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卡瑪：在混亂的否認中，人們察覺到特朗普的一絲絕望

【文/羅傑·卡瑪】

特朗普時期的美國經濟終究沒那麼風光。8月1日上午，美國勞工統計局發佈的修正數據顯示，過去三個月，美國勞動力市場經歷了自2010年以來最糟糕的一個季度，僅略好於新冠疫情爆發的第一年。這個時機頗為尷尬。幾小時前，唐納德·特朗普總統宣佈了一系列新的鉅額關税，定於下週生效。此前，儘管經濟學家發出警告，但經濟一直保持強勁增長，這讓他勇氣倍增——而事實證明，所謂的“強勁”根本不是事實。

今年4月，特朗普宣佈第一輪全面的“解放日”關税後，美國似乎瀕臨經濟災難。股市暴跌，債券市場幾近崩盤，對未來通脹的預期飆升，專家們預測經濟將陷入衰退。

但危機從未真正到來。特朗普撤回或推遲了他最極端的威脅，而那些他堅持實施的關税似乎也沒有造成太大的經濟損害。一個月又一個月，經濟學家預測，關税對經濟的負面影響很快就會在經濟數據中顯現。然而，根據現有數據，通脹保持穩定，就業增長依然強勁，股市還創下了新紀錄。

特朗普政府趁機慶祝勝利。“很多人預測這會讓世界末日降臨，會出現某種災難性的結果，”特朗普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斯蒂芬·米蘭上月初在接受美國廣播公司新聞採訪時談到特朗普的關税政策時説，“但再一次，關税收入源源不斷。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存在任何具有經濟意義的通脹，就業創造依然健康。”7月9日的白宮新聞稿宣稱，“特朗普總統又一次説對了”，並吹捧強勁的就業數據和温和的通脹。新聞稿最後總結道：“特朗普總統正在引領又一次經濟繁榮。”

由於不滿美國勞工統計局大幅下修今年5-6月的新增就業數據，特朗普8月1日宣佈以“人為操縱”數據為由解僱勞工統計局局長麥肯塔弗 美國勞工統計局

看似強勁的數據引發了記者和經濟學家的深刻反思。《紐約時報》一篇具有代表性的報道標題寫道：“經濟看似健康。關於關税的警告是不是言過其實了？”評論員們急於解釋專家們怎麼會錯得這麼離譜。也許是因為企業在關税生效前囤積了進口商品；也許是經濟增長實在太強勁，不受特朗普手段的影響；也許是經濟學家患上了“關税錯亂症”。不管怎樣，特朗普是對的、經濟學家是錯的這種可能性，必須得到認真對待。

經濟沒有崩盤，這可能影響了特朗普政府推進更多關税的決定。近幾個月來，特朗普對汽車零部件徵收25%的關税，對銅、鋼鐵和鋁徵收50%的關税。他還威脅要對進口藥品徵收200%的關税。過去一週，特朗普宣佈了一系列貿易協議，根據這些協議，歐盟、日本和韓國同意接受對其輸美商品徵收15%的關税。最終，今天上午，他宣佈了一系列新的全面關税，算是“解放日”關税的重演，包括對瑞士徵收39%的關税，對印度徵收25%的關税，對越南征收20%的關税。除非這些國家能通過談判達成協議，否則這些關税將於8月7日生效。

隨後，新的經濟數據出爐了。8月1日上午，勞工統計局發佈的月度就業報告顯示，上月經濟僅新增7.3萬個就業崗位——遠低於預測者預期的10.4萬個——失業率小幅上升至4.2%。更重要的是，新報告顯示，在該機構收到月度調查企業更完整的回覆後，前兩個月的就業數據被大幅下修。此前報告中表現強勁的兩個月新增29.1萬個就業崗位，被下修至微不足道的3.3萬個。曾經看似大規模的就業繁榮，最終變成了歷史上增長疲軟的一個季度。

即便如此，這可能還是過於樂觀的描述。過去三個月的所有淨增長都來自單一行業——醫療保健，若沒有該行業，勞動力市場本會減少近10萬個崗位。這令人擔憂，因為醫療保健是少數幾個基本不受整體經濟狀況影響的行業之一：即使在經濟不景氣時，人們也始終需要醫療服務。（而關税本應提振的製造業，已連續三個月裁員。）

此外，在這些新數據發佈之前，美國商務部昨天發佈的通脹報告顯示，美聯儲首選的物價增長指標在6月有所上升，且遠高於央行設置的2%目標。（上月的通脹水平報告也被上修，顯示5月略有上升。）與2024年上半年相比，經濟增長和消費者支出也大幅下降。綜合來看，這些經濟報告與經濟學家幾個月前預測的滯脹環境相符：增長平庸、勞動力市場疲軟以及物價上漲。

這些趨勢的驚人之處在於，它們與特朗普就職前對經濟的預期表現存在巨大差異。正如經濟學家賈森·福爾曼最近指出的，2025年上半年的實際經濟增長率僅略高於美國經濟分析局2024年11月預測的一半，而核心通脹率則比預測高出約三分之一。

最糟糕的情況可能還在後面。許多企業實際上在關税生效前囤積了進口商品；另一些企業則一直在承擔關税成本，避免提價，希望關税很快會取消。如今，既然關税似乎將長期存在，越來越多的企業可能將被迫要麼提價，要麼削減成本——包括勞動力成本。上世紀70年代那種通脹與失業並存的局面看起來越來越有可能重現。

美聯儲主席鮑威爾當地時間7月30日公佈利率決定，連續第五次決定保持利率不變 視頻截圖

特朗普政府陷入了兩難境地：既要為疲軟的經濟數據推卸責任，又要否認數據的有效性。今天上午在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採訪時，米蘭承認新的就業報告“並不理想”，但接着將其歸因於各種“異常因素”，包括數據偏差和移民減少（應該有人問問米蘭，為什麼移民會減少。）。今天下午，特朗普在“真實社交”上發帖怒斥勞工統計局局長篡改數據，讓他難堪。

“我已指示我的團隊立即解僱這位拜登時期的政治任命官員，”他寫道，“她將被更有能力、更合格的人取代。”然後，他再次主張，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應該被解僱，因為他用高利率束縛了經濟。當然，這些辯解自相矛盾：如果糟糕的數據是假的，特朗普為什麼要對鮑威爾發火？

在這些混亂的否認中，人們能察覺到特朗普的一絲絕望。當然，一切最終可能會好起來。也許經濟學家又錯了，經濟會在今年下半年重新煥發生機。但與24小時前相比，這種可能性現在看起來渺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