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聞：李在明要舉起抗日旗幟了嗎？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常洛聞】

韓國新當選總統李在明上任後，由於是臨危受命，沒有過渡期，工作節奏也相當的快。任命內閣、和中美日元首通話、處理立法工作，一個星期幹完了尹錫悦幾年的活兒。

在幾次公務活動中，李在明佩戴的一枚特殊的國旗徽章引起了各界的注意，因為作為進步陣營的韓國總統，這枚徽章可能是一個重要的信號。

李在明總統5日在首爾龍山總統府舉行的國務委員會會議上發表講話。右邊是放大的李在明的太極旗徽章。韓聯社

李在明上任後，5日主持第一次內閣會議、出席在首爾洞雀區首爾國家紀念館舉行的“顯忠日”紀念儀式時，都佩戴了這枚徽章。徽章與一般的韓國國旗形狀不同，左上角有一部分被撕裂。除此之外，太極圖案以及四角四卦的排列，都與普通的太極旗不同。

這枚徽章是國會議長禹元植4日在總統就職午餐會上，親手戴在李在明西裝翻領上的。禹元植還通過Facebook頁面透露了贈送此徽章的原因，禹議長説：“在國會各政黨代表舉行就職紀念午餐會後，我向他們贈送了3·1運動中使用的津寬寺太極旗徽章，從某種意義上説，現在是確立國家身份重要時刻。”禹元植還轉述，説李在明收到徽章後大為欣喜。

禹元植之所以這麼説，是因為這面特殊的韓國國旗大有來歷。由於日本侵略朝鮮半島時期，推行“皇民化”政策，要求朝鮮半島人民“創世改名”使用日本姓名（如韓國前總統朴正熙，日本名字為“高木正雄”），只能使用日語，不允許保存和製作象徵大韓帝國、後來象徵半島獨立的太極旗（這一套政策經過在朝鮮半島的“迭代”，後來被用於奴役中國東三省，建立偽滿洲）。所以這面特殊的太極旗實際上是在一面日本“日章旗”上繪製而成，四卦和紅藍太極與常見的太極旗有所不同，而且因為在反日獨立運動中使用，飽受烽火，一角損毀。

2009年5月26日，在首爾津寬寺七成閣拆除修復過程中，這面國旗在佛壇內牆上發現，所以稱為“津寬寺太極旗”，是3·1運動原物中，唯一一面用日本國旗改繪的太極旗。2010年被註冊為文化財產，後登記為韓國國家文化遺產，2021年被指定為韓國國寶。

2025年3·1紀念日前夕，韓國國會掛起巨幅津寬寺太極旗，下書“己未年（暨1919年）三月一日”，追慕獨立先賢。

在尹錫悦政府時期，韓日關係大幅度“恢復”，韓國在尹政府的主導下，在歷史問題、慰安婦問題、領土領海問題、強徵勞工問題等議題上大開綏靖綠燈。現在進步陣營和李在明似乎要舉起反日“義旗”，其背景和原因可能有以下幾點。

一是李在明當選後，攻守異位。雖然保守黨仍然堅持對李進行司法追緝，但韓國首爾高等法院刑事審判第7庭9日表示，決定推遲原定於本月18日進行的總統李在明涉嫌違反《公職選舉法》案的重審。據韓國司法界推測，該案在李在明任期內開庭的可能性不大。

本來戒嚴之後，保守黨控制的韓國公檢法的各個節點，就不願意“逆歷史潮流而動”，現在李順利當選“天命所歸”，更是徹底“躺平”，一推了之，萬一李日後爆出什麼問題，還可以借“重申李案”假裝一下正義，李在明牽涉的其他4起刑事案件，估計也要“後會無期”。這種情況下，李在明和進步陣營需要呼喚民眾的道德共鳴，來對沖圍繞司法爭拗產生的不滿。

二是對尹錫悦的清算，必然是全面而徹底的政治行為，單純“回滾”尹錫悦政府的荒唐做法，不足以平息民怨，也不足以在黨內服眾，更不足以讓外界看到，韓國已經有自我穩定的能力。

對國內，通過多部“特檢法”，對尹錫悦夫婦進行全面深挖，同時對5名支持戒嚴的總統警衞處警衞處以停職待查，“倒尹”正快速向“抓尹”轉變。對國外，將清算尹錫悦的媚日政策做為“頭炮”，也非常合適。

現在東亞三國的關係進入回暖週期，各國都在觀望韓國對重大歷史問題的態度。適逢2025年是韓日邦交正常化60週年紀念，作為文在寅的接班人，李在明的反日既是理想主義的天性、本色和法統所在，也有實用主義角度，在首腦互動前抬高門檻，藉機為韓國爭取更多實惠的意味。尤其是韓日兩國無論是在美國體系內的北美汽車市場、鋼鐵市場，還是美國體系外的半導體、AI領域，都有相當的重疊和競爭，“鬥而不破，破也不怕”是兩國關係的基本色調。

三是李在明6月7日與美國總統特朗普通電話，9日與日本首相石破茂通電話，10日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通電話，其表態中規中矩，沒有脱離韓美同盟第一的基本框架，對之前調子比較高的“迴歸實用主義”也處理得比較謹慎。將日本放在靶心，既能讓各方有所觸動，又不至於讓美國誤以為韓國有“不臣之心”，算是一個聰明的處理方式。

四是李在明選前選後公開的“十大公約”、“五大使命”等承諾性綱領，能在短期內有“療效”，也最能收攏民心、修復社會的，無疑是恢復經濟。韓國開發研究院（KDI）在今年1月的經濟動向中暗示“經濟下行”後，連續4個月發佈持續消極的韓國經濟展望，5月又使用了“經濟放緩”一詞，進一步提高了警告水平。

實際上，韓國以建築業為中心，生產增加趨勢最近一直在低水平徘徊。2025年4月份全產業生產（0.4%）因建築業持續低迷，增長率低於3月（0.9%）。在建築業生產(-20.5%)持續低迷的情況下，服務業生產(-0.7%)也以金融、保險業(-0.6%)和專業科學(-0.2%)為中心持續放緩。

進出口情況也不容樂觀，韓國2025年5月份出口比去年同期減少1.3%，出口增長率時隔4個月跌至負增長。特別是受美國關税措施的影響，對美出口減少了8.1%，對華出口也減少了8.4%。

消費也隨之持續低迷，4月份的零售額比去年同期減少了0.1%。雖然受個別消費税下調的影響，汽車銷量增加了16.3%，但家電（-8.7%）、傢俱（-9.1%）、服裝（-7.9%）等其他主要產品的銷量均有所減少。服務消費也以住宿、餐飲業（-2.5%）為中心呈現低迷狀態。

韓國《亞洲經濟》發佈在中國社交媒體平台微博的“李在明與中國元首通電話照片”

5月12日美中雙方達成初步貿易協議，關税預期迴歸正軌（不是正常），對韓國家庭和企業的消費心理指數有相當大的提振作用，而是否能趁着新政府上台的“熱乎勁”，運用好11月APEC會議與中國的高級別互動，讓韓國經濟能夠更快搭上中國快車，是李在明政府的重要課題。排除日本對韓國的干擾，是這個課題的基礎之一。

五是李在明高舉獨立運動的大旗，似乎也釋放出了爭取民族和解，有意主動修復朝韓關係的信號。

李在明就任後，任命了兩名資深朝鮮事務專家進入內閣，國家安保室室長提名人魏聖洛，曾經是韓國駐俄羅斯大使，六方會談韓國代表團團長。國家情報院院長提名人李鐘奭是從大學時期開始研究朝鮮問題，“歷仕四朝”。2000年，作為特別助理陪同金大中訪朝，開啓了歷史性的“陽光政策”；2007年，他是盧武鉉訪朝簽署《南北共同宣言》的幕後操盤手，2018年，李鐘奭作為顧問團核心成員參與了文在寅與金正恩的三次會晤。

這兩個任命既是對尹錫悦“仇北”政策的撥亂反正，也可以看做是清理、改造情報機關和對朝工作機關，以在“朝韓兩國論”下，適應新形勢，恢復與朝鮮溝通的準備工作。而具體動作上，李在明政府上台後迅速着手約束保守陣營控制的反朝NGO，以避免“垃圾氣球對轟”，可以看做是對這一議程的配合。

早在去年12月尹錫悦戒嚴失敗後，日本《週刊現代》副主編近藤大輔就預言，“噩夢般的文在寅政府將回歸，韓國即將誕生“抗日怪獸”政權。”

韓國“保守三報”之一的東亞日報，對尹錫悦“果斷修改對日政策”頗為懷念，並稱李在明與石破茂的電話沒有提及歷史問題較為明智。

對日本政府來説，上述這些恐怕就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消息了。李在明作為平民子弟，參與反日運動由來已久，不久之前還在因為日本向海洋排放核污染水不惜絕食鬥爭。作為文在寅的衣缽繼承人，無論為了平衡選票，選前如何“柔化”，其與日本並不友好的底色無法改變。

雖然日本媒體都在盡力描繪李在明上台後，對日如何客氣温柔，但經濟方面，日本與韓國是產業重疊，甚至是直接競爭關係。兩國在2019年文在寅政府時期，還鬧出了互相將對方剔除進口白名單，抵制對方國家品牌的運動，期間日產汽車、日本光學、奧林巴斯等日本品牌都徹底退出韓國市場。2023年，尹錫悦政府修復了和日本的貿易摩擦，但是韓國市場已經被本土品牌迅速搶佔，日本實質上失去了大量韓國消費者。

軍事方面，雖然有美國的威壓，要求日韓不斷深化軍事合作和情報共享，但是韓國也曾經將終止《韓日軍事情報保護協定》（GSOMIA）作為威脅，要求日本就範。雖然最終在美國介入下沒有成行，但也導致日本統合幕僚監對韓國高度不信任，日韓軍事合作被文在寅政府“攪黃”。

現在李在明一面要繼承文在寅的旗手位置，一面要提振韓國經濟，一面要樹立政治典型，一面要佔領道德高地，對日的表面和緩有其實用性和必要性，但親日甚至媚日，確是絕對不敢觸碰的，也毫無實惠可言的“高壓線”。對日本敲打與合作同時進行以爭取實惠，利用日本修復與其他國家的關係，可能才是李在明的真實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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