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為《這就是中國》第297期:改變中國命運的生態革命-張維為、汪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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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過去的8月15日,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論提出20週年。過去這20年來,“兩山”理論帶來了生態文明、生態環境、產業變革等許多新的圖景。而生態文明建設也成為了中國可以跟全世界分享的中國智慧。
在東方衞視8月18日播出的《這就是中國》節目裏,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教授和“兩山”理論發源地——浙江湖州安吉縣餘村支書汪玉成展開對話,探尋20年來生態變革的深層邏輯。

張維為演講
習近平同志於2005年提出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重要命題。20年間,這一理論帶來一場重塑中國國運的綠色變革。
確實,過去我們為了加速工業化,迅速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曾付出過環境污染的沉重代價。然而自“兩山”理論提出以來,我們逐步擺正了發展與環保的辯證關係。中國也成了世界上唯一一個把生態文明建設提升至國家戰略的國家。我們整個國家和社會都行動了起來,從政府到企業,從城市到鄉村,14億中國人民共同參與了這場偉大的綠色變革。如今,藍天白雲水清已成為常態。
這場綠色變革突出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是整體謀劃並實施跨世紀的生態修復。
中央把生態文明建設納入“五位一體”總體佈局,對國土空間的修復開發和保護做了整體規劃並一一加以落實。我們聚焦優化農產品主產區、重點生態功能區、城市化地區,這“三大空間佈局”,鞏固了“三區四帶”——即青藏高原生態屏障區、黃河生態區、長江生態區、東北森林帶、北方防沙帶、南方丘陵山地帶、海岸帶——的生態安全。
我們在森林、濕地、海洋等生態系統的保護方面,都取得了突出的成績。山水林田湖草沙的綜合治理全面展開,持之以恆地植樹造林,使中國的綠色版圖擴大,規模領先全球。河長制、湖長制已經全面落實,每一條河流、每一個湖泊,都有了專屬的守護者。

二是能源轉型和產業轉型的綠色革命。
國家於2020年提出了2030年碳達峯和2060年碳中和的“雙碳目標”。能源轉型主要是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多發電,但減少碳排放高的化石能源;另一方面是多用風光水清潔能源發電。但我們不走極端,化石能源通過新質生產力的驅動,也可以變得更為清潔高效。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它帶來了中國的能源轉型和產業轉型。由我國建成的600℃超超臨界發電機組已穩居世界首位。
與整天空談的西方模式不一樣,我們把能源轉型和產業轉型的各項目標,融入一個個的五年規劃並加以落實,最終中國後來居上,建成了全球最大最完整的新能源產業鏈、電動汽車產業鏈、綠色經濟產業鏈等。中國今天的光伏、風能、新能源電池、新能源汽車等領域均領先全球,我們擁有世界80%的太陽能板產能、70%的汽車電池市場、60%的風力渦輪機產能。
三是廣泛惠及民生的生態紅利。
國家確定了明確的目標,既要為當代發展謀,也要為子孫萬代計,以確保中華民族和中華文明的永續發展。我們把良好生態環境看作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清潔的空氣、安全的飲用水、宜居的自然環境,是比GDP增速更本質的發展目標。受霧霾之害的地區一一告別了霧霾,天更藍、山更綠、水更清,已成為今日中國的靚麗風景線。對廣大百姓來説,這是最實打實的獲得感。
四是走向世界的中國方案和中國力量。
曾幾何時,碳中和、碳達峯、綠色轉型,這些本應關乎人類共同未來的議題,卻被某些西方國家異化為對“南方國家”的道義綁架和經濟武器。它們以“氣候正義”為名,構築起碳關税、綠色認證等非關税壁壘。一些國人驚呼,以後中國人連呼吸都要向西方交税了。但中國以驚人的戰略定力,從被動接招到主動破局,硬是闖出了一條自己的成功之路,成為世界上真正基本實現了能源轉型的超大型國家。
相比之下,隨着俄烏衝突爆發,歐洲能源價格高企,降碳熱情鋭減。特朗普政府則公開支持化石能源優先,美國國會最新通過的所謂“大而美”法案下,太陽能、風能、電動車等都成了最大的輸家。
2018年我在哈佛大學做過一個演講,我當時做了這麼一個判斷:中國領導人擁抱2050年,美國特朗普總統擁抱1950年。我想終有一天美國也會醒悟過來,當然屆時它會發現它自己已經落後太多了。中國綠色經濟的影響力今天正在迅速向外部世界輻射,這顯著降低了全球綠色轉型的成本。與此相關的中國經驗、中國標準、中國方案,也迅速走向世界。
不久前我和美國學者傑弗裏·薩克斯教授在復旦大學進行了一場對話,在談到多極世界新秩序建設的時候,他認為現在的聯合國體系需要升級為聯合國2.0,一個關鍵是在北京或者上海建立一個類似日內瓦、羅馬、內羅畢那樣的新的聯合國機構園區。他認為解決全球環境問題的國際組織可以在這裏設立總部,因為中國在環保、可再生能源、數字經濟等許多領域都領先全球。我高度贊成他這個建議。
實際上5年前,我們在2020年3月16日播出的《這就是中國》節目中就探討過這個話題,當時何婕問我,中國應該如何更積極地參與全球治理,我説我們可以創建一些新的國際組織,總部設在中國,因為在很多領域內,比方説電子商務、基礎設施建設等等,我們都領先全球。很多新的規則、新的標準正在這裏誕生。
實際上世界上許多國家都希望在中國建立新的國際組織,聯合國紐約總部甚至有人説,讓我們搬到中國去吧,美國老是使壞,不允許這個人入境、不允許那個人參加會議等等。中國今天走在世界前列的領域越來越多,包括消除貧困、綠色轉型、可再生能源、科技創新、人工智能等等。更重要的是,中國人篤信“人類命運共同體”,並付諸“一帶一路”倡議、金磚合作、上合組織等廣泛的實踐。我相信,一旦中國提出相關的倡議,世界上多數國家會給予支持。
總之,我們當時的建議和薩克斯教授最新的建議,可供政府有關部門決策時參考。不久前我看到一個好消息,中國政府倡議成立世界人工智能合作組織,初步考慮總部設在上海,這一步走得好。
汪玉成演講
20年來,在“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指引下,在“千萬工程”的推動下,我們餘村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變化可以用三句話來概括。
第一句話是美麗鄉村“向陽而生”,記得住鄉愁,看得見未來。
本世紀初村裏關停礦山拆除水泥廠後,我們始終用心用情守護綠水青山,徹底改變了過去“炮聲震天響,粉塵遮太陽”的模樣。現在的餘村,隨手一拍都是風景,遊客來了都説,這就是夢裏老家的樣子。我們還完善基礎設施,5G網覆蓋全村,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天然氣,走幾步就是圖書館、咖啡店,5分鐘內能夠找到充電樁、共享單車。
鄉親們都很自豪,城裏有的村裏都有,城裏沒有的村裏也有。2021年餘村獲評“世界最佳旅遊鄉村”,老百姓都吃上了“旅遊飯”“生態飯”“分紅飯”,我們的日子越過越紅火。就拿分紅來説,村裏每年都會從竹林碳匯、集體經營項目入股的收入當中提取部分給村民分紅,去年全村分紅316萬元,村民人均收入更是達到了7.4萬元。

安吉餘村鳥瞰圖
第二句話是青年入鄉“精耕土壤”,山溝溝變成了年輕人的創業園。
以前我們村裏年輕人都是往外跑,現在是反過來了。我們打造了青年人才社區,堅持“理解青年、尊重青年、成就青年”的底層邏輯,為來村裏的年輕人定製了“青年友好型”發展機制,創造了一種社羣化生態、參與式共創、創新型經濟的發展環境,面向全球招募“合夥人”。一下子,村裏90後00後扎堆回村,直播間賣筍乾,竹林裏拍寫真,村裏可熱鬧了。短短兩年多時間,村裏的新村民數量已經超過了我的原村民,而且每天還有近7萬的“雲村民”,實現了“我在餘村有點田”。
村民也趕起了時髦,我們60多歲的張阿姨從未學過英語,但她與“新鄉人”共同發起了Yucun English Corner餘村英語角,現在遇到外國遊客都能簡單聊上幾句。去年世界鋼琴王子理查德·克萊德曼在餘村礦坑舉辦了一場鋼琴音樂會,年輕人都説這也太酷了。
這些年我們在實踐一條“漸進式”青年入鄉路徑,從“雲村民”線上參與,到“數字遊民”短期駐留,再到“共創夥伴”項目合作,最後“合夥人”落地發展,年輕人與餘村正在實現雙向奔赴。
第三句話是大余村手拉手,共富路上一起走。
富裕起來的餘村人始終牢記“一村富不算富,村村富才是真的富”。我們打破行政區劃,打造了一個覆蓋3個鄉鎮24個村的大余村,大家抱團謀發展搞經營,共創國家級旅遊度假區。如今,串聯3個鄉鎮的雲上天路、雲上索道已經建成,餘村和百萬流量的雲上草原景區也即將聯通。不久,遊客可以從村裏坐纜車直達景區、酒店和民宿,流量共享後,大家都是受益者。2024年我們大余村24個村,村平均集體經營性收入達到了282萬元。
20年來我們餘村人感觸最深的是:一是路子選對了,就要堅定不移走下去,這條路就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之路;二是好政策帶來了好日子,只有始終聽黨話、跟黨走,搶抓機遇、感恩奮進,才能加快鄉村全面振興,推進中國式現代化;三是有人的地方才有一切,只有牢牢抓住人,特別是我們的年輕人,這個最根本的因素,一個地方的發展就有希望。
今年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提出20年,我們將繼續努力,按照高能級、現代化、國際範的標準,堅持縮小“三大差距”為主攻方向,全力打造一個不負時代期待的大余村。最後也誠摯邀請大家常來餘村走走看看,暢遊綠水青山,共享美好生活。
圓桌討論
主持人:剛才兩位給出了演講,也帶着我們回看了“兩山”理論20年來我們整個國家發生的生態文明建設方面的鉅變。特別是在汪書記的演講結束,他給廣大的青年朋友發出了一封邀請信,介紹了今日餘村之風貌,同時歡迎大家到餘村,到很多有希望的鄉村去創業。
我在想還是請汪書記再回溯20年前,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的習近平同志,他在餘村的時候為什麼會説出“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這句話,當時的餘村又是什麼樣的面貌。
汪玉成:我們餘村和安吉一樣,安吉是個移民縣,而我們餘村是個移民村,全村286户農户共有106個姓。上世紀80年代初,各地移民來到村裏後,為解決温飽問題,我們開始炸山開礦、辦水泥廠,以這種粗放式的方式發展經濟。這雖然給村裏帶來了經濟收益,但也造成了嚴重的環境污染,而且礦山上還經常發生傷亡事故。
在這個過程中,老百姓其實也意識到這種發展模式走不長遠。上世紀90年代,村集體經濟收入就達到了300多萬元,是當時安吉首屈一指的富裕村。但大家越發展越覺得,資源遲早會被用盡,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2000年初,我們下定決心關停礦山和水泥廠,轉型走綠色發展道路。然而,在轉型過程中,我們還沒想明白具體該怎麼走的時候,2005年8月15日,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的習近平同志來到餘村調研。老書記向他彙報了我們以民主決策方式關停礦山水泥廠、打算走綠色發展道路的做法。總書記聽後,首次提出了“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
作為土生土長的餘村人,20年前的餘村是什麼樣,我至今歷歷在目。小時候有首打油詩:“大炮一聲震天響,黑煙灰塵霧茫茫,翠竹綠葉變顏色,白衣曬成黃衣裳。”這就是兒時村莊的真實寫照。
主持人:我也可以補充一下,為了做這期節目,我專門去餘村進行了一次學習採風。當時,我認認真真地參觀了那裏的圖片展,通過同一角度下20年前餘村與今日餘村的對比,變化一目瞭然。一方面,大家能明顯看到餘村的生態環境發生了鉅變;另一方面,這裏也為無數人提供了生產發展和創業的新空間。

張維為:我雖然只去過一次餘村,但印象極為深刻。在那裏,我完整地觀看了習近平同志講話的視頻。當時就覺得他的話非常超前,要知道那可是2005年,那時大家還都在一味追求GDP,而他已經明確指出,世界發展的普遍規律是城市發展起來後,人們就會尋找後花園。所以,你們超前了一步,很有前瞻眼光,也正是憑藉這樣的眼光,餘村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如今,我們把生態文明提升到了一個新高度。過去我們常説農業文明、工業文明,後來又有了信息文明,而現在中國除了信息文明,還提出了生態文明,這在世界上是獨樹一幟的。“大河滿了小河溢”,先構建了一個新的宏觀大框架,有了這個框架,下面很多具體的事情就可以有序開展起來了。
主持人:我記得去年在節目當中,我們請到了甘肅的舟曲縣縣委書記來講述舟曲的變化。舟曲曾經發生過舉世震驚的泥石流災難,在他們運用了“兩山”理論來改造自己的山河之後,當地的整個產業發展也進入了一個新的狀態。20年彷彿彈指一揮間,但其實“兩山”理論的實踐豐富,你們也是一步步做過來的,對嗎?
汪玉成:我覺得餘村的發展經歷了四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隻要金山銀山,不要綠水青山。那時村裏開礦、辦水泥廠,工業企業中污染性較嚴重的企業遍地開花。我印象很深,我們村不僅有礦山、水泥廠,還有化工廠、製衣廠、製鞋廠,這些都是污染嚴重的企業。
後來,等到下定決心關停礦山謀發展時,就進入了第二個階段,即“既要金山銀山,也要綠水青山”。村裏開始關停部分污染企業,逐步轉型,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不過,當時提出這句話時,我們村幹部還沒真正理解其含義。後來,隨着逐步發展,通過加強環境保護,看到遊客紛至沓來,大家才真正意識到,這就是“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到了現在,我們正處在第三個階段,持續不斷地把綠水青山源源轉化成金山銀山。
張維為:我們曾經做過一期節目談浙江松陽的古建築古村落保護,我們去那兒調研了,實際上也是一個道理,也是這個理論的延伸。他們當地把整個古村落都保護起來,然後一棟棟地稍加修飾和改造,讓古村落也成為一種“金山銀山”。
主持人:“兩山”理論可以延伸到很多領域,開花結果。那現在餘村的產業主要是什麼?比如説民宿、景點,除了這些旅遊經濟,還有什麼?
汪玉成:餘村被列為浙江省共同富裕現代化基本單元后,我們組織了一次集體頭腦風暴會議。這次會議從晚上7點一直持續到凌晨4點,最終謀劃出了“十個一”的工作機制。其中有一項重要舉措,就是我們提出向全球招募餘村“全球合夥人”,以此吸引本村走出去的年輕人以及非本村的“新鄉人”來到餘村發展。
主持人:“全球合夥人”,一個很大的名稱。年輕人可能會帶着各式各樣的創意、產業項目前來,內容想必五花八門。那你們打算如何承接這些項目呢?或者説,會在這方面進行篩選嗎?
汪玉成:其實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為年輕人配套了創業所需的相關要素,比如住房、土地要素等。在金融服務方面,我們主要與銀行以及國有企業對接,設立了夢想基金。另外,我們還對原先閒置、沉睡的資源進行盤活,整理出可用空間,畢竟年輕人來了得有工位,沒有工位他們也留不下來。
為此,我們整整考慮了7個月。沒想到,8月份舉辦的第一場夢想大會就吸引了200多人蔘加,有來自各地的青年,也不全是年輕人,其中有剛畢業的大學生,也有機構和企業代表。我們所説的“青年入鄉”,並沒有按年齡來定義,我們有一句口號叫“凡有所愛,皆是青年”。只要你熱愛鄉村,想到這裏來生活,你就是我們心目中的年輕人。
主持人:我挺好奇的,他們會帶着什麼樣的工作類型來,是寫代碼、寫文章,還是搞創意、搞創作?
汪玉成:當初招募“合夥人”時,我們提出了8個產業類別,涵蓋研學、現代農業、文旅、文創等領域。如今,我們將產業範圍聚焦為新經濟、新文旅、新農業這3大板塊,這也與“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相契合。截至目前,已有60多個“合夥人”項目落地,1200多名年輕人在村裏生活。而且在這個過程中,我真切感受到年輕人的到來為鄉村注入了蓬勃活力。
主持人:對,整個生態文明的發展,它要惠及每一個人。我們説的惠及,不光是大家説的藍天白雲這些公共產品,更多的是給人帶來新的發展機會,也就是剛才汪書記介紹的給年輕人廣闊空間。
張維為:上個月,我去深圳參加一個活動,期間順便做了一些調研,還見到了當地一位領導。他説深圳現在的平均年齡是32歲,我覺得這和我們的思路是一致的,就是要對年輕人開放。年輕人一來,一定會帶來生機、活力和競爭力,這是最基本的道理。
之前我們私下聊天時,你提到年輕人來了就能有房住、有錢賺、有伴玩,這對年輕人極具吸引力。其中一個重要的載體就是打造“數字遊民空間”或者“數字遊民社區”,我覺得這個做法非常好。現在城裏很多年輕人覺得買房太貴,房產又是重資產,而你們提供了輕資產的選擇。如今網絡無處不在,只要是通過網絡工作,不用去固定地點上班,年輕人來餘村或者其他地方,在網上就能完成工作,還有地方住,有地方休閒娛樂。
主持人:“青年入鄉”這個概念,我就覺得充滿了生命力,特別您剛才説的,只要是有夢想的人都是青年,這個會給大家帶來許多新的就業和創業的想象。
汪玉成:是的,其實在剛提出相關理念,包括第一批“合夥人”入駐的時候,從內心來講,我還是有些擔憂的。我擔心“原鄉人”會覺得“新鄉人”來了之後會搶佔他們的資源。但過了一段時間,我切實感受到“新鄉人”和“原鄉人”是在融合發展。“新鄉人”到來之後,就像剛才提到的,他們帶來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創新想法。來到鄉村後,喚醒了我們很多沉睡的資源。
比如説,村裏有個垃圾房,2022年年底時,我從裏面清理出了10車陳年垃圾,都是些舊的、不再使用的東西。把垃圾清走後,花了86天時間,將垃圾房改造成了網紅鄉音小酒館。現在,白天這裏是年輕人的大自然工位,晚上就變成大家聚會的地方,大家聽着音樂、喝着小酒,愜意地聊天。
另外,還有我們廢棄的廠房。您上次去的時候看到的餘村印象青年圖書館,還有那個玻璃盒子,這兩幢建築原本是水泥廠的辦公樓和竹拉絲廠。我們對當時整個80畝的工業園區進行了改造,將大部分區域恢復成農田,只保留了這兩幢建築。如今,它們都成了網紅打卡地,前面還有一大片草坪,景色很美。大家可以在那裏舉辦音樂會,我們連續舉辦的山地越野賽,起點和終點也都設在這裏。
主持人:對,所以我的體會是,“青年入鄉”這個概念,不僅僅是號召青年們來到鄉村,為大家提供一個創業就業的廣闊空間;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到來進一步推動了“兩山”理論的發展。就像您説的,他們改變了鄉村的許多資源狀況,實現了資源整合,喚醒了那些沉睡的舊資源。
汪玉成:包括這些青年到來之後,並非只顧自身發展。他們通過“兩入股三收益”的模式,將我們的資源資產作為“合夥人”項目的落地支撐。如此一來,許多村民實現了在家門口拿租金、掙薪金、分股金的模式。
第二,有些返鄉青年回來了,他們雖有自家的房子和農田,卻不知如何發展。而“新鄉人”中有學策劃的、有學運營的,雙方融合在一起,共同開展創業項目。

主持人:對,所以這可以稱作“手拉手一起發展”。應該説,“青年入鄉”計劃不僅在餘村開展得有聲有色,在安吉更大範圍內,乃至整個湖州,都推進得十分活躍、熱鬧。
汪玉成:是的,我們湖州提出了“青創新城”,安吉提出了3年招募10萬大學生,而我們餘村提出了“全球合夥人青年入鄉”這種模式。
主持人:我們在觀察中國發展時,會發現存在頂層設計。比如,總書記提出“兩山”理論,這就是一種極具前瞻性的頂層設計。在這一頂層設計的引領下,各地會開展許多創新實踐,而且新的實踐還會不斷豐富其具體內容。
張維為:總書記是一個極具歷史視野的人。他在提出“兩山”理論時,還闡述了“生態興則文明興,生態衰則文明衰”這一觀點。從這一角度看,這體現的是一種文明觀,是對事物宏觀且整體的把握。在此基礎上,基層能夠充分發揮自身無限的創造力。上下積極互動,我認為這正是中國在踐行“兩山”理論過程中極為精彩之處。
汪玉成:放眼全國來説,好的山水資源比餘村多的村多了去了,但是怎麼樣把這種資源轉化成金山銀山,引來年輕人,讓他們留下來,讓他們來創造新的金山銀山,所以説我現在定義當中的年輕人就是我們新的金山銀山。
主持人:人就是金山銀山,特別是年輕人。中國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把生態文明提到國家戰略的國家,所以我剛剛也説生態文明建設是中國可以跟全世界來分享的中國智慧。
張維為:最近我參與了不少公共外交活動,尤其是在歐洲。按常理來説,歐洲是最早倡導環保和生態建設的地區,他們推行的是“green deal”,即綠色協議、綠色轉型。但就其模式特點而言,我認為可以用“China acts(中國行動),EU talks(歐洲清談)”來概括。我最近在柏林談這個觀點,下面觀眾熱烈鼓掌。
汪玉成:國家領導人和人社部領導到餘村調研時,看到我們正在建設的青年人才大社區吸引了眾多年輕人在村裏生活、就業、創業,都感到十分不可思議。隨後,他們專門派出一個調研組到餘村蹲點調研了半個月。這一調研吸引了很多人來到這裏。
就像剛才張老師提到的“數字遊民”,有一對喜歡騎行的小情侶,以“數字遊民”的身份來到餘村,並在此騎行、生活了一段時間。他們覺得這裏很不錯,便從“數字遊民”轉變為“合夥人”,落地了騎行項目,還專門成立了騎行社。這個騎行社吸引了很多來自大城市,甚至海外的騎行愛好者到這裏生活。
在調研過程中,我們總結髮現,目前所推行的這套模式在解決問題方面成效顯著。一方面,城市就業難;另一方面,鄉村缺乏人才。而我們採用的這種方式,恰好彌補了兩頭的缺口,既解決了就業問題,又推動了鄉村發展,實現了良好的城鄉對接。這種模式很好地促進了城鄉融合發展,讓大家看到了“青年入鄉”為鄉村發展帶來的勃勃生機。
觀眾互動
觀眾:發展生態旅遊和綠色農業是實現“兩山”轉化的主要途徑,但在當今社會發展過程中,我們面臨着過度商業化的問題,這給生態環境本身帶來了新的壓力。所以我想請問書記,該如何避免諸如民宿無序擴張、遊客超載等相關問題呢?
汪玉成:其實餘村也曾經歷過這樣的階段。在建設過程中,我們始終堅持規劃先行,注重保留鄉愁韻味,而非進行大拆大建。所以,如今我們在開發、建設和利用每一個項目時,都把保護生態放在首位。只有做好生態保護,才能換來金山銀山。
其次,鄉村要不斷迭代升級,提升自身能級,這樣才能更好地承載遊客和吸引“新鄉人”入駐。在保留鄉愁味道的同時,必須完善配套基礎設施。就像我剛才説的,現在村裏不僅具備城裏有的設施,還擁有城裏沒有的東西,目前的基礎設施已經能與城市相匹配。
主持人:那我再問一個問題。就像剛才這位朋友提到的,可能會出現一些“綠色污染”問題。比如,要是遊客數量過多,導致道路十分擁擠,這該怎麼辦?還有,遊客增多必然會產生大量垃圾,可您剛才提到垃圾房都已經被改造成小酒館了,那垃圾處理問題又該如何解決呢?
汪玉成:我們村很早就開始推行垃圾分類,做到垃圾不落地,每天早晚各清運一次。村民們會把垃圾自行放好,等垃圾車統一來運走。
在發展過程中,隨着遊客增多,我們也意識到了問題。餘村是“八山一水一分田”,面積僅4.86平方公里,是個被羣山環繞的小山村,遊客承載量有限,一些優質項目能容納的人數也有限。後來,我們按照從小余村到大余村的發展脈絡推進,就是為了解決遊客增多但承載量有限的問題。
大余村的發展其實經歷了兩個階段。到2020年3月30號,總書記時隔15年再次來到餘村,當時我向他彙報,那時大余村是“1+1+4”的模式,即以餘村為核心,集鎮帶動周邊4個村。如今,我們是一鎮兩鄉共24個村,實行片區組團發展。不過,我們並非通過並村的方式,而是打破了行政邊界的限制,實現資源共享、規劃共享。
張維為:我把這個放在整個鄉村振興角度來看,挺有感觸的。上世紀80年代,我們開始搞特區、經濟開發區,當時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五通一平”“七通一平”,包括通水、通電、通路、通管道等,最後是土地平整。如今,整個鄉村普遍都達到了這些標準,過去特區和經濟開發區的要求,現在已普遍實現。
由此可見,生產力發展確實是第一位的。你看如今我們的“兩山”理論,實際上也在致力於消除城鄉差別。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感受,鄉村可以比城市更精彩,而且這是大方向。鄉村空間更大,實際上我們現在已經開始朝着這個方向做到了。
觀眾:我的家鄉是安徽省淮北市,它作為全國知名的煤炭資源型城市和煤電基地,為國家能源供應作出重大貢獻。對於淮北市這樣缺乏傳統旅遊資源的城市,該如何實現綠水青山所藴含的經濟價值轉化呢?
張維為:我去過安徽不少地方,不過淮北還沒去過。我們第一次去餘村時瞭解到,當地原來主要產業是採石,後來下定決心轉變發展思路,進行了諸多創新,開展復墾複綠工作,還把一些礦坑保留下來用於舉辦音樂會。
實際上,很多資源枯竭型地區或城市都在進行改革。我對淮北不太瞭解,但我相信那裏一定有解決的辦法。比如,可以把礦坑改造成湖泊之類的景觀,很多地方都有各種各樣的創意,礦坑的蜕變過程本身就是一個個精彩的故事,它們能變成一個個旅遊景點、網紅打卡地。

淮北零碳智慧物流產業園是在淮北礦業集團原石台礦舊址上投資興建,旨在有效利用礦區閒置土地、房屋建築以及鐵路專用線等既有設施,盤活國有資產。 圖自:安徽國資
汪玉成:餘村,包括我們整個安吉,有很多這樣經典的打造模式,都是將地方改造成網紅業態。就拿“深藍計劃”來説,不知道在座有沒有人去過,大家也可以在小紅書上搜索瞭解一下。它原本是一個廢棄礦坑,開採面積非常大,至少是我所瞭解的餘村礦坑的5倍。後來,項目方將西苕溪的水引入礦坑,使其變成了一個湖面。如今在高峯期,一天可能會有幾萬人前往,尤其是很多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會去那裏拍照打卡發朋友圈。
而且,“深藍計劃”去年還創造了一項吉尼斯紀錄。在“深藍計劃”裏,一張門票可以換取一杯咖啡,去年4月2號這一天,其單日咖啡出杯量達到了8818杯,這個數字是很多品牌咖啡店都難以企及的。由此也可見其遊客量之龐大。
張維為:餘村有個做法相當不錯。好多年前我們去調研時發現,他們懂得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做事很有品位。我不太瞭解淮北的具體情況,不過你們或許可以邀請一些優秀的設計師、藝術家來參與建設。他們能帶來很多靈感,給你們出主意,一定會做得很漂亮。
汪玉成:這其實是一個不斷探索摸索的過程。就拿過去來説,餘村關停礦山水泥廠時,也經歷過一段經濟下滑的艱難時期,集體收入從300多萬元斷崖式跌至20多萬元,村民們一時難以接受。
就拿我個人經歷來説,我小時候也曾做過留守兒童,那時父母是礦山上的礦工,年收入超萬元,算是當時的萬元户。可後來礦山關停,他們失業了,家裏一下子變成了貧困户,父母不得不去上海、寧波等城市打工。
在探索實踐的過程中,遇到這樣的困難在所難免。但最終,正如總書記2020年在餘村對我們説的那樣:“路子選對了就要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我們一直堅定地沿着選定的道路走下去。
觀眾:我們剛才提到的從事數字產業的青年人羣,正符合你所説的“青年入鄉”要求。可以看到,如今城市周邊的一些綠水青山,很容易就能轉化為文旅資源;然而,偏遠山區雖具備生態優勢,卻往往因交通不便或配套設施不完善,而難以得到開發利用,猶如“養在深閨人未識”。那麼,在區域發展不平衡的現狀下,“兩山”轉化這一課題,是否有可能進一步拉大區域間的差距呢?同時,我們也想知道,有沒有辦法能讓偏遠地區的生態資源也搭上價值變現的快車。
汪玉成:在這個過程中,確實還是存在好的資源。對於基礎配套方面,我想政府肯定會不斷加強建設。不過,在村裏要把這些資源轉化利用起來,我覺得還是需要專業人士來做專業的事。
就拿我們整個村莊近些年的新建建築來説,我都是請了上海交大的設計團隊,所有落地項目都由他們團隊負責,沒有説這個項目找這個人做、那個項目又找另外一個人做,我要保持一脈相承。第二個是村莊的運營,一定要有相對運營能力的團隊和個人,就是鄉村CEO,包括我覺得現在村書記也一定要懂運營,你不懂運營你就不知道怎麼去做。
主持人:我再問一個問題,您的班子裏頭大家年紀都很輕,那麼他們都是什麼樣的運營能力背景?
汪玉成:其實,我們現在搭建的村班子成員構成多樣,有原本在外做生意,被我們動員拉回來的能人,也有剛從大學畢業的年輕人。如今,在安吉乃至整個湖州,由於“青年入鄉”的號召,都要求村班子隊伍年輕化,否則在與年輕人交流時可能會存在代溝。
我們的建設是從關停礦山起步的,這20年來,是一任接着一任持續推進的。這有一定的週期性要求,並非一蹴而就,不是今天想幹,明天就能實現的,而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過,餘村正是選對了這條發展路子,一路堅持走到了現在,這種經驗值得各地借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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