我把一個產品從中國轉移到越南，然後一個新產品又去了中國。”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意識到最好的來源是中國。”他感嘆，中國製造商在新冠疫情後變得更有進取心，加倍投入產品研發，中國製造的質量變得優於世界上其他任何國家。

“沒有其他國家能比得上中國的自動化水平和產能。他們變得非常成熟。”

“最重要的是，中國的價格最低。”艾因霍恩説。

談及拜登政府對中國科技產業的打壓，並對中國醫療設備加徵關税時，他表示，中國早有準備，兩年前就開始在越南建廠，也將部分產線轉移到越南，但這些工廠仍由中國資本控制。正因如此，許多Dealmed原本從中國運輸的紙製品和測試設備並未受到301關税影響。

“我會轉移一些產品，但我們現在仍將中國作為主要供應商。”艾因霍恩説，疫情後中國的製造業有了顯著進步，他曾經從中國轉移到馬來西亞、美國和加拿大的許多製造合同，最後又回到了中國。

他發現，越南和其他亞洲國家不僅價格普遍較高，而且質量不如中國製造，產品種類和基礎設施也與中國存在不小差距，正是這些基礎設施促進了規模經濟，並確保製造商有足夠的產能滿足激增的訂單。

艾因霍恩承認，如今他的公司40%以上的收入來自中國製造的產品，大致回到了2018年的峯值。

針對當下的中美貿易衝突，在艾因霍恩眼裏，特朗普不會成功。

“人們誤以為是中國廠商承擔了關税，但實際上承擔關税的是美國醫院和診所，而不是中國出口商，成本最後會轉嫁給支付保費的個人和公司。”

艾因霍恩説，他當然願意在美國本土做生意，但無論是極高的用工成本還是強制購買高價電力等問題，都使美國企業在世界舞台上處於不利地位。

“必須有一系列激勵措施來降低美國製造商的成本，”他説，“除非我們能在質量和價格上與中國匹敵，否則我的客户不會因為產品是美國製造的而支付更高的價格。”

“切斷與中國的聯繫並非可行之策。”他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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