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影節觀影團｜阿根廷導演：拉美文化基因與好萊塢不同，我們的敍事不是非黑即白

編者按：6月13日，第27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正式拉開帷幕。本屆上影節金爵獎評選分為主競賽、亞洲新人、紀錄片、動畫片和短片5個單元。經過遴選，來自28個國家和地區的49部參賽作品進入五大單元的評選。入圍主競賽單元的12部作品中，11部為世界首映，1部國際首映。它們將角逐本屆金爵獎的各大獎項。作為官方合作媒體，觀察者網在首映前觀看了部分金爵獎入圍影片並和電影主創進行了交流。

【文/新潮觀魚 嚴珊珊】

“創作這個電影腳本時，我不希望像好萊塢一樣——商業片中善惡區分非常明顯，而是希望儘量保持原創風格，保持拉美的基因。我不去跟你講善與惡，我會在衝突中讓你體會人物掙扎的情感。”

6月16日，阿根廷導演聖地亞哥·埃斯特維斯（Santiago Esteves）的犯罪公路片《越境重生(THE REBORN)》在第27屆上海國際電影節迎來世界首映，這是其作品首次入圍上海國際電影節金爵獎主競賽單元。

“我既期待，又緊張。”首映開始前兩小時，導演埃斯特維斯告訴新潮觀魚，這部電影能在中國A類國際電影節首映，對團隊來説，意義非凡。

6月16日，上海，新潮觀魚對話阿根廷導演聖地亞哥·埃斯特維斯。 新潮觀魚 攝

2017 年，埃斯特維斯曾帶着其第一部長片《雷的人生課堂》來到中國，當時的經歷非常難忘，他對中國悠久的歷史文化深感震撼。這一次，他非常期待能聽到觀眾對新片的反應，希望能通過自己的鏡頭，將門多薩的美景、拉美普通家庭的生活展現給中國觀眾，也希望能在中國觀眾中引發共鳴。

如同片名“越境重生”一樣，電影講述了一對兄弟在暴力與利益交織的絕境中試圖“重生”的故事。他們涉足灰產，接的單都來自因捲入仇殺而難以在阿根廷存活的客户，他們通過注射降低心率的藥物、串通醫生等方式讓客户“假死”，再讓客户獲得新身份越境，在智利展開新生活。

隨着背叛發生、交易失控，兄弟倆陷入了阿根廷、智利跨國犯罪團伙的內外矛盾，踏上了緊張刺激的互救之路。

影片主要在阿根廷門多薩（安第斯山脈東麓，靠近智利邊境）取景，導演埃斯特維斯稱這圓了自己兒時的夢。他小時候去過門多薩，羣山、開闊、高海拔、兩國交界，在如此美麗的地方，卻存在非常多非法跨境的問題，這讓他把目光投向了跨境灰產。

不過，“假死”生意這個劇情設定，對於出身於天主教家庭的埃斯特維斯來説，是一次非常大膽的觸碰“禁忌”之旅，他將這次創作形容為“小小的挑戰”——天主教家庭對死亡儀式看得很重，人死還能“作假”是大部分天主教家庭不敢碰的話題。“我在阿根廷國內和其他拉美國家也沒有看到過類似題材的電影，這讓我覺得很有必要拍一部。”

影片中，兄弟倆經營的“偽造死亡”生意，是個充滿諷刺的設定——他們幫助客户“重生”，卻在自己的關係裏深陷泥潭。正如片名一樣，兄弟情誼是否能夠彌合，兩個人能否走上新的道路，是一個打上問號的“重生”之旅。

導演埃斯特維斯告訴新潮觀魚，他來自阿根廷一個醫學世家，家裏都是兄弟，阿根廷有個傳統——父輩的醫學技術會傳給子女，但是是有選擇性地傳，比如有兩個兒子，父親只會傳給其中一人。他將這種來自身邊經歷的元素融入了角色創作。

《越境重生》中，弟弟繼承了父輩的醫術，但不想用來繼續從事“偽造死亡”的事，而哥哥沒有獲得父輩的青睞，卻很想要以此牟利，但要救活“假死”的客户，必須依靠弟弟的祖傳醫術。埃斯特維斯表示，這是一對矛盾體，兄弟之間在互相撕扯。

片中，佩德羅·方坦飾演的弟弟一角是貫穿全片的人物，主線故事從他的視角展開，這位英俊的智利演員是導演埃斯特維斯遴選了幾輪後才確定下來的人。

據導演回憶，第一輪選角工作在阿根廷展開，但沒有找到與角色真正契合的30歲左右的男演員。好在電影是阿根廷與智利合拍，隨着選角範圍變廣，智利演員方坦進入了埃斯特維斯的視野。“當一堆演員出現在你面前時，你會看到有那麼一個人是閃閃發光的，導演的直覺告訴我就是他了。”在一次有關角色的對話展開後，埃斯特維斯更加確定方坦就是他想找的人，“他能深刻理解這個人物。”

作為犯罪類型片，影片中的暴力場景既殘酷又帶有反轉功能，給觀眾帶來了刺激的觀影體驗。但與同類型題材常見的“救贖敍事”不同，該片沒有強行給兄弟關係安上一個“和解”的happy ending。

當片中弟弟以為倆人可以坦誠對待彼此時，自私冷酷的哥哥卻為了利益再次算計。不過“幸虧”哥哥沒有在結尾強行完成“道德覺醒”，讓故事沒有落入“血緣最終戰勝私慾”的“俗套”， 呈現了更真實的人性困境——親情，無法約束人性之惡。

這種反套路的處理，使得影片的“重生”命題像一則寓言——真正的“重生”或許從未發生，只是另一場逃亡的開始。

導演埃斯特維斯告訴新潮觀魚，這個結尾，是他思考了良久的處理，他決定要讓兩個人走上不同的路。第一，他想告訴觀眾，來自同一個家庭的人會有截然不同的性格和人生選擇； 第二，他不希望“道德綁架”自己創作出來的角色，角色做了非法的事，就指望他能真正改變、徹底向善，那是不實際的，真正的人性就是有善有惡。

他希望呈現出來的效果，就是一種冷醒下來的家庭關係——他們是如此不同，但可以平和地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

電影《越境重生》劇組見面會，左起分別為：主演佩德羅·方坦，導演聖地亞哥·埃斯特維斯，製片人尼古拉斯·格羅索。

安第斯山脈的冷峻攝影、驚險的打鬥場面、踩中情緒的音效設計、緊湊的節奏控制，《越境重生》可以被視為發展中國家電影工業體系的合格作品，但在藝術突破上仍有提升空間。

比如，電影中犯罪團伙的動機停留在“純粹的惡”，很多東西好像沒交代清楚，缺乏更深層次的社會背景介紹和人物心理剖析；部分轉折依賴偶然事件，哥哥突然出現拯救命懸一線的弟弟時，似乎沒有哥哥追蹤弟弟的情節鋪墊。

該片或許打磨得不夠精緻，講的“假死”故事和設定對中國觀眾來説缺乏一定新意，但它讓觀眾看到了一種拉美電影不同於好萊塢式“救贖”的可能性。

埃斯特維斯表示，雖然科技和電影表達形式一直在變化，但希望家庭的情義能形成一種在安第斯山脈的迴響，引起跨越文化的共鳴。“隨着國際電影人加強交流，我們更瞭解彼此的文化。希望我們的電影合作和交流沒有國界，中國的作品可以走向拉美市場，拉美的電影也可以讓更多中國觀眾體驗到異國風情的同時，還能產生共鳴。”

對話的最後，埃斯特維斯透露，他對跨文化合作非常感興趣，阿根廷有不少中國移民，中國元素存在於一些人的日常生活中，如果能和中國電影人合作，將會非常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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