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笛:“大罷免”是台灣進入歷史垃圾時間的直觀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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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王曉笛】
台灣現代政治史上值得被“濃墨重彩”的重大政治項目——“大罷免”於本日開罷。
罷免雖然是稀鬆平常的政治現象,但加了個“大”就讓一件日常變得顯眼,這次這個“大”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罷免案件之多要分兩次才能投得完,二是第一次收到的案件就已經超過了過去十年的總和。
而這種規模和體量,也勢必對台灣未來一段時間的政治走向帶來深刻影響,成為觀察島內政治變遷的一個風向標。
小島辦大事,台灣社會的志趣可見一斑。

7月26日遭遇第一波罷免的人選
開局buff如何消
時間回溯到2024年初。
在那次歷史性的選舉中,賴清德團隊雖然成功當選,但得票率僅為40%,為台灣選舉近20年以來最低。賴清德當選得益於台灣選制中的相對多數決制,誠然,規則上位也是一種實力,但是一種觀感不佳的實力,而“合法性不足”也是藍白對其喋喋不休的重要議題。此外,較低的民意支持度令其在黨內本就“非共主”的身份更加顯眼,各派系貌合神離,取而代之者蠢蠢欲動。最後,賴的個人履歷和特質勾起了美國對某陳姓領導人的陰間記憶,“疑賴論”甚囂塵上,芒背在刺。
低民意,非共主以及“疑賴論”,成為“有賴一朝”啓動的初始條件,也成為賴當局一切行動邏輯的基礎,即在開局不利的情況下如何逆風翻盤,因此賴清德需要“政令一統”實現“完全執政”。“行政”方面,賴當局設立了“國家氣候變遷對策”“健康台灣推動”與“全社會防衞韌性”等3大委員會,實際上是繞開了常規行政體系,建構了只聽命自己的“軍機處”。
相較“行政”上的隨心所欲,“立法”方面的集權動作要相對棘手一些。“立院”半數為非綠背景,在過去一年中,“立院”陸續推動了“國會擴權案”“憲法訴訟修正案”等法案,強化了對賴當局的制衡權力。此外,刪除和凍結賴當局年度總預算,涉及到的金額也史無前例。電荒,蛋荒……賴當局是否具有卓越的治理能力眾説紛紜,但“立法院”的失利,自然被認為是束縛住了其要大展宏圖拳腳的萬惡之源。因此,削弱“立院”阻力成為政治目標,也讓罷免作為政治工具呈上了賴清德的案頭。
歷史上,台灣有過多次罷免,但結果大多虎頭蛇尾。直到“一代雄主”韓國瑜在高雄折戟沉沙,這波超高流量,讓罷免“低成本,高回報”的特質,被廣泛認知和認可。必須要指出的是,台灣地區罷免啓動門檻低到形同兒戲,僅需10%選民簽名即可啓動罷免程序,最終投票只要求同意票高於反對票,且參與率只需達到25%,在制度上為政治惡鬥提供了空間。
推測賴當局在選舉結束後就有了推動罷免的腹稿,但受限於“立委”第一年不得被罷免的規定,在首年確實在“立院”中遭到非綠陣營的輪番打擊——非綠陣營急迫的原因恐怕也是想充分利用新手保護期。當然,在首年的“府院之爭”中,賴當局並沒有坐等東風,而是通過司法迫害,對非綠陣營政治人物進行精準絞殺,也便有了柯文哲因“莫須有”鋃鐺入獄的戲碼。
賴系的培養皿
大罷免另一個集權作用體現在對賴系的發育。大罷免是一場以選舉為底色的政治運動,也是訓練收編以及整合“賴家軍”的重要路徑。“賴家軍”的主要組成有三:台南嫡系,“青鳥”以及民團。嫡系為核心,“青鳥”在中間,民團在外圍。
台南嫡系自不用説,是賴系的“黨衞軍”,大罷免為嫡系提供了一個“升官發財”的進步渠道。而“青鳥”是着重發展的一股新勢力。一方水土一方人,一代年月一代神,世代交替所釋放的政治能量深刻影響着台灣的選舉政治邏輯。十年前,受民主化和信息化雙重影響的第一代青年已經成年,以“太陽花”為名,將民進黨推上政壇,而蔡英文也依靠這波世代紅利,成功為蔡系築基。彼時以“小綠”自居的柯文哲,也在蔡英文的殘羹冷炙中覓到了一碗湯,並奠定了自己走向巔峯的政治基礎。
世代更替意味着新的基本盤和新的政治能量。自“太陽花運動”以來,台灣社會又經歷了一個十年,又一批清澈的年輕人,小心翼翼地拿到了選票。他們天然不喜歡國民黨,但又不滿民進黨的中飽私囊。與此同時,自感上當受騙的“太陽花時代”,在物極必反後,站在民進黨的對立面。他們共同湧向了柯文哲和民眾黨的“粉專”,大幅侵蝕了民進黨的青年選票。
青年流失不僅意味着黨國事業後繼無人,也意味着賴系無法吃到新的政治紅利。因此,通過大罷免,將新世代組織和動員起來,在追求所謂的共同事業過程中,訓練、遴選和吸納新鮮血液,構築其賴系人馬的中堅力量。
除了新世代,民團也是賴係爭取的重要對象。如果説“青鳥”在大罷免中主導了“空戰”,那麼民團承擔着“陸戰”任務,扮演着衝鋒陷陣的角色。台灣民團自詡“先進民主價值”的代表,存在相當程度上的道德潔癖,雖然在事實上成為了民進黨側翼,但嘴上一定要講不屑為伍。因此和嫡系、“青鳥”不同的是,民團的定位是合作伙伴。
由於有民團的參與,而民團本身又是聚在一起的選民,因此國民黨在“反罷”過程投鼠忌器。甚至由於對手不是個人,讓國民黨的諸多回擊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國民黨“立委”賴仕葆感嘆,任何一場選舉都有明確的對手,但這一次並不知道對手是誰。因此,國民黨的反擊策略是集火民進黨禍國殃民,然而這番舉動的“逆火效應”也很明顯,在民進黨支持者看來,國民黨的舉動反而説明罷免的正確,進一步強化了支持者的內部團結和參與熱情。
值得一提的是,相較十年前的那場運動,本次大罷免運動有兩個新特質。其一,“太陽花運動”中知識分子、學生的聲量較大,而此次大罷免的素人蔘與色彩更重。其二,素人主要由女性羣體構成,包括家庭主婦以及停薪留職者。普通人甚至是女性被廣泛動員參與政治運動,其所折射出台灣經濟與社會發展中的一些困境,恐怕需要單開一頁另行説明。
總的來説,大罷免是一個機會,賴清德需要為南流的兄弟們謀個前程,還需要一場政治運動賴培訓和選拔“青鳥”,凝聚和整合新世代。最後還要向民團示好,將其拉入己方陣營。無論是固本,還是擴元,賴系兵馬將在這個過程中不斷髮育,併為2026年的“九合一”做了準備。
被奪舍中的民進黨
就黨內維度而言,大罷免也在助力賴清德成為新的“共主”,甚至推動民進黨的“賴化”。賴清德能夠成為2024年的黨內候選人,很大程度上是派系平衡的結果,離不開新潮流的居中協調。質言之,對民進黨而言,賴清德本人並不是一個克里斯瑪型領袖,賴清德自己也知道其在黨內的聲望有限,若要維繫各派系對其“共主”地位的認可,就要不斷拿出成績説服各方神佛,例如通過不斷地政治鬥爭,清除“藍白”雜質。
當然被清除的雜質除了“藍白”,還有民進黨內部。例如倒了大黴的鄭文燦以及被南流處處針對的陳亭妃。清理鄭文燦是杜絕“前朝劍斬本朝官”以及北流分庭抗禮的可能性,而針對陳亭妃則是在鞏固南流領袖地位。當前,南流另外一位領袖陳菊年事已高,且因為腫瘤入院,賴清德事實上成為了南流主宰。
一個詭異的問題在於,賴的橫衝直撞,理論上應該激起其他派系的反彈——畢竟“派系共治”仍然是黨內的政治正確,但事實卻是民進黨並沒有在“大罷免”議題上向賴發難,反而和賴系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早先反對大罷免的陳水扁,也審時度勢地為賴清德搖旗吶喊。
這種背書除了是懼於司法迫害這根大棒,還因為賴總手上的幾根胡蘿蔔。大罷免的本質上就是選舉,而選舉是台灣地區最大且合規的政治分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民進黨“派系共治”的基礎在於共同利益,因罷免而出缺的席位,總要有人為了黨國事業而捨我其誰。
在賴清德因為清除內部“雜質”而引發黨內微詞之際,其不失時機地獻上大罷免一策,讓其冷峻的面容在大佬們眼中頃刻間變得眉清目秀。牽頭的賴家軍吃肉,其他派系勉為其難喝點湯,但肉湯能做多大,取決於國民黨能割多大的肉。為了這口湯,其他派系實在是沒必要在這個節骨眼發難賴清德。賴家軍開心,其他派系也有了盼頭,皆大歡喜。
可以説,南流正在奪舍新潮流,而新潮流又是民進黨的主流派系,這個聯立式也就變成了賴清德奪舍民進黨。

從目前民調來看,反對大罷免的民眾高於支持者
可以站着舔
賴清德履歷背景、性格特質與陳水扁相似,是典型的綠色本土派精英。美國對台灣的定位就是一顆可以訛詐中國大陸的還算好用的棋子,而棋子需要服從棋手的安排。美國——特別是懂王時代的美國,其實對統“獨”問題並不在意,只是想在棋盤上和中國討價還價,自然不想掀翻棋盤,竹籃打水。
質言之,台灣問題對中國是原則問題,對美國卻是策略問題。昔日陳水扁在統“獨”上的各種冒進,事實上將拖美國下了台海這趟渾水,這也是棋子對棋手的大不敬。因此,在定調了陳水扁的trouble maker後,扁家弊案東窗事發,草草下台。
多年後,當民進黨推舉賴清德“逐鹿中原”時,美國記憶中那段令其掩鼻的記憶被喚醒,“疑賴論”開始藉由賴清德對手和台灣媒體發酵。這裏需要説明的是,美國雖然在台灣有較大的影響力,但這種影響力並不直接,仍然需要在地機制的配合。換言之,對賴清德的任命,美國沒有直接干預的能力,但有間接影響的能力。
為了安撫美國的情緒,減少疑慮,在人事方面,民進黨主動奉上“美到底”的蕭美琴作為賴清德副手,而蕭美琴也成為了美國安排在賴清德身邊的最佳監軍,甚至是在必要時候的plan b。此外,制度方面,鑑於對賴清德大概率當選的預判,美國很早就確立了通過非綠控制的“立院”實現對賴清德有限控制的策略。“藍白”組團參選2024的計劃雖然流產,但在“立院”的相互配合也在美國的設計之內。
美國的“雙保險”相應的是賴清德的緊箍咒,因而賴的集權過程,也是賴從美國控制中解套的過程。雖然美國設置了監軍和“藍白合”兩把鎖,但前者的優先級和效能度其實大於後者。對賴而言,蕭如同是一個母家勢力龐大的後宮嬪妃,而和蕭的合體就是皇室的政治聯姻。基於聯絡美國的需求,以及對蕭美琴投鼠忌器,賴便將主要的精力聚焦在與藍白“立委”的死磕上,從而實現一定程度上的“解套”,只要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當然換個角度講,“解套”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對美國的一種投誠。懂王時代的美國,意識形態戰壕已經被邊境高牆所取代。美國關心的是台灣是否能夠用真金白銀購買美國的軍火,是否能夠拱手獻上台積電,是否能在“大而美”通過之後購買更多的美國油氣資源,是否能在關税問題上大開綠燈,等等。然而無論是哪種議題,其背後都是預算的分配和使用,而“立法院”成為了美國利益實現的重大阻礙。
因此,賴清德剷除“藍白”控制的“立法院”,組建聽命於自己的預算審議機構,將向美國證明自己能“量台灣之物力,結美國之歡心”的合作價值。儘管代價是對賴清德監督機制的失控——但那是民主黨的陰謀,關我懂王何事?
從務實的角度講,大罷免一旦開啓,空耗精力,遺患無窮。大罷免轟轟烈烈之後,台灣固有的社會問題依然還在,反而社會中的政治極化進一步固化。成了,非綠不服,要搞事;不成,賴當局只能繼續沿用司法手段,司法迫害的作用將被榨到極限。正是因為罷免的負面影響,一個成熟的西式民主政體,在罷免問題上的態度十分謹慎。
只是台灣已經進入所謂的“歷史垃圾時間”,經濟衰退,發展空轉,政治撕裂,諸如此類。在一個陷入存量內卷的社會中,資源分配成為社會關注的核心議題,而作為資源分配的重要機制,選舉將在台灣高負荷運轉。
大罷免,不過是這個趨勢的直觀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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