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載皓：從現在起，能否有效管控反華遊行對李在明政府至關重要

【文/黃載皓，整理/鄭樂歡】

我注意到中國輿論中存在一些疑慮——認為李在明政府上台後對華政策似乎未有明顯變化，其實大家不必着急。李在明首先需要處理韓美之間的關税問題和安全議題，重新定義韓美關係是目前最緊迫的任務，因此李在明政府第一階段的外交重心放在美國。

事實上，不論是在美國智庫CSIS的演講中，還是此前美國《時代》雜誌刊發的專訪裏，李在明都多次表示，對美關係在韓國外交中擁有最高優先級，但韓國並不會因此忽視與其他周邊國家的關係。

這個觀點也和他競選期間提出的政策沒有什麼變化。當時，李在明就認為與周邊國家的關係至關重要，必須積極發展。因此，當前的政策仍以韓美同盟為核心，但同時致力於重啓韓中關係。當然，美國的比重顯然大於其他國家，只是尹錫悦政府此前太過輕視韓中關係，因此李在明現在要重新推動中國在韓國外交格局中的比重回升。

總統公開批評反華遊行，這很罕見

但顯然，李在明面臨的局勢要複雜很多。先不説來自美國的壓力，就是在韓國國內，今年以來韓國的反華遊行逐漸升級。起初，示威者以“中國干涉韓國大選”“中國間諜”等指控試圖為尹錫悦“翻案”；隨着尹錫悦遭彈劾、新政府上台，反華遊行轉而以“中國人滾出去”等極端口號為主，尤其在明洞商業區頻繁舉行，至八、九月間達到高潮。

9月9日，李在明批評發生在首爾明洞的反華示威“脱離了言論自由的範疇，屬於擾亂社會秩序的行為”韓聯社

自8月中旬以來，李在明已兩次公開批評反華遊行，9月9日更是直言“這算什麼言論自由，根本就是鬧事”。李在明在這一時間點發出嚴厲警告，背後有以下幾重考量：

其一，此前韓國政府的重心依然放在對美外交。如果説李在明政府第一階段重點是處理對美外交，現在已進入第二階段。自6月上台以來，韓國政府忙於籌備韓美首腦會談等一系列對美外交行動，目前這一階段的工作已告一段落，可以進入下一階段，也就是把重心放在韓中關係上。

其二，明洞商圈的商户們已不堪其擾。明洞是韓國首爾的主要商業街區，也是外國遊客的“必經之地”，集時尚、購物、美食於一體。從韓媒報道來看，反華遊行隊伍多次直接走進明洞商業區的內部小街進行政治活動。但是，明洞商業區內部的街道本身就比較狹窄，而且人流量極大，加上道路中間與兩旁都會有店鋪和小吃商販，所以遊行活動將直接損害明洞商户們的利益。9月18日，一名明洞商户接受媒體採訪時抱怨：“示威者多次舉着抗議標語直接對準中國遊客的臉，這嚴重擾亂了秩序。只要他們一來，我們根本做不了生意。”

考慮到明洞聚集了大量外國遊客，並且隨着對華團體免籤政策的即將開啓，若不對明洞的反華遊行進行強制處理，恐怕會對韓國的旅遊經濟造成更大影響。

對此，韓國政府應以正面措施回應這些反華遊行，採取明確態度。目前李在明總統已發出警告，有關部門也已開始行動。

真正的外交建立在民心基礎上

9月12日，韓國警方宣佈對明洞地區發佈多條“禁止通告”，內容包括：禁止個別民間團體在明洞一帶舉行所謂“反華”集會；禁止示威者在集會期間通過辱罵、毆打等方式與中國遊客等發生衝突。

從效果上看，管制措施立竿見影——示威隊伍無法再進入明洞步行街或中國駐韓大使館門前區域。但據媒體報道，遊行活動並未徹底消失，而是發生了轉移。

一方面，部分示威者移至明洞外圍主街繼續活動，雖遠離核心商業區，仍對周邊形象和秩序帶來負面影響；另一方面，也有團體轉向首爾華人聚居區大林洞舉行反華示威。9月18日，約50人的團體在大林洞遊行，對當地居民和商户造成嚴重干擾。

由此可見，在李在明發出警告後，韓國警方確實採取了管制措施，但目前來看，對反華集會的整體控制力仍較有限，而示威向華人社區蔓延的趨勢尤其值得警惕。

9月18日，一名在韓中國公民表示，她在韓國長期生活，但這些反華集會令很多在韓中國人寒心。MBC視頻截圖

由於韓國對華團體免籤政策即將在九月底生效，能否有效管控反華遊行對韓國而言至關重要。加之APEC峯會10月將在韓國舉行，事件也關係到韓國的國際形象，李在明政府對此高度重視。9月19日，韓國國務總理金民錫向警方下達緊急指令，表示如有必要，可對個別反華集會採取強力措施——這可被視作韓國政府對反華遊行的進一步強硬回應。

然而這些終究是表面措施，核心問題仍在於中韓兩國民意之間的落差。此次中韓外長會晤中，雙方特別提到近期韓國警察為救助中國公民犧牲的事件，以及今年6月中國司機在張家界救下一車韓國遊客的經歷。

2025年6月29日，張家界司機肖波在高速公路上突發疾病，於失去意識的最後時刻，憑毅力成功熄火併拉上手剎，挽救了車上包括11名韓國遊客在內的全車人。

2025年9月11日凌晨，一名34歲韓國警察在救中國老人的過程中，被海水沖走，不幸殉職。

宣傳這些積極案例對改善兩國關係至關重要。政府可以調整政策，但真正的外交建立在民心基礎上。目前兩國民意仍存在較多問題，因此民間正面互動非常關鍵。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中韓關係的修復需要過渡期。

目前中韓之間仍存在一些分歧，如海上問題和民族情緒等。最重要的解決方式包括：首先，兩國領導人應建立互信機制；其次，開展高級別戰略對話，如安全、外交及其他關鍵領域的部長級交流，定期就重要議題溝通；第三，全面推動民間交流。

10月即將在慶州舉辦的APEC峯會，其本身是多邊場合，但更重要的意義在於，中韓領導人有可能借此舉行雙邊會晤。目前李在明已與特朗普和日本首相會晤，因此第二階段的關鍵便是與中國領導人的見面，推動兩國最高層互信與戰略溝通的機制化。

結語

李在明上台已逾百天，中方對其政府抱有相當期望。回顧中韓關係十餘年來的歷程，既有豐碩成果，也不乏風雨曲折。

朴槿惠時期，中韓領導人八次會晤，雙邊貿易額超過2500億美元，年度人員往來突破千萬人次。然而“薩德”事件爆發後，高層對話在九個月內陷入停滯，多領域合作迅速降温，僅韓方經濟損失就高達8.5萬億韓元。

文在寅政府上台後，基於“三不承諾”，中韓關係有所回暖，經濟與人文交流逐步恢復甚至超過此前水平。

但2022年尹錫悦執政後，推行向美“一邊倒”的價值觀外交，重新部署“薩德”，屢屢觸及中國紅線，導致中韓關係再度緊張。

當前，中韓關係迎來新的機遇。今年4月尹錫悦遭彈劾，6月李在明當選總統，進步派政府重啓“實用主義”外交。雙方對10月底的韓國慶州APEC峯會均抱有期待，希望藉此恢復高層互訪。

此外，美國特朗普政府“美國優先”政策導致美韓分歧加深，韓國國內出現應減輕對美依賴的呼聲。

在9月18日的韓國國會全體會議上，國民力量黨國會議員金玟甸質詢總理金民錫時提出：“為什麼只限制反華遊行，卻不限制反美遊行？”可見，儘管美韓同盟仍是韓國外交基石，但美國持續施壓，國內保守勢力亦不斷炒作“反華”議題。

韓國總理金民錫（左）和國民力量黨國會議員金玟甸網絡截圖

中韓是一衣帶水的鄰邦，雙方是搬不走的鄰居，更是互利共贏的夥伴。健康穩定的雙邊關係不僅符合兩國人民的根本利益，也有利於地區的繁榮與世界的和平發展。當前，兩國關係正處在企穩回升的關鍵階段，能否超越分歧、鞏固互信、擴大共識，考驗着雙方的智慧與定力。

即將到來的APEC峯會無疑為中韓高層互動提供了重要契機。我們期待以此為新起點，雙方能夠相向而行，積累更多務實成果，推動戰略合作伙伴關係走向更穩、更實、更遠的新階段。只要秉持建交初心，堅持相互尊重與合作共贏，本次APEC峯會完全有潛力成為中韓關係向前邁進的重要里程碑。

（本文根據錄音整理，經作者審定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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