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爾曼:日本援助烏克蘭,全是自己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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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安東·尼爾曼,翻譯/ 薛凱桓】
8月,因為特朗普和普京、澤連斯基的會面,俄烏衝突似乎有那麼一些和平的曙光出現,但很快這股熱情就消退下去了,未來依舊撲朔迷離。
在國內,烏克蘭依舊困難重重。俄軍不斷攻擊重要的能源設施,敖德薩州的天然氣設施多次被炸,這使得烏克蘭的能源系統更加脆弱。同時,基輔當局把更多預算用在軍事上。另外,在外交上,烏克蘭和日本簽了一些經濟合作文件,但具體怎麼執行還不清楚。烏克蘭與印度、匈牙利、斯洛伐克等國家在能源和政治問題上的矛盾也越來越公開化。
總的來説,烏克蘭一邊要打仗,一邊要重建,局勢仍然非常困難。烏克蘭的經濟很依賴外國援助,社會也承受着很大壓力。
日本的“慷慨”援助
8月4日,日本經濟產業大臣武藤洋二與烏克蘭副總理塔拉斯·卡奇卡,就經濟協作與人才交流共同簽署了一項聯合宣言,旨在進一步推動兩國在該領域的合作。
該文件的核心目標是協助日本企業與烏克蘭本地企業協作,參與烏國內重建進程。除總體宣言外,雙方還簽訂了29份具體協議,加上此前已達成的80項合作與重建相關文件,進一步擴展了合作範圍。
例如,大和房屋工業將借模塊化建築技術助力烏克蘭住房重建,並計劃實現本地化生產,松下控股則致力於推進熱泵設備的製造,日本出口投資保險機構(NEXI)與烏克蘭金融住房公司(Ukrfinzhytlo)簽署了擴展國家住房計劃(eHouse)的諒解備忘錄,藤田株式會社也將參與建立冷鏈供應鏈,保障冷藏及冷凍產品的運輸存儲。此外,雙方還與日本國際協力機構(JICA)商討了2026-2027年度對烏支援計劃。
然而,所有這些協議均未向公眾公開。當局未發佈詳細信息,日本似乎也沒有積極宣傳這次會晤。在日本經濟產業省等官方網站上,最近的更新仍停留在7月31日,JICA報道了與越南的協議,卻沒有提到烏克蘭。簽約儀式雖然在大阪世博會期間舉行,但世博官網也未進行任何報道。就連涉及的具體企業,如松下、大和房屋、藤田,都未發佈任何相關新聞稿。這不禁令人質疑:日本官員為什麼這麼低調?
首要原因可能是烏克蘭並非日本的優先外交對象。日本對烏援助更多是出於“國際協調”的需要,而非主動戰略投入,表現出一種“剩餘型援助”的特點。例如,在2022—2023財年(與日曆不同),日本通過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UNIDO)向烏克蘭撥款520億日元。
儘管520億日元聽起來是一筆可觀的數目,但換算成美元僅為約3.527億,不到日本該年度財政預算支出的千分之一。
其次,此次會談缺乏實質性內容,也沒有深入討論執行細節,甚至沒有吸引企業高層的注意。當局的代表團似乎準備不足,總理斯維裏堅科並未出席,僅由副總理卡奇卡代表參與。由於未達成正式合同或具體方案,因而也無法發佈新聞。
結果就是,雙方僅簽署了一份政策宣言,作為“已達成共識”的象徵性公告。大多數日本民眾對此一無所知,只有少數人通過零星報道瞭解到此事,部分日本網民因為日本“隨便援助”而言辭激烈。這些聲音被俄羅斯媒體轉載,試圖從中解讀日本民意,儘管這類非正式渠道的“社會調查”實際價值有限,跟和出租車司機隨意聊天的收穫好不到哪兒去。
儘管如此,這類合作仍具有一定意義。除形象公關之外,烏方也努力確保部分援助能夠實際落地。至於援助是否被高效利用,則是另一個議題。
與日本合作的好處在於其操作相對簡明。回顧過去半年,合作內容主要包括:通過JICA提供鐵路修復設備、供應建築垃圾回收處理裝置、向基輔交付13台小型挖掘機,以及為6所農業院校提供農機設備。
未來日企也將在烏設立代表處,例如在JICA支持下,日本重型起重機供應商Denzai公司已經進駐。該機構還將協助日本著名餐飲集團Zensho在烏克蘭建設烏冬麪及拉麪生產廠。
可以説,日本的算盤打得很精明:他們將符合美國期望的“支持烏克蘭”行動,與符合日本企業利益的商業拓展結合起來,既履行了國際責任,也在為本國企業創造新機會。
這類合作目前對俄羅斯不構成直接威脅。但值得注意的是,儘管東京官方禁止向衝突國家出口武器,卻還是通過盟友向烏克蘭提供軍事援助,並利用凍結的俄羅斯外匯資產收入向基輔提供30億美元貸款,這些舉動毫無疑問對日俄關係正常化沒有幫助。
不過,東京似乎對此並不太在意。在日本看來,維持與盟國的協調比迎合莫斯科更重要,他們不願“因俄羅斯而破壞紀律”。

日本每次援助烏克蘭,都異常低調
俄羅斯的斷氣服務
8月6日晚間,俄羅斯空天軍使用“天狼星”無人機,對敖德薩州烏克蘭和羅馬尼亞邊境地區的伊薩克恰/奧爾洛夫卡天然氣計量站(GMS)及奧爾洛夫卡1號、2號和3號壓縮機站(CS)發動了打擊。此前,該型無人機也曾對位於同一州的阿塞拜疆國家石油公司(SOCAR)的油庫實施過攻擊。
從歷史角度看,烏克蘭曾藉助奧爾洛夫卡管道向東南歐及土耳其輸送天然氣。但隨着“土耳其溪”管道建成,俄羅斯不再依賴該路線。2015至2016年間,基輔當局對壓縮機站及輸氣系統進行了現代化改造,2020年,基輔當局又將該管線改為反向輸送模式,使其得以從歐盟南部接收天然氣,來源既包括希臘(通過液化天然氣運輸船),也包括土耳其(其輸氣系統與阿塞拜疆相連)。
阿塞拜疆對奧爾洛夫卡設施遇襲反應強烈:阿總統阿利耶夫在與澤連斯基通話時,指責俄羅斯的打擊是“有針對性的行動”。為聲援烏克蘭,阿塞拜疆承諾撥款200萬美元用於採購能源類人道主義設備。阿塞拜疆媒體還援引阿利耶夫的話警告稱,若“俄羅斯繼續推行損害阿塞拜疆利益的侵略性政策”,阿方將向烏克蘭提供武器和彈藥。
俄方的打擊的確是有意為之,很明顯,俄羅斯仍將繼續實施這類“不符合阿塞拜疆利益”的政策。首先,自烏克蘭拒絕延長與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Gazprom)的過境合同後,其天然氣管道系統(GTS)便不再享有豁免地位。其次,在佔領庫爾斯克州期間,烏軍奪取並破壞了索赫拉諾夫卡天然氣計量站(GIS)。第三,烏克蘭在德涅斯特河沿岸地區人為製造了天然氣危機,而俄羅斯為化解該危機投入了大量資源。
在此背景下,俄羅斯不能接受讓基輔當局能更輕鬆地填充儲氣設施,或令公開表態與俄斷交、並聲援烏克蘭的阿塞拜疆再繼續從中獲利。阿塞拜疆在深化與烏克蘭合作之前,應充分評估風險,而不是急於要求俄羅斯退讓。
俄羅斯對奧爾洛夫卡設施的襲擊,打亂了烏克蘭原本已滯後的地下儲氣注入計劃。截至8月初,烏儲氣量較去年同期減少10億立方米。自8月1日起,經奧爾洛夫卡輸送的阿塞拜疆天然氣日均流量約為42萬立方米,空襲發生後該數字已降至零。
目前,基輔當局不僅面臨資金短缺問題:烏克蘭國家石油天然氣公司(Naftogaz)還有10億歐元的資金缺口,並遭遇了實際的輸氣瓶頸。當前烏克蘭地下儲氣量處於12年來最低水平,在供暖季開始前仍需向儲氣庫注入32億立方米天然氣。與此同時,已成為烏克蘭天然氣供應方的歐盟,其整體儲氣水平已達70%。其中葡萄牙儲氣率為100%,意大利為82%,法國為78.8%,德國為62.9%。
總體而言,歐洲確實有很多天然氣儲備,但這並未為烏克蘭帶來任何實質性幫助,烏克蘭沒有從歐洲的天然氣儲備中獲得任何好處。
油氣爭議
8月11日,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在與印度總理莫迪通話期間,敦促印度停止從俄羅斯進口石油。然而兩週後,根據《每日燃料與液化石油氣》(Naftorinok Daily Fuels And LPG)的分析報告顯示,烏克蘭卻在積極自印度採購燃油,而這些燃油恰恰產自俄羅斯石油公司(Rosneft)旗下的煉油廠。目前,羅馬尼亞是向烏克蘭市場供應印度輕質石油產品的主要國家,其油輪船隊承擔了跨多瑙河的柴油運輸任務。
數據顯示,今年7月,烏克蘭平均每月進口2.7萬噸印度柴油,佔其柴油總進口量的10.2%,較去年同期增長了超過五倍,當時印度燃料在烏克蘭燃料進口份額中所佔的比例僅為1.9%。而進入8月後,印度柴油在烏克蘭市場的份額進一步攀升至15.5%。與此同時,斯洛伐克也佔據了烏克蘭柴油市場約15%的份額。
令人不解的是,儘管烏克蘭自身正在購買源自俄羅斯的印度柴油,基輔當局卻決定禁止匈牙利和斯洛伐克將俄羅斯原油精煉成輕質油品並出口至烏克蘭。説真的,筆者非常疑惑,印度加工而成的俄羅斯柴油與斯洛伐克生產的同類產品之間,到底存在哪些實質區別?
在這一背景下,討論基輔官方是否言行一致已無太多意義:澤連斯基或許並不清楚烏克蘭貿易商實際採購燃料的來源,而俄羅斯石油公司同樣未必知曉其石油產品的最終流向。印度石油產品的案例,充分體現出實體經濟運作中的複雜性,其中包括眾多實力不一的貿易商以及出口地域的高度不確定性。假如澤連斯基能對世界經濟結構有起碼的認識,或者他身邊有更為明智的顧問,他才有可能更有效地履行政治家的職責,而非僅僅充當象徵意義上的“統治者”。
除了在一週內兩次對“友誼”輸油管道發動實體襲擊之外,基輔當局還對匈牙利和斯洛伐克發起了輿論攻勢。在烏克蘭獨立日記者會上,當被問及對輸油管道的襲擊是否有助於施壓匈牙利撤銷對烏克蘭加入歐盟的否決時,澤連斯基笑着回應:“我們一貫支持烏匈兩國保持友好關係,如今這段‘友誼’能否維繫,完全取決於匈牙利。”總統辦公室主任葉爾馬克的知名“走狗”、外交部長瑟比加也回應了匈牙利外長西亞爾多對當局的指責,否認澤連斯基“對匈牙利發出嚴重威脅”,並強調匈牙利無權對烏克蘭指手畫腳。他同時稱,匈牙利的能源安全應靠自己保障,呼籲其“像其他歐洲國家一樣推進能源來源多樣化,減少對俄羅斯的依賴”。
斯洛伐克與匈牙利均對這些言論及襲擊行為感到不安,兩國已聯合向歐盟委員會提出抗議。斯洛伐克方面威脅將停止向烏克蘭供應柴油,而匈牙利總理歐爾班甚至向特朗普表達了不滿。不過截至目前,兩國尚未有實質性的報復舉措。
匈牙利是否會果斷中斷對烏克蘭的天然氣與電力供應,目前仍不明確。澤連斯基的態度表明,他獲得了歐盟的支持,後者正藉助烏克蘭向匈牙利施壓。而未付諸實踐的威脅顯然難以震懾基輔當局。然而,這並不代表對烏克蘭能源系統實施報復性打擊就完全不會奏效,也不代表兩國真的不會進行報復。

越境的刑事責任
8月,烏克蘭內務部起草了一項法案,並由總理尤利婭·斯維裏堅科正式提交給最高拉達審議。該法案提議,對非法跨越烏克蘭邊境以及在境外違反居留規定的行為追究刑事責任。擅自破壞邊境防護設施(包括鐵絲網等)也將被追究責任。
目前,此類行為的法律後果僅僅只是行政處罰,尤其在非指定口岸越境的情況下,這使得一些“累犯”多次嘗試非法離境,甚至有案例顯示同一人企圖越境多達十次。現行法律也未對烏克蘭公民在國外的居留設限,導致非法越境者一旦成功便幾乎可以完全避免被引渡回烏克蘭。
烏克蘭內務部指出,“目前的行政罰款難以有效震懾違法者”,並強調此舉旨在“保障國家安全與國防利益”。顯然,基輔當局有意彌補這些在維護“國家安全”方面的所謂“漏洞”。
根據該法案,非法越境或未遂行為將面臨11.9萬至17萬格里夫納的罰款,或最高三年的監禁。而對於逃避兵役者、現役或預備役軍人違反海外停留期限規定的行為,則將處以3.7萬至5.1萬格里夫納罰款,或三至五年監禁。值得注意的是,這一刑期與強姦罪的量刑相當,性犯罪者同樣要面臨三到五年的刑期。
在這一過程中,總理斯維裏堅科稱自己是在履行職責,她説自己所做的是其職位份內之事,因此她問心無愧。
將逃離烏克蘭的行為定為刑事犯罪,其影響是可以預見的:
首先,非法越境的成本將大幅上升,獨立逃出境外的風險也將急劇增加:不幸被抓的人可能不再僅被處以罰款,而是面臨刑事定罪,並最終強制與烏軍簽訂服役合同。這意味着逃犯可能以更激烈的方式對抗邊防人員,而邊防人員也將視其為罪犯而非一般違法者。
其次,一旦基輔當局明確在國外居留的法律條件,執法機構將可啓動標準刑事訴訟程序,並向非法越境者所在國提出引渡請求。屆時,一切將取決於歐盟各國的政治決策。部分烏克蘭人可能因此被迫在歐盟境內繼續遷居,以規避被引渡的風險。
每個歐盟國家都將面臨政治抉擇:是將這些難民送回烏克蘭,讓他們以“保衞歐洲免受俄羅斯威脅”的名義參戰,還是允許他們留下為歐盟經濟出力?按照這個邏輯,歐盟針對難民的社會福利可能進一步削減,最終只有“工作或離開”兩種選擇,而對烏克蘭男性而言,更可能是“工作或戰鬥”(男性回到烏克蘭幾乎一定會被徵入伍)。
第三,罰款將成為當局財政收入的補充來源,並可能配套設立相應的執行指標。顯然,這條法律也可能被濫用為斂財或報復私仇的工具,例如借舉報鄰居或熟人違反海外居留條款而對他人進行報復,或者當局官員借罰款的名義隨意地貪腐。
整件事尤為諷刺的一點在於,斯維裏堅科本人因性別原因免於被徵召入伍,而她的哥哥則在戰爭爆發後前往英國留學,從此再未返回烏克蘭。
由於這是一項政府法案,其通過的概率較高,當局很可能試圖將其與另一項允許22歲以下男性出境的法律草案進行捆綁討論。不過,拉達已收到一項由執法委員會主席扎維特涅維奇及其他“人民公僕”黨議員聯合提交的法案,提議允許18至24歲男性出國。目前尚難預測這些法案最終將以何種形式、何時通過。
總而言之,後邁丹時代的烏克蘭正在形成一種新的經濟模式。這個模式建立在三大支柱之上:外部經濟援助、“人口交易”(即通過動員手段獲取人力)、以及灰黑色產業。這正是當前烏克蘭去工業化經濟的真實寫照。
其他新聞
在英國,用於幫助烏克蘭難民的預算,大部分都用於支付地方政府僱員的工資和資助合作組織。英國政府針對烏克蘭難民的總預算為10億英鎊,其中3.27億英鎊甚至在俄烏衝突三年後仍未被使用,這些錢仍然“掛”在賬户上。只有2200萬英鎊用於為烏克蘭人提供臨時住房。這不僅表明英國官僚機構極其低效,也表明烏克蘭難民問題的優先級極其低下。烏克蘭難民的命運被委託給AI,由AI決定誰能留在英國,誰將被迫離開。
接近一半的烏克蘭IT人士(48%)正在考慮出國。在已經離開的IT專業人士中,37%不打算回國,20%希望回國,42%尚未做好決定。這些數據表明,基輔當局關於IT行業可能對經濟增長做出貢獻的任何説法,都完全是錯誤的。
烏克蘭國有企業中,國家持股過半的企業,有七成要麼無利可圖,要麼完全是空殼企業,無法正常運轉。拉達税務委員會主席丹尼洛·格特曼採夫認為,國家沒有多餘的資源來繼續拉動這些企業,它們需要找到新的主人,也就是私有化。國家銀行行長安德烈·皮什內則爆料稱,在銀行中,烏克蘭天然氣銀行和Sense Bank(前阿爾法銀行的烏克蘭子公司)會成為首批被私有化的銀行。
烏克蘭執法人員稱,一條向基輔當局控制領土供應俄羅斯順勢療法(一種“以毒攻毒”的醫療方法,被認為是偽科學)藥物的供應鏈已被阻斷。這條供應鏈由“俄羅斯醫學科學院成員、俄羅斯某製藥集團所有者”策劃。早在21世紀初,此人就通過其掌控的人員在烏克蘭成立了一家“名稱幾乎相同”的子公司。2014年之後,為規避制裁,該集團在“與俄羅斯接壤的某歐洲國家”境內開設了生產基地。
在這一事件中,無論是順勢療法的有效性,還是烏克蘭執法機構的(指控)表述,其實都無關緊要。它實際上表明,兩個交戰國之間的貿易仍在進行,只是需經由第三國進行。然而與此同時,基輔當局的立場卻是希望俄羅斯與烏克蘭之間不存在任何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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