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輝:從“不花錢的保姆”到“生活像坐牢”,老漂有多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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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陳輝】
老漂族在子女家經歷的帶娃生活,重要卻單調。在老漂自己眼中,帶娃生活中暗含着幾分宿命感,也有一些怨言。訪談中,經常聽老漂講一些簡練而深刻的話,或表達他們對於自身命運的理解,或表達他們對自身角色的認知,或表達他們對當下生活狀態的定位,或表達他們內心的矛盾和困惑。每個老漂語錄裏,都隱藏着老漂獨特的人生體會。
老人就是不花錢的保姆
許多老漂認為自己是子女家的保姆。在不同的語境中,保姆這個詞所表達的內涵或情感也有差異。
以前是帶兒子,現在是帶孫女嘛,就是幫助孩子們減輕負擔。我們老兩口帶着孫女,照顧她上學、放學,做做飯,基本等於“保姆”。
老漂的工作內容類似於保姆的工作,準確地説,是住家保姆。住家保姆分為兩類,一類是專門負責洗衣做飯、衞生清掃,另一類是專門負責帶孩子。大部分老漂,把這兩類工作都承擔了,所以工作普遍比較繁重。老漂尤其是女性老漂,其日常工作就是帶孩子、洗衣服、做飯、做衞生、幫忙取快遞。孩子小的時候,需要更多照料,所以老漂時間比較緊張,工作內容安排得比較滿,就像一個忙碌的保姆。
在老家,我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也輕鬆,很快就搞定了。現在過來做一大家子的飯很累,要考慮孫子愛吃什麼、兒媳婦愛吃什麼。不合胃口還要鬧,不知道過來是養老,還是當保姆。(N9,男,77歲,喪偶)
我就像保姆一樣,啥活都幹,但又不自由,不像在自己家,想做啥做啥。(訪談案例編號C022)
兩個案例中老漂説的保姆角色,也有不同所指。第一位老漂強調自己像保姆一樣辛苦。雖然自己在家也要做飯,但是在兒子家做飯時,要考慮孫子和兒媳婦的口味,很費神。第二位老漂強調自己在子女家受拘束,不自由。許多老漂在子女家庭中分擔家務內容多,但涉及家庭事務的重大決策時,子女卻很少徵求老人的意見,讓老人感覺自己像個外人,沒有參與家庭事務的權利。這進一步加劇了老漂生活中的邊緣感,令老漂感嘆自己只是幹家務活的保姆。有學者在北京調研時同樣發現:隨遷老人普遍反映在家説話不算數。接受訪談時,超過一半的老漂自嘲為“保姆”“僕人”。下面這條微博更加生動地描述了老漂的保姆生活狀態。
四妹妹到南方帶孫子、帶孫女去了,照顧兒子和兒媳婦的飲食起居。四妹妹每月工資,負責全家人的吃喝花銷,兒子和兒媳婦從不給她一分錢。她每天既是僕人又是保姆,一天不得清閒。快到六十歲的人了,每晝夜為兒子一家人操勞。
每天,她成了機器人,買菜、做飯、帶孩子,要忙到半夜才能入睡。南方的生活,睡得晚,起來得晚。每天早上,四妹妹出去買菜;上午十點,兒媳婦帶着兩個孩子才起牀,四妹妹給他們做好飯菜,吃完早飯,是十一點;中午,兒媳婦帶着孩子睡覺;下午四點,才吃中午飯,吃完飯,兒媳婦帶着孫子出去玩,四妹妹在家看護孫女;晚上六點半,兒媳婦帶着孫子才回來,此時四妹妹才給他們做飯,兒媳婦和孩子吃晚飯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多;吃完飯,她們給兩個孩子洗澡,四妹妹開始給小孩子洗衣服、洗碗筷、擦地等;四妹妹休息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十一點多了。
此時,她會給我發微信,告訴我一些事情。四妹妹從退休起就開始為兒子家操勞,每天團團轉地為兒子一家四口人忙碌着,如今,大孫子才二十個月,小孫女才四個月。過兩個月,兒媳婦還要上班,兒子到很遠的地方工作,那時,兩個孩子都要靠她去照顧,大孫子每天哭鬧,真是有勞她了。(微博用户凌**發表於2018年9月6日)
上面這條微博是一位老人對其四妹生活的描述,用三個詞概括了老漂的角色,分別是僕人、保姆和機器人。其中,“保姆”這個詞主要描述了老漂的工作內容,涉及帶孩子、買菜、做飯、洗碗筷、洗衣服、擦地等;“機器人”這個詞主要描述了老人的工作節奏和工作強度,即日復一日的辛苦勞作;“僕人”這個詞側面反映了其家庭地位。大多數老漂雖然角色很重要,但是在子女家缺少話語權。在許多事情上,子女缺乏對老人的尊重。

帶娃生活把老人逼成了全能選手
老漂羣體中還流行“帶薪保姆”的説法。所謂帶薪保姆,特指那些有退休金的老漂。他們不僅免費為子女承擔家務,還用自己的退休金補貼子女家庭生活,為子女提供經濟和勞動雙重支持。
感覺現在養老金已經變成“養小金”,像有些老人都已經沒有上班,拿的養老金還要掏出來給子女養小孩。就是女方沒出去上班帶小孩,男方工資也才五六千,有貸款要還,男方媽媽把養老金當工資發給兒媳婦在家帶孩子。(微博用户普**發表於2023年6月28日)
一些農村老漂雖然沒有退休金,但因為兒子、兒媳婦在城市生活經濟壓力大,所以進城後也主動貼補兒子。家住陝西咸陽農村的金女士,在西安幫兒子帶孫子八年,每個月還要自己出1.000元,用於買菜、給孫子買零食。按金女士自己的説法,雖然兒子、兒媳婦也給零花錢,但老人自己手上有錢,還是感覺好很多,主要是不受氣!在金女士及其子女的老漂家庭中,1.000元發揮的作用,不只是經濟支持,還是關係潤滑劑。也正因為如此,金女士的丈夫每個月還要在農村打零工掙錢。他和老伴分工合作,以不同的方式支持兒子一家的在城生活。(訪談案例編號C066)
帶孩子是一份工作
都江堰的景女士在事業單位工作,目前孩子還不到1歲,由婆婆幫忙照看。景女士的老公在一家軟件公司工作,頻繁出差,十來天才能回來一次。景女士的丈夫出差回來後,也儘可能主動帶孩子,但是和景女士一樣,因為帶孩子時間太少,方法技能不熟練。孩子和父母感情不深,更喜歡讓奶奶抱着。這就讓景女士和老公有些尷尬,很想照料孩子,但是不得要領,看着孩子哭鬧,不知所措,最終還是讓老人抱着才行。當老人看到兒子、兒媳婦哄不好孩子的時候,自己也會有點無奈。(訪談案例編號C023)
景女士的婆婆之前在老家給大兒子帶過兩個小孩,現在帶的是第三個孩子。景女士的婆婆對筆者説:“給兒子帶小孩,是一份工作。開心也是幹,不開心也是幹,還不如開開心心幹!”(訪談案例編號C024)
她説這句話的時候,正抱着孩子。在兒媳婦看來,婆婆之所以將帶孩子理解為工作,主要有兩個意思:第一,這是老人的職責所在。奶奶帶孫子,天經地義,責無旁貸,必須盡職盡責。第二,這是老人自我排解負面情緒的一種方式。給兒媳婦帶孩子,難免會發生矛盾。不開心的時候,也不要過於在意,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其實,還可以把這句話放在老人這些年帶孩子的經歷中來理解。畢竟之前已經帶過2個孩子了,相當於同樣的程序再走一遍,已經非常熟練。帶孩子是近些年自己的一份穩定的正式工作,一直在做,只是沒有工資而已。
景女士每天工作忙碌,早上出去、晚上回來,顧不上孩子。其實,婆婆和她一樣,也在做着工作—“帶孩子”,在家上班,整天忙碌,關鍵是沒有休假。西安的姜先生認為:“自己下班回來,必須帶孩子,讓老人休息,畢竟老人在家上了一天班了。”(訪談案例編號C010)
西安的牛先生也認為帶孩子是一份工作,只是他賦予這份工作更多內容,心態上也更加積極。在他看來,帶孩子不是一份普通的工作。這是一份全職工作,各方面都要照顧好。要注意孩子的安全,這是最基本的。在此基礎上,要注重孩子飲食、營養搭配;要注重孩子智力開發,讓孩子接收更多信息,給她讀唐詩,帶她逛公園、坐公交車見世面。牛先生還認真學習了育兒暢銷書《好媽媽勝過好老師》,參照其中的理念帶孩子。(訪談案例編號C001)相比西安的牛先生,來自海南、漂在廣州的李女士則展現出更強的學習能力。
為了帶好妞妞,要學的東西更多了。李姨每天邊做家務邊聽節目、付費課程,包括幼兒教育、音樂講座、聽書等。“只有自己的知識面廣了、眼界寬了,才能把孩子帶得更好。”如今,李姨還經常研究做飯,在網上找視頻教學,摸索出營養又符合妞妞口味的美食。妞妞喜歡吃汁多的飯菜,李姨經常做肉末加胡蘿蔔丁,搭配各種蔬菜。
牛先生和李女士可謂典型的學習型老漂,個人能力強,活力充沛,其對孫輩的撫育內容,已經遠遠超出了“帶孩子”的範疇,成為一種專門性的育兒工作,需要更多的時間精力投入。按牛先生的理念,首先要有一個正確的“工作態度”,即把帶孩子當成一個“工作”,認真去做,而不能像以前那樣主要關注孩子的温飽。不容否認,像牛先生和李女士這樣帶孩子的老漂並不多,他們在老漂羣體中只佔極小比例。持這種“工作態度”的老漂,更受子女的歡迎,畢竟在育兒理念方面,兩代人處於一個頻道,更容易交流溝通。
有些老人自我調侃,自己剛退休,還沒來得及休息,就又上崗了,給兒子、兒媳婦帶孩子。有的家庭是男方父母帶半年孩子,女方父母再帶半年。這相當於輪崗模式。那些孩子已經上小學或上初中的家庭,老漂基本完成任務,返回老家,稱自己下崗了。
帶孩子就是卡時間和磨時光
訪談中,男性老漂單獨帶孩子的情況並不多見。西安老漂翟先生的情況比較特殊。妻子走得早,留下2個女兒,當時大女兒3歲,小女兒1歲。翟先生自己把2個女兒拉扯大,所以比大多數男性老漂有帶孩子經驗。目前,翟先生在西安給小女兒帶孩子,租住在一室一廳的房子裏。客廳裏放了一張牀,翟先生睡在這裏。牀對面是電視機,最近壞了。看不成電視,翟先生説自己更加無聊了。(訪談案例編號C013)
聊起帶孩子的體會,翟先生用了兩個詞—卡時間和磨時光。
所謂卡時間,即帶孩子一定要摸清孩子相關活動的大體規律,然後在適當的時間節點做適當的事。比如孩子小的時候,一定要卡好把尿的時間,此外,還要把握餵奶、午睡的規律。在翟先生看來,只要卡好時間,帶孩子就很簡單。
所謂磨時光,即帶孩子過程中一種特殊的時間體驗。翟先生説:每天有很多工作,除了卡準孩子作息規律,還要洗衣服、做飯、收拾房間,這些事一件件做完,一天的時間也就磨完了。今天的時間磨完了,明天繼續磨。每天的生活具有高度的重複性。
外孫女上幼兒園後,翟先生每天早上送去、晚上接回來,白天就有大把時間讓自己消磨。如果説孩子小的時候可以推嬰兒車出去溜達或陪着孩子游戲,時間磨得還有些趣味,過得比較快,那麼現在孩子上幼兒園了,自己一個人的時間就更加難磨了。
翟先生幹完家裏的活,就下樓轉轉,到廣場上看看熱鬧,看別人下象棋。他只能看棋,沒人和自己下。在樓下溜達,不想和人搭訕。他認為城中村人員複雜,不安全。和樓下的一個男的説過幾次話,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租客還是房東。翟先生從沒細問過這個男的來歷,在他看來,知道也沒有意義。在樓下轉久了,感覺也沒啥意思,就回到家裏。電視壞了,只能自己擺撲克。時不時看看錶,卡時間去幼兒園接外孫女。
聽翟先生講述他的老漂生活,有一種特殊的感覺,那就是單調中夾雜着幾分消沉。這既和他多年一個人獨自生活的經歷有關,也和他男性老漂的身份有關。大部分女性老漂習慣了在家務事中消磨時光,也能在樓下和其他女性老漂聊聊家務事,時間不知不覺就磨過去了。男性老漂的時間體驗有其特殊性,脱離了既有的熟人社會,在新的生活空間中沒有新相識、新興趣,日子就很難過,就涉及消磨時光的現實問題。
翟先生案例的另一個啓示意義在於,老漂羣體在新生活模式和環境中的時間感,是非常值得關注的話題。因為孩子成長是一個非常緩慢的過程,撫育活動具有高度的日常性和重複性,所以老漂生活就比較單調,會影響其心理狀態。這一點,應該被老漂的子女所關注和理解。

老人帶娃成了小區裏的常見景象
老漂生活像坐牢
有老人用“坐牢”來形容自己的老漂生活。這絕不是説兒女限制了老人的人身自由,而是老人的一種主觀感受。
從工作狀態角度看,老漂不自由:每天帶孩子,還要忙家務,沒有休息日,連續工作。特別是孩子小、孩子媽媽又特別忙的時候,老人就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自由,都是被安排的。來自山西、漂在北京的一位老人這樣介紹自己的老漂生活:
早上6點起牀做飯,飯後老伴兒送老大上學,我送老二去幼兒園,回來的路上買點菜,上午打掃屋子,午飯後洗洗刷刷再準備上晚飯食材。下午不到三點,老伴兒就要動身去接老大;兒子、兒媳婦下班晚,放學後再送他去英語、繪畫等各種補習班。
這位老人所描述的,是許多老漂的日常。老漂們將自己的生活狀態概括為三點一線,即每天在“家/學校/菜市場”之間轉悠。有老漂認為自己的生活被孫輩徹底套牢了。也有人將老漂的生活概括為一個人畫圈的生活:
從早上5點多起牀開始,買菜、做飯、看孩子……老人的生活似乎一直畫着一個圈。沒有其他娛樂,老人就早早睡覺,第二天又是一個新的圓圈。
從生活空間角度看,許多老人住慣了農村寬敞的平房,喜歡寬敞的院子,所以住在樓房裏感覺特別憋屈,廚房、客廳、卧室都不如老家寬敞,空間狹小,不自由。有老漂則認為自己過的“完全是關在家裏面”的生活。
我覺得在這邊的日子,雖然説不上不順心吧,但是確實沒有在老家的生活過得舒服啊。在這邊的話,我感覺我自己越來越少走出家門了。以前在老家的時候還有個跳舞的愛好,到這邊好像就完全是關在家裏面了。(訪談案例編號X013)
在老家找人蓋的兩層樓,前兩年又重新找人搭了兩間廚房,家裏人多,房間也多,我家是三間的(宅基)地,寬敞得很。院子大,俺倆在院子裏還種點菜,想吃隨時就摘了,出門也方便,門一鎖説走就走了。到這邊之後,我小兒子家在16樓,上下樓都要坐電梯,不方便。關鍵是房子小,走不開人,沒有辦法,哪有那麼多錢(買大房子呢)呢?(訪談案例編號W008)
有些子女考慮到户外空氣質量不好,怕影響孩子健康,於是限制老人到户外帶娃,這同樣會加劇老人的壓抑感,感覺自己被囚禁了。
60歲的楊淑琴從贛榆來南京已有3年,兒子常出差,難得在家。兒媳婦總説外面空氣污染重,不讓她帶孫子下樓玩。“小孩子總悶家裏哪行呢?我就趁着她上班時偷偷帶出來。”有一次,她帶孫子在小區廣場玩,正巧被兒媳婦撞到,兒媳婦當眾責怪她:“孩子要是呼吸髒空氣生病,你負責?”楊淑琴氣得頭暈,回家就給兒子打電話:“我來帶孫子,不是坐牢的!”兒子趕緊回家“調停”,結果還得服從兒媳婦:只能帶孫子在陽台上玩。至今她還後悔當時衝動,讓兒子兩頭為難。
除了空間和生活狀態的不自由,還有一些老人感覺自己在履行父母責任時有一種被壓迫感。“脱不了殼”,這是西安敖女士的父親對自己生活狀態的概括。他所説的“殼”,既可以指抽象的代際責任,也可以指目前的家庭結構。幾年來,敖女士的父母不僅幫忙帶孩子,還幫忙裝修,大小事務都跟着操心。老人感到肩上擔子很重。兒女已經長大,但老人還是不放心。(訪談案例編號C048)
老人身上的“殼”,對女兒來説,就是一種巨大的保護。老人説“脱不了殼”,意思是想擺脱,但無法擺脱。無法突破的結構,給人一種持續性的限制。
孩子們回家後,王燕的母親又常常感到很失落:“他們回來後,要麼看電視、玩手機、逗孩子,要麼還要忙工作。我理解,他們白天累了一天,不想説話很正常,但這樣的生活確實令人感到煎熬,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被判了‘有期徒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刑滿’回家。”
一些老漂用“有期徒刑”或“無期徒刑”來描述自己當前的生活狀態。如果是“有期徒刑”,那就是等孩子大了,才可以真正擺脱這種每天帶孩子的狀態。如果是“無期徒刑”,那就意味着要一直帶孩子,好像沒有盡頭,遙遙無期。如果子女又生了二孩,那就相當於加刑了。
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浙江籍大哥説,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老漂,不但漂在杭州,負責接送孫子上學,而且曾漂洋過海到過美國。他説,在美國的那半年,好像是把半年生命舍給女兒了。雖説也讀過點英文,但只限文字。“讀、寫、聽、説”。“讀、寫”尚且不精,“聽、説”全然不會,幾乎就是啞巴英語,不會與人交流。(案例信息來自《杭州老漂日記》,2017年11月3日)
案例中的老漂曾到美國給女兒帶孩子。跨國老漂面臨着更大的社會適應難度,特別是在語言交流方面。這位老漂説“把半年生命舍給女兒了”,將半年老漂經歷描述為“捨命”,足見那半年生活的艱難程度,彷彿在異國被囚禁。
陝西合陽農村的一位老人,也用“坐牢”這個詞來形容自己在兒子家的生活狀態,最主要的感受就是受拘束,不像在自己家那樣自在輕鬆。老人愛抽煙,但是兒媳婦多次強調不能抽煙。自己煙癮犯了,也只能到樓下抽。老人喜歡看電視,但是也怕吵到孩子休息。更不習慣的是,自己和老伴早上醒得早,但是“醒了卻不能起”,害怕吵醒兒子和兒媳婦。老人説,早上憋在卧室裏那種感覺,就像在坐牢一樣。(訪談案例編號C063)
此處老人説的“坐牢”,更多涉及的是一種精神心理狀態。有些男性老漂在兒子家時,即便兒子、兒媳婦不當面指出老人抽煙等生活習慣問題,老人自己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陝西咸陽金女士的丈夫説,兒子、兒媳婦雖然不説我,但自己作為老人也要自覺。正是這種自覺意識,讓老人在子女家感覺放不開,有一種無形的約束。(訪談案例編號C066)
許多農村男性老漂正是因為不習慣在城生活的不自由狀態,才不願意(甚至牴觸)跟隨老伴一起到兒女家生活,即便什麼都不幹,也待着不自在,無所適從,或多或少精神緊張。這主要是因為,老漂家庭普遍以年輕人和孩子為中心建立生活規則,對老人無形中產生束縛。相比較而言,來自城市的男性老漂,經過多年城市生活的洗禮,在生活習慣方面與兒女一致性強,所以拘束感會相對少一些。

本文摘自《銀髮擺渡人》,略有刪節,陳輝 著,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25年6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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