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後終開庭！“墜崖孕婦”王暖暖，能否順利拿到那張離婚證？

【文/觀察者網 張菁娟】“那是一條無形的蛇，從腳踝一路纏到我的脖子，越收越緊。”電影《消失的她》原型、中國孕婦泰國墜崖案當事人王暖暖（化名）25日表示，在事發近七年後，她仍在等一張離婚證。

9月26日，南京市秦淮區人民法院將開庭審理王暖暖的離婚訴訟，而被告、其在泰國服刑的丈夫俞某冬將以視頻形式出庭。這是一場跨越國境的離婚戰，也是一場關於自由與恐懼的拉鋸。

“沒有參照，那我就來做這個參照”

“離不了婚這件事情不像大家想的那樣，只是（兩個名字）躺在一個結婚證上，或是他坐他的牢，我過我的日子。不是的。我們之間的糾纏讓我毫無安全感。”王暖暖説，雖然俞某冬遠在泰國服刑，但她時刻擔心對方母親或其曾經獄友小弟的潛在威脅，更無法擺脱深夜驚醒後再難入眠的心理創傷。

在她心中，這段懸而未決的婚姻早已異化為具象的折磨。“我有時候經常會覺得這張離婚證它不是一張紙，更是像是一條無形的蛇……從腳盤到腳踝，到膝蓋，到上身，最終纏到我的脖子，越纏越緊，讓我無法呼吸。”這種窒息感伴隨她走過近七年時光，成為重建生活的阻礙。

更令她無奈的是，俞某冬曾索要3000萬元“精神和青春損失費”作為離婚條件。上海博和漢商律師事務所律師陳光慧告訴觀察者網，法律上並無“青春損失費”這一概念，本案中俞某冬明顯是過錯方，無權向無過錯方王暖暖要求賠償，俞某冬的這一訴訟請求，必然不可能得到法院的判決支持。

由於案情特殊，屬於國內首例被告在國外服刑的離婚案，程序上缺乏先例，這場個人訴訟承載了超越個案的制度意義。王暖暖説：“我的事情是首例，首例難在沒有參照，那我就來做這個參照，讓今後類似的案子解決得順利一些。”

王暖暖 觀察者網

“從0到1”的突破

兩年前（2023年9月6日），王暖暖正式向法院遞交離婚起訴狀，但案件推進遠比想象中艱難。若按常規程序，可能要等俞某冬服刑完畢回國才能開庭，那時王暖暖就70歲了。

陳光慧律師分析認為，這場離婚戰的困境，本質上是跨國司法協作中的程序梗阻，集中體現在三個層面：

第一，送達難。涉外送達耗時長，泰國又並非《海牙送達公約》的締約國，雖然中國和泰國之間存在民商事司法協助合作協定，但相關協定中對於送達時間沒有明確約定，在法律文書送達上就需要耗費很長時間，送達期限且具有極大的不確定性，嚴重拖延訴訟進程。

第二，開庭難。通常情況下，離婚案件的被告如果在大陸地區服刑，法官可以到監獄開庭。但男方現在在泰國服刑，國內法官無法到泰國監獄開庭。這個案件也不符合缺席審判的情形，若要開庭審理，必須解決被告如何參與庭審的難題。

第三，取證難。本案的核心證據泰國法院的刑事判決書，需要經過嚴格的公證、認證和翻譯程序，才能在中國法院作為有效證據使用，這一過程耗時且繁瑣。

“法律是靜止的，而社會是流動的。法律具有滯後性。近些年隨着科技的發展，我們的司法部門也在不斷地與時俱進，比如電子送達、在線庭審（視頻開庭）、庭審同步錄音錄像的推行和普及，我認為都是創新性的程序突破。”陳光慧律師表示，王暖暖離婚案成功探索出了一條處理“境外服刑人員離婚案”的完整路徑，首先通過國際司法協助送達，再通過遠程視頻開庭，是多方努力的結果。這為全國法院處理類似案件提供了現成的、合法的解決方案，是一個“從0到1”的突破，也是一次創新性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程序突破。

王暖暖則向觀察者網透露，視頻庭審背後是中泰雙方多輪協調的成果。兩國通訊工具差異曾成障礙，中國常用WeChat，泰國則以Line為主。

為解決這一問題，泰國相關機關曾嘗試組織程序員專門為此次庭審搭建一個專門的APP，保證雙方都可以使用，並確保俞某冬在監獄內的視頻連接不中斷。

“雖然這個提議是好的，但是由於技術問題，泰國那邊換了很多工作人員來操作都沒做出來，最終放棄了，決定使用WeChat作為視頻工具。”王暖暖説。

婚姻關係不解除，被告在特定情況下可能成為繼承人

從法律層面看，王暖暖的離婚訴求具備充分依據。陳光慧律師指出，我國訴訟離婚的核心條件可以歸納為：夫妻感情確已破裂，且經法院調解無效。《民法典》第1079條列舉了具體情形。而俞某冬在王暖暖懷孕期間實施有預謀的故意殺人行為，性質遠比重婚、家暴等法定情形更為惡劣，可以認定為《民法典》第1079條中規定的“其他導致夫妻感情破裂的情形”。

“這次雖然是王暖暖第一次提起離婚訴訟，但如果法院認定夫妻感情確已破裂，則可能在本次訴訟中即判決准予離婚。”陳光慧律師説。

儘管如此，王暖暖對結果仍持謹慎態度。她告訴觀察者網，“我真的怕了，不再對未發生的事做預判。我覺得生活是很美好的，但是快摸到星星的那一刻，天亮了。我覺得只要是有認知的人都會知道墜崖案要怎麼判，但是當時（泰國）二審居然判出來一個‘錯誤’的答案，所以在被生活‘毒打’後，我真的已經不對未來有任何的預設，我永遠都是説過好每一天。”

俞某冬被逮捕 視頻截圖

她的擔憂並非多餘，一審判決後仍存在不確定性：

若一審法院判決准予離婚，如俞某冬對一審判決不服，有權在法定期限內提起上訴，案件將進入二審程序，需再次啓動涉外司法協助送達和開庭協調，無疑會延長進程；若一審法院判決不準予離婚，王暖暖可在判決生效6個月後再次提起離婚訴訟。

對王暖暖而言，婚姻關係不解除的潛在影響不容忽視。

在法律上，她與俞某冬仍是配偶，這種關聯對於一位受害者而言，也是一種巨大的精神折磨和負面標籤。此外，在婚姻關係存續期間，王暖暖通過工作等方式獲得的新收入，仍屬夫妻共同財產。雖然俞某冬目前在服刑，但理論上他仍對這些財產享有潛在的權利。更值得警惕的是，若王暖暖未立遺囑意外離世，其配偶俞某冬和子女（現在的孩子）將成為第一順序繼承人。

9月26日的庭審即將拉開帷幕，這場承載着個人救贖與制度創新的訴訟，終將給出一個答案。無論結果如何，這起案件已為後來者照亮了一條可能的道路。

對王暖暖而言，那張期盼了六年的離婚證，是她走出陰霾、擁抱新生的必經之路。觀察者網將持續關注，第一時間為您帶來案件審理的最新進展與深度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