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為《這就是中國》289期:歐洲重新思考中國-張維為、範勇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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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精英還對美國存有幻想,對自身實力存有幻想,還沒有真正認清現實。”
“歐洲也是把中國當成平衡它和美國關係的一個重要支點。”
“實際上就是利益驅動,它們的生死存亡確實取決於能不能進入中國市場,能不能在中國市場有份額。”
延宕三年多的俄烏衝突把歐洲拖入了至暗時刻,如今疊加特朗普發起的新一輪關税戰,歐洲已經到了要作出重大抉擇的時候。歐洲到底何去何從?在東方衞視6月23日播出的《這就是中國》節目中,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教授和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副院長範勇鵬教授就歐洲現狀問題展開討論。

[張維為《這就是中國》289期](https://【這就是中國:第288集 歐洲重新思考中國】 https://www.bilibili.com/bangumi/play/ep1826657/?share_source=copy_web):歐洲重新思考中國
範勇鵬演講
去年底我在華僑大學的一次學術會議上發言説,歐洲的前景十分灰暗,除了跟中國合作,我看不到任何其他的出路。當時我這話説得直白,原以為會上的幾位歐洲學者會不高興。可會後有一位歐洲學者找到我,他説完全同意我對歐洲前途的悲觀主義觀點,因為歐洲已經失去了自己的獨立性。
歐洲獨立性的喪失是一個逐漸發生的過程,我正好追蹤觀察了這個過程。我是在21世紀初開始從事歐洲研究,當時有兩件大事顯示了歐洲還有一些獨特性,令人印象深刻。
第一件事是2003年的伊拉克戰爭,開戰之前,歐洲和美國發生了激烈衝突。法國總統希拉剋、德國總理施羅德等一批老派政治家尖鋭地批評美國的單邊主義,呼籲歐洲自主性。當時美國的保守派思想家羅伯特·卡根寫了一篇很著名的文章,“美國人來自火星,歐洲人來自金星”,歐美已經完全不能在同一個世界裏了。
第二件事是歐盟在2001年發表了《萊肯宣言》,決定開始制定憲法,計劃到2004年,25個成員國一致通過憲法文本,然後各國領導人在羅馬簽署《歐盟憲法條約》。這樣,一羣國家可以通過和平而非戰爭的手段,自願結合成一個新的聯邦國家。這無疑是一場偉大的制度實驗,一旦成功,將成為人類政治史上一個重要的先例。
那些年我接觸到的不少歐洲領導人,包括像法國前總統、時任歐洲制憲委員會主席的德斯坦,時任比利時首相伏思達,意大利前總理、時任歐盟委員會主席的普羅迪等等,這些人身上多少還有歐洲主義精神。而那個時期,也是中歐關係最好的一個時期。

法國前總統希拉剋
但是這種獨特的歐洲精神氣質並沒有持續多久。一是在伊拉克戰爭問題上,美國開始挑動東歐的“新歐洲”和法德這些“老歐洲”之間的矛盾,導致歐洲內部裂痕擴大。第二就是2004年《歐盟憲法條約》交給全民公投,法國和荷蘭以很小的票差否決掉了該條約,歐洲一體化遭受重大挫折。
現在回頭來看,當時世界已經處於劇變的前夜。如果歐洲的一體化能往前再走一步,歐洲能更堅持自己的獨立性,那麼無疑它會在風雨到來之前,給自己搭好更牢固的庇護所。可惜的是,歐洲錯過了這個機會。2007年美國次貸危機爆發,2009年引爆歐洲主權債務危機,歐盟各種內部矛盾和制度弊端開始暴露無遺。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後,西方整體上開始衰落,以中國為主的新興經濟體集羣崛起,貢獻了一半以上的全球GDP。G20取代G7,成為全球經濟治理的主要平台。我們看到歐洲在一個衰落的軌道上越走越遠,一方面在處理自身問題時就捉襟見肘,另一方面又會被美國當成跳出危機的墊腳石。
這一點反映到政治上,就是歐洲政壇日益失去了獨立意識,越來越唯美國馬首是瞻。法國總統薩科齊就開始強調法美關係,甘心做美國的馬前卒,在“阿拉伯之春”等事件爆發之後,力主法國參加對利比亞的軍事幹預。德國總理默克爾也搞親美政策,要修復跨大西洋關係,甚至被曝出被美國監聽也不吱聲。
歐洲已經幾乎成了美國的傀儡,支持北約東擴,搞價值觀外交,“顏色革命”,炒作氣候變化議題,玩文化多元主義的“白左”遊戲。但不管怎麼樣,當時的歐洲還殘留有一線的自主意識,特別是在對俄政策上。2014年克里米亞事件之後,歐洲和美國的立場還是不一樣的,歐洲主張要對話加制裁,因為它離不開俄羅斯的廉價能源。
可以説,從伊拉克戰爭結束以來,歐洲就逐漸失去了本就不高的政治和戰略自主,除了烏克蘭問題,其他方面幾乎都開始亦步亦趨地跟隨美國。等到2022年俄烏衝突爆發,歐洲僅有的這一點獨立自主立場也沒有了,幾乎完全成了美國外交政策的附庸。
而且每當歐洲人立場動搖,馬上就會被美國“上眼藥”,不管是德國的北溪管道被炸,還是法國國內的騷亂,歐洲最後都只能是啞巴吃黃連,被徹底綁在了美國的戰車上。歐洲有人調侃説,美國人説的“戰鬥到最後一個烏克蘭人”,實際上是要“戰鬥到最後一個歐洲人”。

歐美援助烏克蘭
可即便歐洲人如此順從,特朗普當選後照樣不給歐洲面子,不僅要收保護費、要搶領土、漲關税,而且還親口説,盟友壞得很,只會佔美國的便宜。説白了,沒有了戰略自主的歐洲,更不會得到美國的尊重。歐洲人現在一肚子委屈,卻連句硬話都不敢講。在2025年慕尼黑安全峯會上,美國副總統萬斯一頓猛噴,結果會議主席霍伊斯根竟傷心掉淚。
回顧二戰以來的歷史,自戴高樂之後,歐洲就掉入了一個喪失自主性的滑梯,政黨和政客一代不如一代。施羅德和希拉剋那一代,歐洲還能顯示一點風骨;到了薩科齊和默克爾這一代,歐洲雖然已經沒有了稜角,但好歹還有一點實力。
現在的歐洲在俄烏戰場被拋棄,格陵蘭島被美國覬覦,如今又開始遭到關税的霸凌。於是,歐洲商界和政界開始有人要考慮通過中歐合作來對沖美國壓力。最近比如西班牙首相桑切斯訪華,歐盟也在對華電動汽車關税方面跟中國達成一些共識,包括英國工商業聯合會也指出,英國不會放棄對華貿易的潛在利益等等。
但是更多的聲音,仍然是抱着一種機會主義的立場,或者依然放不下傲慢的身段。這説明歐洲精英還對美國存有幻想,對自身實力存有幻想,並沒有真正地認清現實。
我個人認為,今天歐洲要跳出這個困局,首先要解決三個問題。第一個是安全問題。歐洲和美國看這個問題的角度非常不一樣,主要就是因為兩者面臨的安全環境不同。美國有兩洋保護,陸地上沒有強鄰,進則全球稱霸,退可固守北美。你看特朗普的姿態,就是美國國家安全環境下的一個典型反應,意欲北吞加拿大、格陵蘭,南控巴拿馬、墨西哥灣,目的就是要搞一個外拒中國的小院高牆。
但是歐洲沒有這個條件。首先,歐洲和俄羅斯之間沒有寬闊的地理阻隔,俄對歐始終保持泰山壓頂之勢,而歐對俄始終是一個關不上的大門,雙方之間存在嚴重的安全困境。但是作為永遠的鄰居,誰也搬不走,其實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共存之道,而不是在烏克蘭拱火。
其次,地中海地區相當於是歐洲屁股底下的一個火爐,這個地方如果亂起來,火燒起來,直接受害的就是歐洲。而且歐洲遭遇的不僅僅是外部安全受害,從中東、北非跑出來的移民和難民,也會造成嚴重的內部安全問題。
最近日內瓦安全政策中心主任格雷明格先生到訪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他在演講中就指出,歐洲安全利益的核心就是要重建俄歐互信,修復俄歐對話機制。但是在俄歐互信破產、俄烏血仇日升、美國不斷攪局的情況下,俄歐怎麼才能重建對話?
在未來和平談判和重建中,毫無疑問,中國是最有能力、也最適合發揮建設性作用的國家。對於中東和非洲地區的動亂,中國的“一帶一路”也是最好的解決方案。過去歐洲人總是對中國在這些地區推進“一帶一路”心懷戒備,甚至搞破壞;但歐洲其實最應該看清楚,“一帶一路”將給中東和非洲帶來穩定和繁榮,這才是歐洲安全的最佳保障。
第二個是團結問題。早在一戰和二戰中,歐洲人就認識到它們已經不是過去的列強,歐洲國家已經降為二流角色,內部還戰亂不休。在正在成型的這個多極化世界裏,歐洲如果想成為名副其實的一極,只能團結起來。從19世紀起,歐洲的政治和文化精英就紛紛提出歐洲一體化的方案。
二戰後的歐洲一體化,始終在美國的安全卵翼之下,所以它的命運之繩自然也在美國人手中。特別是近十幾年,歐洲政壇幾乎都是美國民主黨的擁躉、甚至白手套,基本上沒有辦法從歐洲人自身的利益出發來做抉擇。特朗普上台打碎了歐洲自由派的幻想,這其實是個好事情,給歐洲人獨立自主、加強內部團結創造了一個機會窗口。

歐洲綠黨
第三個是發展問題。現在很多人還是習慣把歐洲稱作發達國家,實際上,歐洲多數地區早已經衰落到發展中國家的水平,無論是基礎設施、產業結構、科技水平、治理能力上,都已經相當落後了。去年美國一家機構調查發現,德國的網速竟然排到約旦、越南之後。
現在中國先進工業產品已經佔到歐盟進口的七成多,中國的互聯網產業、新能源產業、人工智能產業等都遠遠領先歐洲。
2019年英國《經濟學人》雜誌曾經用一篇文章的標題來發問:“中國能成為一個科學超級大國嗎?”去年《經濟學人》又發了一篇文章,十分肯定地回答:“是的,中國已經成為科學超級大國。”
去年《美國事務》雜誌刊登了一篇文章,叫《中國正在贏》。還有澳大利亞戰略政策研究所也發佈了一份報告等等,都承認中國產業政策的成功和科技產業的領先。今天中歐貿易額已經突破了8000億美元,歐洲在綠色技術、高端製造領域對華的依賴也在加深。
新加坡前外交官馬凱碩先生給歐洲人提了三個建議,他説:第一是停止西方中心主義的説教,要適應多極化的世界;第二是減少對美國的依賴;第三就是與中國和東盟合作。他講的這三點我完全同意。
中國一貫支持歐洲一體化,一貫希望歐洲在多極化的世界裏能夠成為獨立的一極。其實稍微有一點客觀精神的歐洲人,都應該看到最符合歐洲自身利益的選項,就是不再去做美國的附庸,對內加強團結,對俄實現對話,對中國和亞洲加強合作,讓歐洲成為東西方之間的一個橋樑,而非棋盤。我相信歐洲人最終能夠做出正確的抉擇。
謝謝大家!
圓桌討論
**主持人:**剛才範老師的演講,提出歐洲是時候做出抉擇了。針對歐洲需要做出的抉擇,範老師也給出了答案,就是歐洲主義。我想請張老師介紹一下,什麼是歐洲主義?
**張維為:**有一個説法也許可以把這個問題説清楚。美國全名叫美利堅合眾國,歐洲主義就建一個“歐羅巴合眾國”。此前歐盟的目標一直是將自己最終變成一個聯邦,甚至起草了一個共同的憲法,結果被法國等國的公民投票給投掉了。
那一波領導人,特別是前面提的希拉剋等等,有比較強烈的中國情懷。這跟歐洲文化的歷史底藴有關,他們非常理解中國文化、甚至羨慕中國文化;他們對包括秦始皇統一中國、統一度量衡等等,都有所瞭解。希拉剋最有名的就是對中國青銅器的熟悉程度,他認為自己是半個專家了,每次到中國都要去看不同青銅器的展覽。
所以,這兩點促成了他們當時對中國總體比較友好,因為他們覺得我們代表着兩個文明,他們認為歐洲也有自己的文明,中國是更古老的文明,兩者是可以對話的。
**主持人:**到底是什麼導致了歐洲主義現在不盛行了,或者説難以再集中起來了?
**範勇鵬:**歐洲主義的出現,是以歐洲非常慘痛的歷史經驗做基礎的,和我們諸子百家以春秋戰國幾百年的戰爭一樣,歐洲主義也是基於羅馬帝國衰落後打了上千年的歷史為基礎。基於這些歷史經驗,歐洲人迫切地需要統一起來。從啓蒙運動時代到雨果到康德這些人,某種程度上,都是現在歐洲主義的先驅。

一戰一度被認為是終結一切戰爭的戰爭
所以二戰後就是剛才張老師講到的,興起了一波政治力量,要搞歐洲主義。但它裏邊確實有一些先天問題,比如説歐洲長期地處於分裂狀態,其現代的崛起是以民族國家作為單位崛起的,那麼最後二戰後要在這些民族國家頂上建起一套超國家的制度結構,裏邊有很強的張力。而在歐洲主義產生的同時,反歐洲主義、歐洲懷疑主義也在發展,並展現出張力。
第二,歐洲主義裏邊還分左和右。右翼其實就是代表大資本利益,希望搞市場一體化,它的統一是為了服務資本的利益。但還有左翼的歐洲主義,像共產主義,很多要打破這種國家的邊界,“工人無祖國”;這兩者之間的張力鬥爭,也是鬥了一百多年,很厲害。
另外還有歐洲東西方之間,西歐那些國家跟東歐這些國家,它的利益、身份認同都不一樣,甚至文化上也有比較大的差別。歐洲主義本身是一個宏大的政治倡議,本身也包含了非常多的問題。
但最根本的是歐洲實際上不具備內生性的、自主性發展的條件,歐洲主義是在美國的安全羽翼下產生。美國其實是在後邊牽着繩子控制這個傀儡,所以歐洲主義在美國的干預之下,是很難成功的。
**張維為:**我再來補充一點,幫助中國老百姓更好地瞭解歐洲統一困難在什麼地方。在中國,可以説我是湖南人、湖北人、江蘇人、上海人,但都説我們是中國人。而且在中國,中國人把中國放在第一位的。
在歐洲不是的,他一定是先講我是一個法國人、一個德國人、一個捷克人,很少有人説我是歐洲人。在歐洲,只有所謂有政治覺悟的人,或者確實有這種強烈歐洲統一意識的人才會這樣説,但往往到了歐洲以外的地方,包括他們到了美國,才發現自己是歐洲人。
它的口號叫什麼?它叫“多元中的統一”(Unity in diversity),就是説它是在一堆不同的東西、多元的東西里邊找到一點共性。中國經過漫長曆史,形成了統一中的多元,首先是統一,裏邊有各種各樣的色彩,對吧?這是很大的一個區別。
**主持人:**除了內部張力大之外,它還有外部力量,就是您剛才也説到美國的力量。您也説一開始歐洲人對美國的態度跟現在對美國的態度完全不一樣,那麼這幾十年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導致他們對美國的認同那麼強烈?
**張維為:**至少我在歐洲的時候,2011、2012年,我的感覺就是歐洲的知識界、歐洲的精英許多都很看不起美國。這也影響到老百姓,一講到美國往往是不屑一顧,認為那是個沒有文化的國家。但過去這10來年,美國久久為功,長期地給人洗腦,通過好萊塢、通過電影,徹底擊敗了法國電影。
最後看二次大戰勝利誰的貢獻最大的民調,多數歐洲人就認為美軍的貢獻最大,事情就變成這樣。

好萊塢佔領全球
**範勇鵬:**二戰結束之後,美國為什麼強?其實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就是因為它是二戰後唯一一個站着的西方國家了,所以它在歐洲的戰後重建,以及提供貨幣和貿易體系方面,都具備先天的優勢。
另外很多國家,實際上在二戰後被美國佔領,這些國家要麼在國際法上被變成中立國,要麼就是被美國駐軍。美國把這些國家牢牢地控制住,還利用冷戰,塑造一個強大的敵人,形成恐蘇恐共的氛圍,搞共產主義恐懼症。
但是,後來蘇聯一解體,歐洲人開始有點覺得我沒那麼危險了,就開始有點飄了;但實際上這個時候,美國會給它上一課。比如我們參加一些活動,歐洲人聊得很開心的時候,美國代表團一進來,你就感覺像“天龍人”進來了,大家馬上肅然起敬。
我就很奇怪,我説中國人沒有這種感覺。後來一直到俄烏衝突,普京把大白話講出來了,他説歐洲一些國家,包括日韓這些國家,本質上還是美國的半殖民地,所以它控制得非常嚴格。
**張維為:**我上次就講過,法國的一些人説,現在沒有路線圖了,他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做了。但到了這次特朗普發動對歐洲的關税戰,反而使很多歐洲國家看到他們可以團結起來做點事情,這是有利於歐洲形成新的團結自強的共識,但是他們能夠走到哪一步,很難説。
**範勇鵬:**現在一個更根本的問題,就是張老師剛才講到的,美國特朗普當選之後轉彎了,歐洲人反而沒轉彎,被晾在沙灘上了,原因在哪?歐洲在長期依附美國的過程中,形成了依附性,或者某種程度上的代理人羣體。他們這些人做決策、思考問題不是站在歐洲本土的立場上,而是變成了美國的工具。
這樣一羣人在面臨歐洲命運重大抉擇的時候,面臨要麼換思想、要麼換人的挑戰。所以歐洲現在,在政治精英、文化精英階層有相當大的一個羣體是這樣的羣體。這個羣體怎麼形成的?美國有很多手段來控制他們,比如通過經濟依附,甚至對個人的監控。

默克爾長時間被監聽
剛才張老師講到很多政治家、很多政客的家人和財產長期都是被美國控制的,你一旦不聽話,我會採取司法手段、長臂管轄,我來打擊你,這些人承擔不起這個代價。美國在歐洲嵌入了各種各樣的法制,比如在德國法律裏邊有相當多對比如反猶主義的約束。歐洲很多對言論自由的約束,都是美國放進來,用來控制這些人。
再一個就是意識形態,意識形態一方面是依靠思想洗腦的影響,另一方面美國其實還通過比如像非政府組織、社交媒體來對歐洲進行政治操作,這套東西非常厲害。歐洲本身的很多政黨,它就是在美國設定的政治議題之下產生的政黨。現在這些人還在台上。歐洲需要這樣一個大浪淘沙的過程,要換思想,要換人。
歐洲長期依附於美國的政治議程。現在美國自身問題先開始發酵、成熟,然後先爆發,所以美國發生了轉型。歐洲作為後進者,還沒有發展到這一步,它需要有一個過程。
**主持人:**特別是關税戰的壓力之下,歐洲跟中國在走近,但這裏頭還有相當多的機會主義成分,它也是把中國當成平衡自己和美國之間關係的一個重要支點。
**張維為:**最近好像有一些很明顯的變化,歐洲越來越明顯地跟中國走近。一個積極的信號就是,我看到報道歐洲領導人7月份準備到北京來進行中歐峯會。過去中國-歐盟峯會是每年在布魯塞爾和北京輪流舉行,去年是在北京舉行的,今年他們還是要到北京來,這是很重大的變化。
我想重要原因是他們想到北京來,想見習主席,這是最關鍵的。因為我們如果去歐洲,可能不一定會有這麼高級別的峯會,這證明他們想談點真東西。所以我們對此持開放的態度保持歡迎。
而且歐洲企業看得非常清楚,企業投資中國是一個大趨勢,因為現在是歐洲錯過了第四次工業革命,錯過大數據、人工智能,它必須到中國來。這樣你才可能在中國繼續有一定的市場地位,同時還可以把自己的產品從中國銷到歐洲去。

中國在眾多方面領先歐洲
**範勇鵬:**它不管是機會主義的還是真誠的,我們都無所謂,我們保持一個開放的心態,你要允許別人機會主義。因為從短期看,偶走跟中國的關係,為什麼會經常機會主義地跳來跳去?
我們這邊是有彈性、有定性、有定力的,而歐洲跟美國那邊的關係,相對是缺乏彈性、是很剛性的,一旦稍微有點問題,美國就會給歐洲“點眼藥”,讓它跳,它很難受的。短期看,這種關係好像對我們不是很有利,長期看,恰恰是對我們有利的。為什麼?中國人一向都是這種長期主義思維,對吧?
歐洲人最後會發現,誰更能夠做長期合作,能夠做重複博弈。美國這種做法是典型的就是殺雞取卵,中國這種做法是能夠達成一種長期的共贏方案。
**張維為:**現在就看出就是文明型國家和美國這樣國家的區別,某種意義上也是一種降維打擊。
**範勇鵬:**我還想到一個政治漫畫:一個麻將桌,中國人在這坐莊,從羅馬帝國一直到今天,來了走了,來了走了,我們始終是在這兒的。你來或者不來,我都在這兒,最重要的我們是始終在牌桌上。
觀眾提問
觀眾:張老師、範老師、主持人,您好!我是一名金融從業者,比較喜歡網上衝浪。我看最近有西方媒體在網上炒作,稱中國對美出口的減少會加大中國對歐的商品傾銷問題,中國應該如何破解西方所謂的“中國出口威脅論”?
**張維為:**實際上我們中國政策和做法都是一貫的,我們從來不追求,從來不刻意地追求順差。所以我們現在搞進博會也是這樣的,我們特別希望能夠取得一種平衡,只追求順差是非常幼稚的。
中國人的哲學是共商、共建、共享,共贏,也就是實現合作共贏。我們的汽車可以在你們那賣得更好,你們的汽車也在中國賣得更好,很多技術,大家可以在滿足適當條件下進行共享。所以這個當中有很多機會。中國文化還是非常包容的,你們歐洲很多好東西我們都想要。
比方説,現在我們中歐之間的貿易結構,一個很大的板塊是高端設備,歐洲還有不少高端設備。歐洲可以趁你還能賣價錢的時候就抓緊賣,中國也需要,也願意將它們作為過渡產品來購買,我想雙方確實可以取長補短。
**主持人:**雙方的市場如果互相依存、關係很好的背景下,我們即便有能力去造某些領域的東西,有時候也寧可是買的狀態。這也是任正非先生曾經的一個觀點,是一種貿易的平衡。但如果你非要來打貿易戰,那我們就選擇自主製造。

光刻機是歐洲少數領先的領域
範勇鵬: 對。很多人在炒作中國的這種貿易傾銷,其實這個想法本身就有點不太聰明。第一,這個問題的根源來自哪裏?來自美國的關税戰,你先去反制美國的關税,這個問題不就解決了嗎?為什麼要反過來擔心中國,對吧?
第二,歐洲在中國的對外貿易大概排第二位,我們現在第一大貿易伙伴是東盟,它可能比美國略多一點。現在隨着美國打關税戰,我們在更進一步地擴大我們對全世界的貿易合作,所以歐洲只是其中一部分,也不要太把自己當主角,對吧?
第三,對歐洲人來講,其實有很多東西可以賣給中國,而且像張老師剛才講的,中國其實並不希望我單獨地搞成一個體系,我們是願意和全球形成一條價值鏈。但是,是你們搞技術封鎖,跟着美國來打壓、來封鎖中國,迫使我們把很多原來大家可以合作的東西,迫不得已全部收回來了。
其實,如果你不這麼做,歐洲國內的一些高技術領域的、一些產品完全可以彌補相當大的一部分貿易逆差的。歐洲現在還是有一些有技術優勢的領域,現在可以儘快地趕快地拿出來,來嵌入中國的發展,是它最聰明的一個做法,而不是説在抱怨中國你要搞貿易傾銷了。
最近美國網絡上很多人在反省、批評美國,説美國要吸收中國晚清的教訓,閉關鎖國不可能解決問題,只會越來越落後。其實歐洲也是一樣的,你現在想搞閉關鎖國,最後只會讓你的競爭力越來越差。
**主持人:**進博會已經到現在完成了七屆了,大家如果有興趣去看進博會,就會發現有很多場館裏頭,都有來自歐洲的非常尖端的,比如醫療技術,或者是其他產業方面的設備、科技產品。這就是我們剛才講的,其實我們的大門一直是開着的。
觀眾:我今天的問題是,隨着特朗普2.0時代的開始,歐洲各國對於特朗普新一輪的關税大棒政策反應不一,有的國家反應強硬,而有的國家則顯得順從,那麼這是否意味着未來歐洲各國在政治上會進一步走向分化?
**範勇鵬:**不管歐洲會不會分化,歐洲的有識之士應該認識到,應該迫切地去推進歐洲一體化,去尋找團結合作。歐洲歷史上各個國家不同的立場、不同的政策,給歐洲帶來了很多損失甚至災難。
最典型的就是2003年伊拉克戰爭。1993年《馬斯特裏赫特條約》大步前進,1999年歐元問世,緊接着歐元就開始向外輸出,眼看就要構建歐元的世界體系了。結果美國一場伊拉克戰爭,給它打回原形。這反映了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歐洲內部分裂。
再一個就是2007年次貸危機之後,全世界噤若寒蟬,歐洲如果抱團取暖,還有一線希望能夠扛住這種危機。結果歐洲內部,各種立場、各種聲音都不一樣,財政政策由各個國家自己來制定、自行其是。而貨幣政策是法蘭克福歐洲央行制定的統一的歐盟貨幣政策。這就導致貨幣政策、財政政策不統一,最後歐洲完全沒有扛住,被美國收割了。
我們對比一下美國建國的時候,為什麼要搞憲法?當時美國最早有一個叫《邦聯條例》,就是最早的一版憲法,搞了一個邦聯。為什麼最後一定要1787年立憲?就是因為13個州各自為政,互相之間打貿易戰,歐洲各個國家在內部進行操控,法國控制這個州,英國控制那個州,互相之間一盤散沙。
當時漢密爾頓説,如果我們不搞一個聯邦,這個房子倒下來就會把我們都給砸死。歐洲現在是一樣的這種困境。所以我今天演講的很重要目的,就是想提醒歐洲人,你現在需要去團結,需要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否則的話,歐洲這個地區將來越來越慘。
**張維為:**歐洲有一些學者也提出來過一個辦法,但到現在沒有形成共識,那就是應該藉助美國的關税戰轉型,然後形成共識,實行一種決策雙軌制,讓能夠整合在一起的、能夠談得攏的國家先動起來,主要先讓各個經濟體把經濟盤活,而不是要等待整個歐盟的決策。
歐盟整個制度的改革不太容易,但是我相信如果有主要大國推動,特別是有德國、法國的推動,有些改革還是可能進行的,否則所有成員都會被拖累了。
觀眾:不久前歐洲的西門子、奔馳、寶馬的CEO訪華,他們都表達出了在中國市場深耕的願望,可以看出這些歐洲企業對於中國還是比較友好的,那麼,這是否會影響到這些歐洲國家政府對華政策的走向?
**張維為:**實際上就是利益驅動,歐洲這些公司的生死存亡確實取決於能不能進入中國市場,能不能在中國市場有份額。中國早就是這些企業的最大的市場,它們的多數車都是在中國銷售的,而不是賣給德國、法國、意大利。所以它們非常明智地作出追加投資的決定。
中國在智能化這一方面,在AI、無人駕駛方面全面領先全球,所以在現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他們一定要到中國來。這是一種友好姿態,但是背後是我們要看到它也是利益驅動的,沒有辦法的。如果不到中國來的話,他們怎麼辦?
我看日本企業豐田,最近在上海金山區也有很大的投資,它也看到這一點。這些汽車產業,在德國、在日本都創造大量的就業,現在毫無疑問,大家都覺得電動車是代表未來,這方面它們落伍了。如果不加入中國,不從中國這學到一點技術,一起合作來發財,它還能怎麼辦?
**範勇鵬:**我記得在好像2016年還是2017年,我在網絡視頻裏邊講到一個問題,當時歐洲人特別是德國人,企業界很多人在説一句話,他説去中國是找死,不去中國是等死。那麼在找死和等死之間,你怎麼抉擇?對吧?
我之前跟歐洲人講過一個故事。歐洲在中世紀末期,土耳其帝國崛起,把整個世界貿易都給壟斷了,收非常高的過路費、保護費,把歐洲給搞得非常窮困潦倒,歐洲當時面臨着困境,待着不動就是等死,如果到大西洋、到太平洋去航行,死亡率50%,就是找死。
最後歐洲人冒着這麼高的死亡率去“找死”,但迎來了一次文明大爆發。現在西方這些企業也是一樣,如果這些企業關着小門在自己的屋子裏等死,那必死無疑。你如果打開大門,來到中國,跟中國合作,那麼還有50%的比例能夠成功。

大眾已經不復當年
而今天這個世界上,我們今天的很多企業,包括互聯網、人工智能企業,為什麼這麼成功?中國這些企業是“卷”出來的,是競爭出來的。雖然很多經濟學家天天講,西方是叫自由放任的經濟學、市場經濟,其實現在全世界競爭最厲害的是中國,中國“卷”出來的這些企業打遍世界無敵手。
對任何一個國家的企業來講,你想在未來的世界裏生存,你唯一的選擇就是來到中國海洋裏邊來“卷”,你“卷”出來就塑成真身了,“卷”不出來就死了。但你如果不來“卷”,你將來註定是被淘汰的。
**張維為:**以電動車為例,我們毫無疑問現在在鋰電池領域實現了絕對領先。新能源車當然現在是鋰電池驅動的車為主,但又分各種各樣的類型,包括氫能和其他能源的路徑。這些路徑我們都在不同地方有試驗。所以你現在加入,都可能有機會。而且你進來得越早越好,特別中國技術還不是最領先的時候,你就可以加入進來。當然中國領先後你加入進來也可以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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