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舒:菲律賓拉攏印度,抱團取暖還是攪局亞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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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張舒】
8月初,剛結束訪美之旅卻未收穫太多的菲律賓總統小馬科斯對印度開展了為期5天的歷史性訪問。之所以稱之為“歷史性”,因為小馬科斯是時隔18年首位訪問印度的菲律賓領導人。
菲印兩國媒體吹捧稱,小馬科斯此訪是“最富有成效的訪問之一”。小馬科斯會見了印度總理莫迪、總統莫爾穆、外交部長蘇傑生,期間還專程前往印度南部城市班加羅爾“招商引資”。
菲律賓和印度來自太平洋和印度洋的不同地緣政治板塊,國家利益和戰略安排差異性大於趨同之處,但同屬美國印太戰略框架的盟友和夥伴國,又都與中國存在海洋和陸地邊界爭端,加之印度海洋安全戰略長期將中國視為競爭對手,因此兩國安全和經濟合作似乎意有所指。
印菲安全合作雖虛多於實,但二者的勾連無異於為美國一直希望打通兩洋地緣政治板塊的地理壁壘創造了條件,本地區的地緣政治秩序正在經受更大的考驗。

8月5日,印度總理莫迪在印度首都新德里與到訪的菲律賓總統小馬科斯舉行雙邊會談前握手。
訪印成果虛多於實
小馬科斯在出訪前的聲明中表示,印度是菲律賓的重要朋友,菲印合作潛力很大,兩國擁有許多共同的核心利益,包括民主價值觀、對基本自由的尊重和對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的維護。在恰逢兩國建交75週年之際,此次訪問及其達成的成果必將成為兩國關係中里程碑式的舉措。可以説,菲律賓方面對小馬科斯這次訪問寄予厚望,希望菲印能建立全面戰略伙伴關係,在政治、軍事、經濟、科技等各個領域建立緊密合作關係,然而卻事與願違。
抵達印度第二天,小馬科斯與印度總理莫迪進行了雙邊會談,宣佈兩國建立戰略伙伴關係,隨之簽訂了13項雙邊協議,涵蓋貿易、國防、科技、人文交流等。但相比“全面戰略伙伴關係”,“戰略伙伴關係”僅僅是局部領域的合作,合作深度也受到限制。目前,印度和澳大利亞及越南、馬來西亞、印尼、新加坡等東盟國家都建立了“全面戰略伙伴關係”。從這個層面看,啓動建設“戰略伙伴關係”雖説標誌着兩國關係邁上新台階,但雙邊關係仍有較大提升空間。
同時,細看雙邊達成的《關於建立菲印戰略伙伴關係的宣言》(以下簡稱“雙邊宣言”)意向合作多於實質內容,框架宏大而具體機制模糊。
經貿合作方面,菲印雙邊貿易雖一直保持穩步增長勢頭,但承諾開展的優惠貿易協定(PTA)的談判必將用時頗久,短期內很難看到成效。
防務合作領域,雙邊合作和戰略對話聯合委員會和聯合防務合作委員會等機制旨在促進各自空軍、陸軍和海軍之間軍方參謀人員的互動,但相對於菲日之間簽訂的《互惠准入協定》(RAA),菲印防務合作深度仍有較大差距。
此外,兩國雖然在雙邊宣言中提到將在“國防裝備的共同開發和生產方面進行協作”,小馬科斯總統也對印度產“布拉莫斯”導彈系統頗為讚賞,但並未公佈新的購買合同。菲律賓現有的“布拉莫斯”導彈來源於2022年兩國簽訂的武器交易合同,總金額達3.75億美元,已於2024年4月和2025年4月分兩批運送到菲律賓進行部署,射程近300公里,可覆蓋南海爭議區域。

“布拉莫斯”導彈俄羅斯衞星通信社
針對地區共同關心的話題方面,小馬科斯試圖將印度拉入其“南海仲裁案”支持陣營,共同施壓中國,但雙邊宣言僅提到尊重包括《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以下簡稱“公約”)在內的國際法,強調所謂“2016年南海仲裁”裁決的重要性,並未明確指向中國,不難看出印度對此仍有所保留。2023年8月,兩國發表聯合聲明,呼籲中國遵守“2016年南海仲裁裁決”。這是印度首次就仲裁裁決表明立場,而此前印度一直模糊處理,有意避開,並不願在中菲之間選邊。
小馬科斯此行尋找美國“替代者”的意圖明顯,但印度從自身利益出發,不願過多介入菲律賓的對華訴求,即使在戰略伙伴關係的合作框架內,基於核心利益的錯位,兩國達成的合作成果有限,存在“空心化”特點。
菲印合作動機:中美因素凸顯
理解菲印兩國合作動機,需要將其置於中美博弈的全球框架中。近年來,菲律賓通過單邊油氣開發、利用舊軍艦非法“坐灘”仁愛礁、擴建島礁等單方面不負責任的挑釁行動,企圖推動中菲南海爭議進一步擴大化、複雜化。
自2016年仲裁庭作出裁決以來,菲律賓一直在各種雙邊、多邊場合中,妄圖將裁決寫入雙邊或多邊聯合聲明,本次訪印也不例外。菲律賓試圖拉攏印度參與南海議題,明確印方對菲律賓立場的支持,強化其在南海的利益訴求。
而菲律賓的行動,也在一定程度上契合印度的意圖。成為有聲有色的大國一直是印度的夢想,在地區事務乃至全球事務中增強影響力是它的目標。印度總理莫迪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讚菲律賓是“印度東向行動政策和馬哈薩加爾願景(MAHASAGAR Vision)的重要合作伙伴……作為海洋國家,兩國之間的海上合作既自然又重要”。
起源於上世紀90年代的“向東看政策”(Look East Policy)演變為2014年的“東向行動政策”(Act East Policy),印度將其目光投向了印度洋以外的東南亞地區,從單純的經濟領域拓展到兼具政治、外交、安全等多方面,進一步加強同東南亞國家關係,以對沖中國的地區影響力,重塑印度大國地位。經歷了邊境衝突的中印兩國,關係跌至低點。
可以説,把中國作為假想敵這一“共同價值觀”,幫助兩國實現了空前的一致。印度將對菲合作視為突破傳統勢力範圍,施加更大地區影響力的關鍵抓手。8月初在黃巖島附近海域的海上聯合巡邏就是很好的例證,印度媒體稱“黃巖島是中菲之間海上爭端的焦點”,這一高調的軍事部署很有可能會“激怒中國”(antagonise China)。印度通過加強在南海的軍事存在、與菲海軍的海上能力協作,一方面反制中國在印度洋的港口建設,另一方面在中印邊境問題的背景下,打出“南海牌”以增加談判籌碼,迫使中國在邊界談判中讓步。
美國的因素同樣不可小覷。菲印雙邊宣言強調自由、開放的印太,直接呼應美國的地緣政治敍事。作為美國印太戰略中不可或缺的參與國,菲印合作必將被納入美國小多邊機制框架中。正如兩國雙邊宣言中所提到的,“戰略伙伴關係標誌着兩國將充分發揮雙邊、地區和國際合作潛力”。美國也樂見盟友夥伴國相互協作,以制衡中國的地區影響力。

當地時間7月22日,菲律賓總統馬科斯親自趕赴白宮會見美國總統特朗普。 視覺中國
菲印合作也是兩國面對美國高舉關税大棒,互相抱團的無奈之舉。印度雖為“四國機制”(QUAD)成員國,但如今2.0時代的特朗普將商業利益置於地緣政治利益之上,印度的對美關税政策遭受重創。繼7月底宣佈對印度加徵25%關税不久,特朗普以印度購買俄羅斯石油為由,進一步加徵25%關税,至此美國對印度商品關税税率已達50%。菲律賓作為美國盟友,小馬科斯訪美后最終獲得的關税税率是19%,低於同為盟友的日本獲得的15%的税率。對美貿易面臨重大損失的菲印,將發揮經貿合作潛力的目光投向了彼此。
同時也要看到,菲印雙邊貿易雖一直在穩步提升,自2019年以來提升63%達到2024年的33億美元,但相較而言,中菲2024年貿易額是716億美元,中印貿易額1384億美元,菲印經貿聯繫並不緊密,受美國貿易霸權擠壓而抱團取暖的功效不大。
亞太安全秩序新變數?
菲印戰略伙伴關係的建立,不僅是對雙邊關係的提質升級,更觸發了亞太安全秩序的新變數,影響力遠超雙邊範圍。印度“以身入局”,主動加入菲律賓和美國預設好的“南海仲裁案裁決”敍事,以實際軍事存在為菲律賓立場背書,給地區安全秩序帶來較大不確定因素。
首先,菲律賓引入印度這一域外實力,試圖挑動南海爭議進一步擴大化、複雜化,無疑為其他聲索國帶來了不好的先例,刺激越南、馬來西亞等國效仿菲律賓。
其次,印度在雙邊宣言中支持“基於規則的秩序”,雖未明確要求中國遵守仲裁裁決,但其迎合菲律賓訴求,炒作南海仲裁案,意圖削弱中國的合法權利主張,將中國塑造成為“不遵守國際法”、影響“自由開放印太”的“秩序破壞者”。印度的兩洋聯動策略迫使中國面臨來自兩個大洋的壓力。
印度的“東向行動”政策和美國的印太戰略也依託菲印合作實現實質性突破。菲印達成的高級別交流對話機制、三軍互動機制,尤其是兩國海岸警衞隊的合作,為印度首次滲透進入東南亞地區防務合作體系奠定了基礎;兩國海上力量開始共同投射到南海,也為美國突破兩洋地理區域限制,真正實現印度洋-太平洋聯動拉開了序幕。
毫無疑問,菲印兩國行動都在無視東盟中心地位,菲律賓優先尋求域外國家支持,東盟的政治共同體淪為空談;印度將與菲合作視為“東向行動”政策和實現大國夢的跳板,忽視東盟在穩定地區安全局勢方面發揮的重要作用。
小馬科斯政府與莫迪當局一拍即合的“戰略伙伴關係”,是雙方在利益驅動下達成的成果,其象徵意義大於實質意義,空心化和戰略模糊並存。菲律賓試圖以南海問題作為槓桿,撬動與中國有邊界爭議的印度一起加入“制衡中國”陣營,從而在美國印太小多邊主義合作框架中佔據重要地位,淪為美國遏制中國的代理人。印度則乘機推進“東向行動”政策,以支持與中國有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爭議的菲律賓,來達到對沖中國在印度洋影響力的目的。
當一國將自身定位為大國博弈的關鍵抓手和戰略支點,當地區穩定局勢更多依賴域外勢力而非本地區國家共同協商,其獲得的短暫收益終將被反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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