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為《這就是中國》第301期:阿拉伯漢學家的“中國故事”-張維為、李哈布、哈賽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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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與阿拉伯世界如何通過語言與文化架起溝通橋樑?阿拉伯漢學家眼中的中國故事有何獨特魅力?中國的高速發展又如何啓發阿拉伯世界的青年一代?
在東方衞視9月16日播出的《這就是中國》節目中,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教授與埃及開羅大學中文系主任、開羅大學孔子學院院長李哈佈教授,埃及艾因·夏姆斯大學中文系教授、著名漢學家、翻譯家哈賽寧教授圍繞這一話題展開對話。

[第301期《這就是中國》](https://【這就是中國:第300集 阿拉伯漢學家的“中國故事”】 https://www.bilibili.com/bangumi/play/ep2158054/?share_source=copy_web)
李哈布演講
今天非常榮幸,能夠在這裏和大家分享我的中國情。1988年,北京天安門城樓正式對中外遊客開放。那時的中國雖已逐步邁向開放,但在大多數埃及人眼中,它仍是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東方古國。就在那年夏天,剛結束高考的我,面臨着人生中一個重要的抉擇——選擇專業。在埃及,醫生和工程師一直備受尊敬,社會地位高且前途光明。
我的家人也無一例外,都勸我選擇工程專業,這其實也是我兒時的夢想,而且我的分數也達到了工程學院的要求。然而,我卻一心只想學習語言。我的高考成績足以讓我選擇任何一門心儀的語言,父母便對我説,學語言可以,但應該選擇英語、法語、德語等。但我不想隨波逐流,我渴望選擇一種古老而神秘的語言。最終,我選擇去學了中文。現在回想起來,那真是一次無比幸福的結緣,我也由此搭上了時代發展的快車,開始見證中國的發展。
1990年,北京首次舉辦第十一屆亞洲運動會。當時正在上大學三年級的我,獲得了去中國留學的機會,在北京語言大學學習了一年。作為一個出生在開羅的一個富人區,從小到大和父母一起去過很多國家的人,剛到北京時,我不免感到有些無聊。但在接下來這一年的留學時光裏,我利用課餘時間遊歷了中國的許多地方。中國對於我來説,不再是課本上那些抽象的文字和圖像,我開始真正地瞭解它。我堅信,中國就像一條沉睡的巨龍,總有一天會甦醒並騰飛於世界。
從中國留學回來後,我在埃及完成了學士、碩士和博士學位,併成為了艾因·夏姆斯大學中文系的一名教師,從此致力於埃及中文教育文化交流事業。2004年,開羅大學建設了中文系。2006年,開羅大學和北京大學合作創辦了開羅大學孔子學院,這是埃及乃至北非的第一所孔子學院。我很榮幸在那一年擔任了開羅大學中文系主任兼孔子學院的副院長,後來又成為了埃方院長。

開羅大學孔子學院
16年來,作為海外孔子學院的推動者和建設者之一,我親眼見證了開羅大學孔子學院的發展,也見證了漢語在埃及的繁榮。2022年,中文納入埃及中小學選修課程,我有幸擔任了埃方教材編寫專家委員會負責人,積極推進制定教學大綱、編寫本土教材、選聘中文教師、搭建教學平台等工作。
從1988年開始,我與漢語已經結緣走過了30多年。中國的發展也驗證了我當年的猜想,那條沉睡的巨龍已經甦醒並騰飛於世界民族之林。截至目前,我所推動建立的開羅大學中文系,是世界上體系和規模最大的中文系之一。開羅大學孔子學院也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孔院之一。近年來,在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的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下,埃中兩國在經貿、工業、旅遊、文化等各領域不斷深化合作,這將兩國人民的命運緊緊地聯繫在一起。
中國有句話叫“行百里者半九十”。展望未來,我們仍然面臨着不斷的機遇與挑戰。我希望我繼續積極推動埃中兩國文化交流,促進兩國友好。我也希望兩國能夠繼續攜手共進,共同書寫埃中友誼的新篇章。謝謝大家。
哈賽寧演講
觀眾朋友大家好,今天很榮幸有機會與大家分享我的中國故事。我叫哈賽寧,來自埃及。早在1979年,我在埃及南方艾斯尤特省一個小農村出生的,一個典型的尼羅河村落,離首都開羅大約有400多公里。大人們在田地裏勞作,孩子們在樹蔭下、渠水中嬉戲,年復一年。那些撫育我們的小麥、棉花、玉米、甘蔗、花生,在烈日下堅強地生長。我們埃及人都是尼羅河的孩子,就像中國人是黃河長江的兒女們一樣。
我小時候對語言特別敏感,學習英語和法語進步還是比較快,對外面的世界和遠方充滿了期待,見了外國人就主動搭訕。最早接觸中國人是在盧克索,那是在1995年。當時在讀高中的我,看見了來自中國香港一個旅遊團體,主動用英語和他們打交道,算是和中國人第一次交流,知道他們來自遙遠的東方,那個是李小龍、成龍電影中所描述的國度,那個是用針灸、筷子的民族,有長城和兵馬俑的,像埃及一樣古老的東方古國。
1996年,我高中畢業後,就上了埃及的著名高等學府艾因·夏姆斯大學,那是埃及、阿拉伯世界、非洲最早建立的一箇中文系,也是我們當前最大的一箇中文系。入學後,最初感覺漢語太難學了,一度打退堂鼓。在父母和兩位兄長的鼓勵下,刻苦努力,才逐漸找到了漢語的樂趣。記得上本科生的時候,除了各種課程內容外,我是經常抽空溜到我們系裏圖書館,翻看閲覽不同的中文圖書。開始的時候,是看看最簡單的漢語教材,以及譯成阿拉伯文的圖書。後來我就開始安排好自己的時間,多看有關中國文化,包括中國風俗習慣、節日,中國歷史人物、中國文學大作家作品。在本科畢業前,瞭解了不少有關中國傳統文化、地理、文學大家、改革開放政策的信息。
2000年,本科生畢業後,我就決定了研究中國文化與文學。上研究生的時候,就開始慢慢地瞭解了中國文化與文學作家作品。到現在為止,已經翻譯出版了30多部中國圖書。2013年,由埃及文化部國家翻譯中心出版的《紅高粱家族》阿拉伯版,這是莫言乃至中國鄉村作家第一部譯成阿拉伯語的小説作品。《紅高粱家族》的阿拉伯語版出版,可以説是推動了中國當代新時期文學作品在阿拉伯世界的更大高潮的到來。

《紅高粱家族》阿拉伯文版
2000年以來,隨着中阿關係的不斷發展,埃及多所大學、沙特、阿聯酋、約旦、突尼斯、蘇丹等國,也建立了高校的中文系或者漢語專業。阿拉伯國家,尤其是埃及各大中文系,培養了一大批精通漢語與阿拉伯語的青年翻譯隊伍。他們大部分也經歷過中國大學的進修,提高了自己的漢語水平,以及對中國文化社會及當代中國的理解,有助於他們翻譯介紹了不少的中文書籍。
今後我非常願意在埃及,乃至是向阿拉伯世界繼續傳播中國語言文化,促進阿拉伯國家和中國之間的友誼和各領域的交流,更願做阿中交流的橋樑和使者。記得我剛才説漢語的樂趣,漢語曾經幫我認識了我一生中唯一的愛,也是永遠的愛,那是我愛人。我們也是在中文系互相認識的,現在是夫妻。中國原來就是我們的第二個故鄉。非常感謝。
圓桌討論
主持人:非常歡迎兩位來自於埃及的學者,可以説我們節目當中是第一次有遠道而來的埃及朋友。大家可能也都知道,埃及是第一個跟咱們新中國建交的阿拉伯、非洲國家。埃及與中國一樣都是文明古國,彼此之間我們都有非常深厚的相互的尊重。剛才聽兩位學者講述他們的中國故事,張老師也去過好多次埃及,您可以講講您的埃及故事。
張維為教授:我第一次去埃及是1985年,然後1986年、1987年我都去,那個時候就去了四五次了。去埃及當時是陪中國的領導人,其中比較大規模是陪中國國家主席,當時是李先念。我是在團裏面陪第二把手,就是陳慕華,她當時是副總理。我們整個的團,總統主席這一級是阿文翻譯,但下邊經貿會談部分是用英文,但我們都見了穆巴拉克總統,這是政治層面的訪問。還有個人的經歷,就是1994年,我那時候就感到,兩國的文化有很多共同的地方,大家都熱愛生活,都熱情助人等等。

1963年12月,周恩來總理訪問埃及時參觀獅身人面像。
主持人:我也想問一下李教授,第一次來中國的時候,那時候中國還有待發展,但是您當時堅信中國一定會騰飛,我就挺好奇的,您當時看到了什麼才會給您這樣的一種信心?
李哈佈教授: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中國人的工作態度,並且很有時間觀念。我注意到中國人都是有愛國情懷的,會把國家放在第一位。那個時候讓我相信,在不長的時間內,中國肯定會騰飛於全世界。
主持人:中國人又勤勞又愛國,這是給您一個很深的印象。您來過中國很多次嗎?
李哈佈教授:很多次。我第一次來中國是1990年,然後我一直待到2007年。
主持人:再來的話變化就很大了。
李哈佈教授:對,這18年間的變化特別大。我回到原來住的地方,也重訪了以前參觀過的地方,結果發現完全不一樣了,彷彿是另外一個世界,感覺不像是我曾經來過的那個中國,變化實在太大了。就像我剛才提到的,來之前我經常看一些關於中國的書,也包括我正在研究的文學作品——它們雖然反映現實,但多少也帶有作者虛構或創造的另一個世界。所以我當時讀了一些文學作品,包括一些北京作家的作品。到了北京之後,我幾乎沒休息一兩天,就見了一位中國朋友。我説,反正正好是週末,我們就用這兩天,你帶我去看看真正的北京到底是什麼樣子。
主持人:文學確實是一座橋樑。有時候我們去一些陌生的地方,也會先借着文學作品按圖索驥,帶着書中的印象去實地看看。
張維為教授:從哈老師、李老師的演講中,還有我看他們對中文掌握的水平,我有這麼一個感覺,我接觸很多漢學家、中國問題專家,如果他們對中文有沒有真正地掌握,沒有進入比方説文學、詩歌、歌曲、飲食文化等,你像到城市街道走一走,細細地感受,感受到每個地方這氛圍都是不一樣的。如果進入這個層次,你可能成為一個很好的中國專家。否則就難。
我講一個笑話,有個很有名的美國的中國問題專家,我覺得這個人看中國老是看不準,但是他名氣很響,名字我就不説了。有一次我們開會坐在一起,那還是特朗普之前的時代,當時俄羅斯的中國問題專家用中文發言,另外一個外國專家也用中文發言,這個美國專家説我也用中文發言,然後他就開始寫發言提綱,他全是用漢語拼音寫,他不能用漢字寫作。甚至閲讀,實際上文化上就隔了一層。
中文是否真正過關,對文化對文明的感受,往往是完全不一樣的。如果進入文化感受比較深的層次,他會帶有一種對中國的樸素的理解與同情,這就不一樣了。這個美國專家就沒有這一點,所以就很難真正讀懂中國。你們兩位可以説讀懂中國了。
主持人:你平時要帶那麼多學中文的學生,你在跟這些學生交流的時候,也要説到中國的很多文化,包括飲食文化、風景、歷史等等,是不是都要説?
李哈佈教授:對,什麼都要説。在教學生中文的時候,不僅僅是教漢字、詞彙這些語言本身的內容,我們也很注重中國文化方面的傳授。因為學生畢業之後,必然要跟很多中國人溝通、共事,如果他們不瞭解中國的文化,肯定會影響到他們將來的工作。特別是中國的傳統文化和價值觀,比如儒家思想中那些非常寶貴的理念,都應該教給學生,讓他們有所瞭解。
哈賽寧教授:埃及和中國都是文明古國,我們都非常尊重傳統文化。就拿我自己來説,在帶學生的過程中,經常提醒他們:翻譯一部作品,離不開對原文文化、對作者文化背景的深入理解。比如之前我們在翻譯李娟老師的《我的阿勒泰》時,我就跟學生分享了很多關於新疆的文化,又從新疆講到西藏,再延伸到其他地區——讓學生理解每一個民族、每一個地區都有自己獨特的文化。中國文化是非常豐富多彩的。

《我的阿勒泰》
主持人:李娟的文學作品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她不只是在寫西北遼闊的新疆,寫她在那裏生活的片段,還會講到她和家人的相處、對生活的理解。我挺好奇的,像《我的阿勒泰》這樣的作品,包括她的《冬牧場》《走夜路請放聲歌唱》等等,你是如何在翻譯中把握住那種獨特韻味的?
哈賽寧教授:《我的阿勒泰》寫的是她在新疆的生活,包括書中主人公與她的母親、奶奶之間的故事。有時候遇到我不太理解的地方,我會先把書放一放,去深入瞭解背後的文化細節,思考怎樣表達才更合適。譯作應當成為一座橋樑,很好地連接起兩種民族、兩種文化。我們對翻譯一直都有同樣的要求。
張維為教授:因為埃及,我去過這麼多次,和他們的知識界,不一定是中國問題專家,就是一般的知識精英,有些隨意的交流,發覺有一個細節我注意到的:就是他們對中國,特別是近代中國,1949年以後的現代中國的瞭解水準比較高的。一般受過教育就都知道毛澤東、鄧小平、習近平,光這些細節就説明這個民族,埃及整個國家,和中國的友好的關係一直維持到現在,而且是越來越好,它有民眾的基礎。
李哈佈教授:説實話,現在很多學生學習漢語,或者選擇漢語做他們的專業。我們看到了中國的發展,特別是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為什麼?因為學生他們畢業之後要找工作,所以現在中國在各個阿拉伯國家,或者在全世界的中國企業特別多,現在能找到的工作機會越來越多。另外是因為中國,特別現在世界的情況,年輕人已經瞭解了這個國家是怎麼樣的,還有中國一直都是一個熱愛和平的國家。
張維為教授:不侵略其他國家。
李哈佈教授:對,我們常常討論中國發展的時候,我們説中國現在不僅是騰飛於世界,而且它現在正在成為全球新秩序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國家和力量。
主持人:越來越多年輕人喜歡學中文,像你們現在學中文的學生,是每年都在增加嗎?
李哈佈教授:對,每年都增加得多。
張維為教授:李老師提到這一點很重要,就是中國現在實際上通過“一帶一路”,在阿拉伯世界的存在感非常強,在埃及存在感非常強。開羅在建一個新的首都,其中CBD是讓中國公司做的。在沙漠裏。在蘇伊士運河,中國建了個很大的園區,我去考察過,非常精彩的,雙方合作得非常好。所以如你所講的,你懂中文,工作機會就更多。
哈賽寧教授:學生畢業以後,不僅僅是在工廠或外貿公司做翻譯,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去做了中文導遊,負責接待中國旅遊團。我自己也曾經做過導遊。記得當年帶中國遊客講解時,我就常常從金字塔講到長城,從帝王谷説到兵馬俑,從亞歷山大談到上海——這些文化背後其實有很多相似之處。所以我們儘量讓學生更深入地理解:中國發展如此迅速,但這一切都離不開它深厚的文化傳統。作為一個世界大國,中國非常尊重和保護自己的傳統文化。
主持人:確實,他們學習中文、研究中文的這幾十年,也正好是中國發展最快的幾十年。可能你們兩位當初學中文的時候,人數還比較少,而如今你們的學生早已遍佈阿拉伯世界了。是不是除了埃及以外,其他阿拉伯國家也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學中文?
李哈佈教授:現在不僅是阿拉伯地區,全世界都有很多年輕人想學漢語。中國在科技、人工智能、半導體這些領域投入非常大,政府極其重視,這一點確實深深影響着全世界的年輕人。尤其是在全球化背景下,年輕人能很快了解到其他國家的發展,他們對中國這方面的成就非常感興趣。
主持人:是的,學習漢語不僅是為了從事文化交流類工作,哪怕是做科技、商貿,掌握這樣一門外語,也會對他們有很大的幫助。

上海“古埃及文明大展”
哈賽寧教授:現在不光是埃及,其他阿拉伯國家像沙特、突尼斯、摩洛哥、約旦、敍利亞、蘇丹等等,都陸續設立了中文系。目前中文在埃及和整個阿拉伯地區都非常熱門。現在中阿之間的交流,不止於文化,還包括方方面面,這種全方位的往來一定會促進更多人互相瞭解、互相交流。
李哈佈教授:不僅如此,現在想學漢語的已經不限於大學生或年輕人了,大多數阿拉伯國家連中小學生也開始學漢語。我們從2022年開始在埃及把漢語正式納入中小學教育體系,我自己也負責這個項目,包括教材編寫和教師培訓。一開始我們還擔心因為是選修課,會不會沒人選,但後來發現反響特別熱烈。所以現在學漢語的不僅是年輕人,連小孩子也都非常願意學。
張維為教授:因為沙特是阿拉伯世界的另外一箇中心。開羅是一箇中心,沙特也是一箇中心,而且現在它的政策非常開放。整個阿拉伯世界從我瞭解信息來看,對學習中文都是具有熱情的,沒有任何禁止孔子學院的做法,這跟歐洲美國完全不一樣,它有一種開放的胸懷。剛才我就説在阿拉伯的文化當中,它對中國對這樣一個遙遠的東方的文明的國度,它有一種尊重和一種興趣在裏面。
主持人:剛才聽兩位的介紹,真是讓大家大開眼界。在遠隔萬里的阿拉伯世界,有那麼多朋友——不論年齡——都熱愛中國文化,希望走進中文的世界。很想問兩位,你們畢生都在推動中阿文化交流,帶領更多人瞭解中國文化;反過來講,你們是否也希望中國朋友從某些視角更多地瞭解阿拉伯文化呢?
李哈佈教授:阿拉伯地區是一個古老的文明,尤其在哲學、文學、音樂、電影等方面影響非常深遠,包括工程、數學和醫學,對全世界貢獻都很大。阿拉伯國家是中國非常重要的戰略伙伴,無論是在政治、社會還是哲學層面,我們都有很多共通之處。中國人對阿拉伯地區的瞭解也在不斷加深。
主持人:那阿拉伯語和漢語哪個更難學?
李哈佈教授:都難,但大家都説阿拉伯語是最難的語言,中文排第二。
主持人:所以兩個都挺不容易。
李哈佈教授:能同時會説阿拉伯語和中文的人,一定非常強大。
觀眾提問
俞金彪:嘉賓老師好,我叫俞金彪,來自“彩雲之南”雲南,是做職業教育工作的。剛剛聽了各位老師的分享,我的問題是:我們常説文明之間需要交流互鑑。從阿拉伯漢學家的研究視角來看,中國的發展經驗是否也能啓發阿拉伯世界對自身發展的思考?也就是説,漢學家所講述的中國故事,在某種意義上是不是也在講述阿拉伯人自己的故事?謝謝。
李哈佈教授:阿拉伯有中國的故事,中國也一定有阿拉伯的故事。這些都是通過實實在在的人文交往、經驗交流產生的,不是憑空想象的。我們可以通過很多途徑實現這種理解,比如經貿合作、師生互訪,也包括高層交流,通過這些方式,我們能夠更深入地理解彼此的思想和社會。
哈賽寧教授:早在五六十年代,埃中建交之後,茅盾、郭沫若等現代著名作家都訪問過埃及,寫下相關文章和詩歌,講述了他們眼中的埃及和阿拉伯故事。後來還有像楊朔這樣的作家,曾在作品中描寫埃及民眾在蘇伊士運河和塞得港反抗英國等侵略者的英勇事蹟,他也為中國讀者呈現了阿拉伯的故事。
最近通過我與一些埃及作家的交流與合作,我發現一些年輕阿拉伯作者的作品,恰恰反映了阿拉伯人視角下的中國故事——不止是漢學家在寫,阿拉伯人自己也在書寫。所以,當前阿中之間的文化交流正在推動越來越多的人相互瞭解和講述彼此的故事。

埃及青年漢學家穆成功(納吉赫·易卜拉欣)展示其書法作品。人民網
王倩:主持人好,各位老師好。我叫王倩,來自上海,目前在消費品行業擔任產品經理。我的問題是:我們經常討論西方對中國的誤解,那麼在阿拉伯世界,是否也存在一些對中國文化獨特但不那麼準確的刻板印象?反過來,中國人對阿拉伯世界是否也有一些類似的想象?謝謝。
主持人:我順便也想問一下,您對阿拉伯世界或阿拉伯文化有了解嗎?
王倩:我自己可能也有一些刻板印象。比如一提到阿拉伯世界,可能會聯想到石油、女性戴頭紗、迪拜非常富裕,甚至會覺得那裏是不是全是沙漠。因為我沒親自去過,但去過的人常説實際情況並非如此。所以今天也想借這個機會,向各位嘉賓請教。
哈賽寧教授:首先非常感謝這位觀眾的提問。現在我們非常需要將阿拉伯世界的真實面貌介紹給中國的年輕朋友們。目前一些人對阿拉伯的印象還停留在“到處都是駱駝”“出行只能靠駱駝”“沒有現代交通工具”這類觀念上。但其實,比如中國的比亞迪,在阿拉伯國家已經很常見。我們的女性也並非全都非常保守或必須戴面紗,也不是都用手吃飯。同樣,阿拉伯世界過去對中國也存在一些誤解,比如認為中國人都長得一樣、分辨不出來。但現在這種印象已經完全改變了。很多阿拉伯人通過書籍、影視角色,或是身邊來過中國的朋友,逐漸改變了對中國的刻板看法。
李哈佈教授:還有一點常見的誤解是,有人認為阿拉伯地區一直處於衝突之中,或者總與恐怖主義聯繫在一起。這些都與事實不符,我們也需要向中國朋友解釋清楚阿拉伯地區的真實情況。正因為如此,文化和人民之間的交流才如此重要——它可以消除誤解,讓彼此看到更真實、更全面的對方。
主持人:不僅靠你們這些漢學家,你們培養的許多學生和年輕人,未來也都會成為中阿之間的橋樑。

埃及青年漢學家凌驍(馬哈茂德·朱馬)在2021漢學青年學者研習營研討會上發言。人民網
哈賽寧教授:雖然我還算年輕,但我覺得現在研究中國、翻譯中國作品的學生比我們那時要幸運得多。我記得我剛畢業做研究或翻譯的時候,圖書館或中文系的資料非常有限,很多信息都找不到。而現在他們一翻開手機,什麼都能查到。有時我推薦一部重要作品,沒過十幾天學生就會告訴我:“老師,那本書我託中國朋友買好寄到了。”他們真的很幸運,也因此更有責任把我們這條路走得更好。
張懿璞:各位嘉賓好,主持人好,張教授好。我叫張懿璞,來自上海,目前是半導體行業的一名模擬IC設計工程師。歡迎各位!隨着中阿關係越來越緊密,阿拉伯朋友也更加希望瞭解中國文化。我想請問,當代的阿拉伯漢學家如果想要講好中國故事,與您這一代相比,有哪些相同和不同之處?您認為他們當前最重要的使命是什麼?謝謝。
哈賽寧教授:中國與阿拉伯世界的關係發展得如此迅速和深入,新一代漢學家更有責任去深入理解、研究和傳播真實的中國,避免讓阿拉伯民眾對中國的印象再次陷入過去的刻板認知。中國現在也非常重視培養年輕一代的漢學家。
李哈佈教授:我們在開羅大學看到很多年輕人,他們的碩士或博士論文選題,已經和我們當年完全不同了。
主持人:他們現在更多關注哪些方向?
李哈佈教授:他們更多選擇與現代中國相關的課題,無論是文學、語言、文化,還是教學實踐與跨文化對比,視野更開闊、角度也更新穎。我們的本科生也非常優秀,比如開羅大學學生每年都能贏得埃及“漢語橋”比賽冠軍,並來華參加全球總決賽。只要他們真正熱愛中文和研究,就能做得非常出色、非常投入。
張維為教授:我再補充一點,就是因為我們世界各地注意到一個現象,特別是現在阿拉伯世界和非洲國家,和中國合作非常多。我發覺阿拉伯世界和非洲國家,現在中國對它們最大的吸引力,往往是中國的高科技,中國幫他們培養大量的工程技術人士的科技人員。從政府的獎學金,給非洲、給阿拉伯國家,也偏重理工科的越來越多。
所以我估計可能過去傳統的漢學,往往偏重文科,偏重人文社會科學,可能以後一個新的增長點,是理工科背景的,懂科技的,然後在中國實習過,在華為公司幹過等等。這當中可能會湧現出一批新的中國問題專家,不一定叫漢學家。我已經看到這個苗頭,一談全是科技背景,包括非洲的人才,這很有意思。
主持人:毫無疑問,未來這些年輕學者的成長,正是建立在您這一代漢學家和中國文化傳播者所打下的堅實基礎之上。李教授、哈教授今天做客我們節目,不僅讓我們聆聽了你們的中國故事,感受到你們與中國之間深厚的緣分,更讓我們由衷敬佩你們幾十年來為推動中阿文化交流所付出的努力。我們也希望本期節目能激發更多觀眾朋友走進阿拉伯世界、瞭解阿拉伯文化的興趣與動力。感謝兩位老師的分享,謝謝大家,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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