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印度的跨國企業：想逃？沒那麼容易！

【文/觀察者網 潘昱辰 編輯/高莘】作為全球首屈一指的人口大國和全球第三大汽車市場，印度對跨國車企一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然而對許多初次涉足印度市場的企業來説，想進來容易，想出去可就難了。

據《華爾街日報》報道，美國通用汽車自2017年宣佈在印度停售汽車，並於2020年宣佈關閉當地的最後一家工廠，但直到去年才在相當程度上從印度脱身。它的經歷也給其他在印度做生意的公司敲響警鐘。 

通用汽車試圖出手的浦那工廠，用時長達4年 華爾街日報

20年虧10億美元

早在20世紀20年代後期，通用汽車就已經在印度孟買設廠並銷售雪佛蘭品牌汽車。但在二戰結束並獨立後，印度開始對本國的汽車工業採取保護措施。至1954年，外國車企被迫全面退出印度市場。

直到1993年印度政府調整政策後，外國車企才陸續又返回印度，其中通用汽車於1995年重返印度。然而通用汽車的產品線以大型車為主，在以廉價微小型汽車為主的印度市場明顯水土不服。

分析師表示，退出印度市場的決定，是通用汽車縮減虧損的國際業務以投資電動汽車的戰略決策的一部分。根據法律文件，該公司在印度經營了20年，總虧損超過1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71億元）。

據前高管稱，在2017年宣佈停產後，通用汽車位於印度西部古吉拉特邦的工廠的出售相對順利，因為通用汽車提出將工人轉移到位於馬哈拉施特拉邦浦那的另一家工廠。

然而浦那工廠的出手，卻整整拖延了4年時間。 

工會發威

通用汽車首先嚐試將浦那工廠出售給中國車企長城汽車。但新德里方面拒絕給予許可。

而通用汽車於當年12月宣佈停產，並申請關閉該工廠。結果馬哈拉施特拉邦勞工部長迅速拒絕這一要求，並稱該公司在承擔損失的基礎上可以重新做起。  

該邦勞工專員辦公室在一份聲明中表示，一旦工人指控通用汽車在關閉工廠的過程中試圖規避勞動保護法，邦政府會按法律規定將爭議提交工業法庭。

然而通用汽車的高管們表示，工會拒絕談判，並不斷向法院提交請願書。而印度《勞動法》要求通用汽車在解僱工廠工人後，除了公司提供的遣散費外，還要向他們支付大約一年的工資。法院還裁定，在爭議解決之前，該公司必須繼續向工人支付一半的工資。

通用汽車印度前員工關係主管普拉約特·高恩卡(Prajot Gaonkar)表示，公司一開始沒想到情況會變得如此糟糕，而工會對公司的敵意也令人震驚，因為該公司幾十年來一直與員工保持着良好的工作關係，並提供豐厚的遣散費，包括每服務一年便提供價值110天的工資。

2017年，通用汽車宣佈在印度停售雪佛蘭品牌，導致當地經銷商發起抗議 華爾街日報

然而，當地工會要求通用汽車要麼重新開放工廠並重新僱傭所有工人，保證為他們提供工作；要麼提供遣散費，支付全職工資和醫療福利直到退休年齡。

這場勞資糾紛甚至嚇跑了幾位感興趣的買家——因為他們也不想繼承這些麻煩。為減輕人們的擔憂，通用汽車試圖讓工人簽署一份協議，放棄起訴權以換取賠償，但最終仍以失敗告終。

最後，浦那工業法庭於2023年裁定通用汽車有權關閉工廠。 但工會仍向孟買高等法院提起上訴，其中幾名成員還與印度反對黨的政客一起絕食抗議，吸引大量關注。孟買高等法院在六個月後維持工業法庭的裁決。

高管們表示，工會最終來到談判桌前，同意撤回所有訴訟，以換取通用汽車從一開始就提供的遣散費。而韓國現代汽車在法院判決後不久也宣佈收購這家工廠。 

“殭屍公司”

通用汽車浦那工廠前工會主席桑迪普·貝加德（Sandeep Bhegade）表示，通用汽車對工人的待遇其實不錯。但工會成員擔心他們是否能再找到另一份高薪的工作，因此強烈反對關閉工廠。

而印度的政府部門往往也不願意看到投資者離開。如馬哈拉施特拉邦政府拒絕將通用汽車工廠關閉案與監管障礙掛鈎，除用《勞動法》為其背書外，還將其歸咎於地緣政治問題。

“退出壁壘是印度製造業不發達的一個關鍵原因。”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國際經濟學助理教授舒米特羅·查特吉(Shoumitro Chatterjee)表示，這一壁壘不僅提高企業進入印度市場的成本，也阻礙公司的發展。

通用汽車在浦那工廠的殘餘標誌 華爾街日報

查特吉在一篇合著的論文中引用政府數據顯示，在印度，完全關閉一家工廠平均需要4.3年；相較之下，新加坡為1年，德國為15個月，英國為1—2年。

並且，印度是世界上工廠關閉率最低的國家之一，每年只有3%的工廠關閉。相較之下，越南每年有超過17%的工廠關閉，美國的這一數字為9%。 

但這並不意味着印度的製造業生態非常健康：印度約20%的存續製造業公司僅吸收資本而不生產任何東西——實際上與殭屍公司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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