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影節觀影團｜ 日系全明星，在這部電影裏演繹了一場“乾涸之痛”

編者按：第27屆上海國際電影節於6月21日晚揭曉金爵獎。本屆電影節共有49部作品入圍金爵獎主競賽、亞洲新人、紀錄片、動畫片、短片等五大評獎單元，備受矚目的金爵獎主競賽單元，共有12部中外影片入圍。中國影片《長夜將盡》和日本影片《夏日沙上》共同獲得評委會大獎。作為官方合作媒體，觀察者網在首映前觀看了部分金爵獎入圍影片並和電影主創進行了交流。

【文/新潮觀魚 嚴珊珊】

“長崎由於曾被投過原子彈，原子彈投下後天空會下雨，這個雨包含着核輻射的元素，可以被稱為‘死亡之雨’。電影中的雨包含兩種意思，一種是可以讓人邁向新生的雨，也有可能是帶來死亡的雨。”——《夏日沙上》導演玉田真也

獲得本屆金爵獎評委會大獎後，日本影片《夏日沙上(ON SUMMER SAND)》引發了討論。

早在上影節搶票大戰中，玉田真也執導的《夏日沙上》就因為“日娛全明星陣容”（小田切讓、高石明裏、松隆子、滿島光、高橋文哉）一度出圈，成了“最受用户歡迎的影片”Top4，一票難求。但“全明星陣容”能救得了“情感旱災”嗎？每個觀眾有不同的解讀。

6月20日，影片首映前，新潮觀魚對話該片導演玉田真也、製片人兼主演小田切讓，聊了聊電影的創作過程。

小田切讓表示，能邀請老搭檔松隆子出演《夏日沙上》，他非常開心。

《夏日沙上》講述了一箇中年男子喪子、失業、被妻子拋棄的故事，改編自曾獲得讀賣文學獎戲曲·劇本獎的松田正隆所著舞台劇，故事發生在日本的造船業基地，也是第二座遭原子彈轟炸的城市——日本長崎。

主人公“小浦治”（小田切讓 飾）因兒子去世的喪失感而陷入人生停滯，從造船廠失業後終日無所事事，被妻子“惠子”（松隆子 飾）拋棄。17歲的外甥女“優子”（高石明裏 飾）被顧不上女兒的媽媽（滿島光 飾）硬塞在了舅舅小浦治家，闖進了小浦治乾涸的夏天，故事由此展開。

與東亞文化常見的用“潮濕”形容喪親帶來的持久哀傷有些許不同，《夏日沙上》裏，長崎的盛夏被凝固成一個個乾燥的空鏡，灼白的日光，缺水的日常。超市的水是限購的，山上的家會突然停水，夏日的長崎久久不下雨。

6月20日，新潮觀魚對話日本演員小田切讓。

電影沒有采用“淚水敍事”，小浦治不常哭泣，他的悲傷更像是一種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脱水”——動作遲緩、眼神空洞，淚水彷彿被蒸發殆盡，在刺目的夏日裏慢慢消化失去的滋味。

他甚至在簽字離婚的時候問妻子“我們真的有過一個兒子嗎”，一種被曬乾的麻木貫穿全片。

對於是否用“乾燥”來隱喻這種突如其來的空蕩和人生的停滯？導演玉田真也告訴新潮觀魚，因為自己喜歡拍全景，沒有把攝像機貼着演員的臉拍，所以可能給觀眾帶來了並不潮濕的感覺。

他認為，故事裏的夏天並不是非常爽朗、明亮的夏天，而是一個有些陰鬱、有閉塞感的夏天，所以在光的方面下了功夫，希望給觀眾傳達這種感覺。

在劇組見面會上，玉田真也補充道，“水”的意向在電影中非常關鍵，代表了兩個極端——死亡和重生。主人翁小浦治的兒子不幸離世就是因為被大雨帶來的水流捲走，而電影結尾的大雨，小浦治和外甥女喝着雨水，那時下的雨可能和小浦治兒子去世那天的雨下得一樣大，但是這次下雨，小浦治人生的齒輪又開始轉動了。

那場雨中戲是本片最大的轉折。優子仰着臉張開手臂，雨水順着她的下頜流進衣領，她邀請舅舅一起喝雨水，倆人突然宣泄情緒，高興地大喊雨水“是甜的”。通過水的“匱乏到充盈”對比，人物似乎瞬間釋放了苦悶。

“水是我們離不開的東西，但是水也可能帶來很多災害。電影在長崎拍攝，長崎由於曾被投過原子彈，原子彈投下後天空會下雨，這個雨包含着核輻射的元素，可以被稱為‘死亡之雨’，也有這一層的意思在裏面，原作中是這麼去描繪的。電影中的雨包含兩種意思，一種是可以讓人邁向新生的雨，也有可能是帶來死亡的雨。”玉田真也説道。

6月20日，新潮觀魚對話日本導演玉田真也。

不過，導演想表達苦難中的救贖感，可惜敍事仍存在侷限性，沒有給觀眾帶來很大的驚喜。小浦治和外甥女從情緒封閉到情緒宣泄的那場戲，演員的表演很有爆發力和感染力，但部分觀眾覺得情緒遞進比較急。

被新潮觀魚問到這段戲的情緒轉變，小田切讓不可置信地問現場媒體，“你們覺得突兀嗎”，結果不止一人點頭。

小田切讓隨後回憶起，在自己參演的另一部影片中，下雨被用來渲染悲傷的氣氛，那部電影去阿拉伯國家上映時，當地人無法共情，因為對沙漠地帶的人來説，下雨是上蒼的甘露，帶來的情緒是快樂。

“我覺得很有意思，不同國家的人對電影有不同的看法，所以這個電影（《夏日沙上》）可能要去阿拉伯國家上映才能被理解。”小田切讓笑着説道。

他還透露，其實拍的時候他們喝的就是普通的自來水，並非雨水。

這部影片中，小田切讓的麻木與爆發、高石明裏充滿生命力的少女形象、松隆子冷靜剋制的離場戲，都令人印象深刻。但它未能把這個看起來“怎麼拍都不會錯”的題材講出靜水流深的治癒感，彷彿只停留在苦悶，對“水”的意象探索也止步於表層。

影片結尾，小浦治的境遇似乎充滿“失去”——妻子離開、優子出國、自己斷指，“希望之芽”在何處？

可能影片的英文名“On Summer Sand”暗示了一種“懸置”狀態——角色們並未真正走出痛苦，只是學會了在沙石上艱難行走。

小田切讓對影片結尾的理解是：“小浦治經歷了喪子之痛，妻子也離開了，他還失去了工作，對他來説是一段時光停止的時期，他心懷苦悶。在經歷劇變的過程中，他有很大壓力，這時外甥女來到他的生活中，與優子度過的這個夏天，以及與周邊人的互動，我覺得給他帶來了邁出人生新一步的積極影響。結尾這個告別，讓我讀出了這樣的味道。而且我也相信，人生不僅僅是隻有痛苦和苦難，人生也會走向積極陽光的方向。”

這次電影能在上海國際電影節進行首映，主創團隊感到很榮幸。

導演玉田真也表示，上海國際電影節在亞洲地區影響力巨大，這裏的觀眾水平非常高，上海這個城市有着非常豐厚的歷史文化底藴，能夠把作品帶給中國觀眾，我感到非常榮幸。

曾參演過中國電影《蘭心大劇院》（婁燁執導）的小田切讓表示，如果還有機會和中國電影人合作，他想繼續拍文藝片、非娛樂片性質的電影，“因為我自己也不會看娛樂片或者是票房特別好的作品，我的偏好就是文藝片，愛看這種有文學屬性的作品。其實我不太看好萊塢電影，我偏向於看戛納或者威尼斯電影節的入圍作品。讓我選的話，我不會去參演那種大賣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