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語道破：炸完伊朗，美國説“你們不要再打啦”-沈逸

【視頻/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沈逸】

大家好，歡迎來到本期的逸語道破。

我們今天來説一説特朗普宣佈美方對伊朗的三個核設施進行的空中打擊。這基本符合之前各方的預判：當以色列製造出了這種局面，率先對伊朗發動打擊，並宣稱在此過程中已完成對伊朗防空系統的削弱，同時指出伊朗地下核設施可能的核能力，尤其是鈾濃縮能力——這個在之前美伊核協議談判進程中未解決的核心問題——現在距離被徹底解決，就差一次打擊了。

在一定程度上，這有點類似於特朗普的俄羅斯同行面臨克里米亞“放在果盤上”，你是接收還是不接收的局面。基於國內政治的考量、個人外交得分需求等計算，美國最終採取了這種方式去解決這個問題。

根據目前已披露的信息（截至北京時間6月22日星期天晚上）：第一，美方出動了B2戰略轟炸機，應該是調了9架。其中兩架停在關島，7架飛往伊朗方向。這7架中，6架去了福爾道，還有一架去了納坦茲。一共投擲了14枚鑽地彈，每架帶了兩發GBU-57最大號的鑽地彈，據稱對地下設施進行了打擊。同時，從潛艇上發射了30枚戰斧導彈，對地面設施進行了輔助性打擊。行動全程中，部署在伊朗周邊的美軍基地基本沒動，主要採取遠程奔襲、中間接力加油的方式，路線非常清晰。

第二，根據美國媒體匿名信息來源（可視為特朗普指定的放話內容），特朗普事先跟伊朗打過招呼。這類似於蘇萊曼尼被暗殺後伊朗的報復行動，以及上一輪以色列跟伊朗之間回合制的報復行動，提前通報了信息。

通報內容一是：這次打擊強度相對有限，不會出現把伊朗某個核基地從根底上徹底翻掉的狀態。二是：如果伊朗不反擊——指被炸完後，伊朗不對美國的基地、軍事資產、外交資產進行報復——那麼特朗普後續就不會對伊朗再次或持續進行打擊。美方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了伊朗，這表明美國試圖控制打擊範圍和持續時間，不希望衝突持續升級，而希望一擊即走、一擊脱離。

美國宣稱取得了重大勝利，特朗普的取勝聲明也很有意思，沒有提供進一步的影像資料（比如炸彈命中瞬間），只是比較抽象和空泛地宣稱取得重大勝利，聲稱伊朗的鈾濃縮能力或核武器能力遭到巨大毀傷。但在表態後，特朗普話鋒一轉，指出現在希望伊朗跟以色列儘快走向和平，不要再打了，大家趕緊收手。他説“你看我也懲罰過伊朗了，現在趕緊坐下來談”，這非常清晰地傳遞出美方“見好就收”、儘早回到談判桌解決問題的意圖。

當地時間6月21日，特朗普發表全國講話。 美聯社

從伊朗的反應看，其在遭遇襲擊後發表聲明，稱襲擊並未實質性損傷兩個關鍵伊朗資產。

第一，宣稱沒有對福爾道的地下核設施，尤其是核生產設施（包括離心機）造成實質損害，美國只是炸燬了地下設施的出口隧道部分，影響相對有限。

第二，明確指出被打擊對象不包括伊朗的濃縮鈾這一戰略資產，尤其是那批60%的高濃縮鈾已提前轉移。這個消息得到了一個間接證明：CNN報道了沙特的消息，宣稱襲擊後沙漠中未檢測到輻射指數的變化。我們知道，如果有放射性物質遭炸彈打擊，空氣中會出現指標變化，而沒有這方面的變化則間接印證了伊朗的宣稱。

當然，還要看後續的證據如何進一步顯示。可以説，局勢現在變得比較微妙。

對美國來説，它認為自己的“規定動作”已經做完。如果伊朗給個體面，即不對美國做出報復，那麼後續美方不希望升級，而是希望通過這次轟炸走向收斂，重回談判桌。當然可以預期，在談判桌上，美方會要求伊朗接受更多限制性條款，對鈾濃縮設施和能力做出限制。以這事作為籌碼，也符合特朗普極限施壓的策略。對特朗普個人而言，若能順此路徑，在未來的美國中期選舉或國內政治博弈中，這將成為一項重要的正面資產，是其取得的重大成就。尤其展現了他作為美國領導人，以美國硬漢方式捍衞核心國家利益：既消除國家安全威脅，又保證美國沒陷入長期戰爭泥潭。他強硬、有能力、聰明，這使特朗普外交上可以得更多的分。

當然另一方面，在伊朗和以色列的這輪博弈中，伊朗又對以色列進行了一輪新的反擊。在最近的導彈反擊中，我們看到以色列攔截效率有所下降，顯示伊朗用導彈數量去換取攔截彈消耗的策略有所體現。因此，以色列也陷入了比較尷尬的局面：內塔尼亞胡該怎麼辦？內塔尼亞胡出來對特朗普表達了恭維祝賀之情，祝賀其行動成功。

但這樣一來，內塔尼亞胡其實把自己推到了微妙境地：他是不是要停止行動？是不是要跟伊朗達成某種新和平？

因為伊朗現在持續找到一種和以色列博弈的狀態：用一種近似回合制、中低烈度的方式，以導彈襲擾以色列城市目標，導彈數量相對少，旨在消耗以色列攔截系統，同時對一些固定高價值目標進行打擊。並將這種打擊呈現在以色列民眾面前，依靠其內部警報系統，使得以色列經濟和社會運行的基本面無法持續流暢，而處於時不時被中斷的狀態，承受較高代價。這是與以色列展開的非對稱博弈，對以色列來説是種全新挑戰，也是歷次中東戰爭中未出現過的情況。

6月22日，特拉維夫建築遭伊朗導彈襲擊。路透社

因為過去以色列通常走速戰速決路線，其國土面積、人口、經濟體量、武器來源和供給能力等，決定了它不適應這種中低烈度、中長期的消耗態勢——這使得局面更加微妙。

現在我們站在十字路口：一方面，局勢可能趨向收斂，美伊可能重回談判桌，繼續核協議談判。另一方面，以伊關係可能面臨拐點，既可能升級也可能收斂。伊朗內部需要相對温和、理性的力量掌握決策態勢，壓住因以美打擊而激起的強烈民族主義情緒，或者找到一種有效的中低烈度、穩定釋放怨氣的狀態，把局勢穩定下來。通過一些有限行動對以色列持續打擊，展現伊朗能力，平息民眾不滿，將民眾重新帶回到支持政府與美國達成協議的框架上來。

但在以色列方向上，問題就比較複雜。因為以色列打破了遊戲規則，在伊朗未主動衝擊挑釁時，就對伊朗發動了打擊，並將此事與所謂“政權更迭”聯繫起來。這讓伊朗內部反對現行政治體制的力量處於微妙尷尬的境地。以色列的打擊方式損害了伊朗核心利益，對於那些世俗派、對宗教強硬政策不滿的年輕人來説，他們天然具有伊朗民族主義傾向。在外壓和以色列打擊下，這種民族主義更傾向於支持對以強硬報復。這可能會使他們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更支持伊朗政府對以色列進行還擊。

未來可能出現一邊降級（美伊走上談判桌），一邊升級（以伊之間導彈襲城頻度、強度和目標範圍上升）的微妙局面，而從以色列內部未來的局勢走向來看，內塔尼亞胡可能讓自己的政治生涯進入一個不斷強化收緊的螺旋。他以抵抗外部安全威脅為“抵押品”，來對抗國內司法審判的壓力。如果雙方迅速進入和談程序，國內政治壓力會迅速聚焦，甚至來自美國的壓力也會聚焦到內塔尼亞胡個人身上，其政治生涯可能面臨更大危機。

反之，如果內塔尼亞胡領着以色列，在美轟炸後繼續以製造既成事實的方式，對伊朗追加行動烈度，甚至提升到針對伊朗最高領導人進行政治斬首攻擊，那麼局勢將顯著惡化，整個中東可能出現泥潭化態勢。

在此事發展過程中，中俄領導人相互通話。中方非常明確地提出了四項主張，以儘快推動問題解決：優先停止衝突、走向和談；務實推進包括核問題在內的關鍵問題解決；最大限度恢復地區安全與穩定；確保整個世界安全穩定等。這些站在人類整體利益高度、極富歷史責任和格局、胸懷天下的表態，為世界問題解決貢獻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應該説，各種方案會持續浮出水面，局勢發展日趨微妙，其複雜性也在次第浮現。

6月22日，美國紐約，聯合國安理會舉行緊急會議。 視覺中國

當然，作為觀察者，我個人最有感觸的一點是：美國出動了9架B2戰略轟炸機，幾乎掏出了其空中戰略最頂級的打擊力量，最終卻只得到這樣一個相對有限、更具心理衝擊力而非實質性效果的結果，這令人比較印象深刻和感慨。面對這樣一個實力客觀上以這種方式收斂、收縮，甚至可以説在一定程度上衰退的美國，那些原先由歐美國家主導的、像中東這類敏感地區的安全治理結構，可以預期在可見的將來會持續出現問題。這種問題可以理解為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國際體系力量深度動盪、變革和調整過程中一種非常經典的體現。

在此過程中，我們如何提升能力？如何構建一套有效機制？或者説在現有機制框架下，如何對其進行有效賦能、調整、彌補、修繕，從而儘可能確保一個對中國、對世界、對整個人類命運共同體都更加友好、普惠、包容、可持續的和平與安全環境？這對我們來説可能是一個越來越明顯的挑戰，也期待中國在此過程中拿出更多的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就像王毅外長在兩會中説的那樣，以中國的確定性穩住不確定的世界。

好，今天就説到這裏，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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