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觀魚:被批辱華的《暴風圈》,揭開了韓國可悲又內耗的“恨文化”
guancha

在爭議韓劇《暴風圈》中,一位接受美式教育的間諜之女,與一位身世成謎的朝鮮“兵王”,為何會對韓國獻上絕對忠誠?
這部充滿矛盾設定的韓劇,折射出韓國影視創作的深層困境。《侃點影》施佬和冬曉透過該劇離奇的人物塑造,剖析其背後“恨文化”的民族心理,探討韓國在構建民族敍事過程中的掙扎與錯位,揭示文藝作品如何成為現實身份焦慮的鏡像。
冬曉:《暴風圈》中男女主角的人物設定非常有趣。首先我們來簡單聊一聊女主,她有一個堪稱悲慘的童年,父親是韓國政府蓋章認證的間諜,當年被捕,但堅貞不屈,沒有供出同夥,然後英勇就義,母親為了躲避迫害,所以帶着女主遠渡重洋跑去美國,靠着給人做美甲,辛辛苦苦供女主讀書把她拉扯大。簡單來説,女主的身世就是父親被韓國政府迫害致死+從小接受純正的美式教育,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編劇居然給這樣一個揹負殺父之仇和長在星條旗下的女主安排了一個無比熱愛韓國,並對韓國奉獻上絕對忠誠的設定。
並且,這個設定還得到了女主婆婆的口頭認證,説我之所以接受你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姑娘當我兒媳婦,就是因為你比我兒子,這個土生土長的韓國人,還要熱愛韓國,這有助於我兒子參加韓國總統的競選。
**施洋:**我看到這個地方也覺得非常奇怪,就像是在疊buff,男主那邊的設定也大差不差,作為一個特別能打的兵王,上來就説國籍未知,從劇情上看他應該就是朝鮮人,脱北者,後來跑去蒙古洗掉了國籍,為了謀生加入了僱傭兵組織瓦爾基里,在伊拉克和越南都留下了戰鬥的記錄,非常傳奇,每次都能死裏逃生,所有的任務都完美完成,屬於某種王牌中的王牌。
然後,就是這樣一個超強的人類,劇裏不斷地強調他是自願投身到了保護女主角的任務當中,儘管他一開始是完全不願意的。而且他的能力高其他人一大截,堪稱一枝獨秀,甩開原來的安保團隊好幾條街。嘴上説着我是為了維護半島的和平才去保護女主,實際上,在他台詞裏,半島中的朝鮮這一部分基本是不存在的,從引申義來看,更多的是從愛女主上升到愛女主所愛的和平,而女主所愛的和平,其實是愛韓國的表現。當兩個人擁吻在一起時,藉由女主的性魅力,民主的韓國實現了對朝鮮,一個暴力的、冷酷的、專制的政權的“馴化”和“征服”。

**冬曉:**這讓我想起了另外一部經典的南北分斷電影《鐵雨》,雖然站在我們(中國人)的視角去看它,難免會覺得有些劇情完全脱離了現實,顯得非常滑稽,但這部電影對於朝韓兩位主人公的刻畫,是要比《暴風圈》這類高明得多。一個是朝鮮兵王,一個是韓國情報頭子,兩個人意識形態自始至終都很堅定,沒有誰改變誰,促使他們擱置爭議並肩作戰的契機,是雙方對和平共同的追求,最終,《鐵雨》裏呈現出的效果是,兩個角色各執己見又通力合作。背後所折射出的現狀則是,這一時期的韓國的影視從業者,願意平視朝鮮,並將其視為平等的對手(可能的合作伙伴)。
而到了《暴風圈》裏,男主明明是來自朝鮮的脱北者,但在他的身上卻完全看不到“朝鮮”留下的痕跡,設定裏他的國籍未知,更像是一種“沒有歸屬感”的含蓄表述,既然沒有歸屬感,是世界的流浪兒,又何必在乎朝鮮半島的和平?以至於要壓上身家性命去保護一個韓國的政治遺孀?這種模糊處理背後隱藏的事是韓國人對自己身份的錯亂認知。
**施洋:**把幾個同類型的片子放在一起做橫向比較,就會發現這類南北分斷片中朝韓人設的改變,反映的是近幾年韓國在思潮上的變遷。
早年韓國人拍這類特工片的時候,裏面朝鮮特工的形象會更高大,甚至在性格上,朝鮮特工都是比較包容的那一個,最後可以捨得放棄自己的前途,來保護韓國特工,説什麼你放心我們國家需要像我這樣的人才,他們捨不得殺我,我來保護你。多少年後,兩個人再次相遇。這裏多少能流露出一絲對朝鮮的認可,我們都是好人,沒有對錯之分,大家英雄見英雄,惺惺相惜。略去了政府意識形態的這一部分,更多的去強調作為人的人性的一面。
《愛的迫降》和《暴風圈》是同一個路數,一個政治局領導的孩子遇到一個韓國女人,立刻愛得死去活來,然後整天跑到原本用於滲透作戰統一半島的地道里,去和韓國的女孩子逛街談戀愛。沒有任何情感的掙扎,也沒有任何道德上的糾結,直接戀愛腦上頭,一步到位,我願稱之為韓國癔症式的一廂情願。
**冬曉:**是的,這種表現手法過於低級,即便是想拍一個有魅力的韓國女性對朝鮮男性產生了不可抗力的吸引,以此證明韓國的種種優越,也考慮使用更為精緻的表現手法。我們在講述英雄冒險的故事時,反派塑造的越強大,那英雄在戰勝反派時,他的形象就會越偉岸。只有越着重表達一個脱北者在背叛母國投奔韓國時內心產生的激烈對抗,哪怕是基於被朝鮮報復的恐懼,才能更加突出韓國在國家制度建設上的正確性。
**施洋:**所以我認為男女主身上的這些刻意製造的身份buff更像是制服上的標籤,典型的工業流水線產物。一個大女主應該是什麼樣的?在美國讀書,説一口流利的英語,嫁入豪門……把這些標籤都掛上,那我的主角就塑造的七七八八了。
男主同理,他得展現出自己的魅力,形象得好,還要在朝韓中間遊移,懂了,他得是朝鮮人,然後必須要脱北,脱北之後一定要有家人留在北方,而且這個家人還要是個好人,那男主就跟着要有善心、重感情,為了把中國的內容加進來,那他也得有些中國的關係,要不就語焉不詳説他是朝鮮族?如此這般,就往上不停地套,套到最後就像朝鮮人民軍那些將領一樣,身上一排排的勳章。
冬曉:《暴風圈》上映後,不僅被中國網友吐槽也被伊拉克和越南的網友批評。在電視劇裏,男主的履歷包括曾經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打過仗,這讓兩國的網友沒法接受,把自己國家遭遇的戰爭痛苦、混亂簡化為吹噓男主軍事能力的台詞。這是非常不嚴肅的,更別提2000年之後,越南沒打過什麼仗。你要是放到網劇裏,沒人會去糾結,畢竟那東西就圖一個爽,人人都是紐約首富、美國首富、世界首富,但在一個基調整體上偏嚴肅的電視劇裏,這就顯得過於輕佻了。
那麼韓國的文藝作品為什麼會呈現出這樣的一種奇怪的創作傾向呢?只能説,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暴風圈》這個電視劇之所以充滿了離譜設定,是韓國人的集體無意識的一種呈現。
施洋:劇裏不斷地強調兩個主角對韓國的愛,而巧合的是他們都不是土生土長的韓國人,一個是在美國長大的間諜的孩子,一個是在朝鮮長大的敵人的孩子。《暴風圈》在無意識中表露了一個現實,那就是在韓國本土的政客身上是不存在對韓國的赤誠的愛的,因為對內求而不得,所以必須寄希望於向外找尋。通過強調外來者的忠誠(皈依),來表達對自我的肯定。

**冬曉:**類似的自戀情結的展示在《暴風圈》裏比比皆是,比如最近被大家瘋傳的截圖中,韓國總統誇女主業務能力很強,憑一己之力讓中、美、朝三國,在某個協議中加入和平的字眼的情節,和現實中,《關於朝鮮軍事停戰的協定》上只有中、美、朝三國代表簽字,韓國連桌都上不去的境況形成了鮮明的對照。戰場上拿不回的領土,在談判上也不可能拿回來,同樣的,在戰場上得不到的尊重,也無法在熒幕上變出來。
韓國影視作品中對於國際政治的表達總給人彆扭之感,關於這點,韓國人有自己的解釋,他們提出過一個概念叫“恨文化”,認為這是韓民族強烈的心理文化,是對歷史上無法自控的個人命運和民族命運的一種悲憤回應,集體痛苦經歷在歷史演變中被鑄造成一種共同的集體無意識。在韓國特有的類型片,南北分斷片中,體現的最為準確。
這裏需要特別説明的是,“恨文化”這一概念在韓國本土的文化研究中是被當做主流觀點接納並反覆宣揚的,它不像魯思·本尼迪克特在《菊與刀》裏寫日本人有一種獨特的“恥文化”,而日本人自己卻對此並不買賬。“恨文化”由韓國人自己提出並再三強調,從個人層面看,是對歷史浪潮滾滾而來,而我卻身不由己的怒火,從國家層面來説,則是對韓國所處地理之複雜,多年來被鄰國欺壓無力反抗的憤懣。
長久壓抑憤怒的結果就是必須尋找一個發泄口,按照正常的邏輯,被欺負了,就要報復,所以報復主題的影視作品在韓國特別流行,電視劇《黑暗榮耀》、《妻子的誘惑》,電影《金福南殺人事件始末》、《老男孩》都屬該類,但韓國的特殊之處在於,究竟該將報復的冒頭對準誰,它始終是語焉不詳的。
韓國人在談及“恨文化”時多半會聲明,他們韓民族的這種恨是沒有針對性的,是自發的,對自己的恨,對自己沒有能力改變悲慘現狀的恨。可跳脱出這套慣用邏輯,站在歷史唯物主義的視角上,就會發現這是隻是一種自我開脱的説辭。一切歷史都是現代史,韓國人對於過去不能針對性的恨,其實映射的是對今天不能針對性的恨。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日本殖民朝鮮,那就該恨日本,可放眼韓國的大財團,有哪個和日殖時期的偽政府沒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這可不敢恨。朝鮮停戰,美國人在這裏駐軍,它們默許軍事獨裁者統治韓國,同時在經濟和文化上不斷破壞韓國的自主性,這不該恨嗎?是的,這不敢恨,畢竟美國人不點頭,民選的韓國總統也坐不進青瓦台。因此,韓國人以無針性的恨對自己的懦弱開脱,進而放縱這種恨外溢,對準中國,也就不奇怪了。
**施洋:**真恨的話,那韓國的左翼敍事就越界了,日殖遺毒把握着韓國的經濟命脈,美國則多管齊下,對韓國的經濟、政治、軍事以及文化不斷地侵蝕。一旦承認了這些,你韓國還怎麼標榜自己是民主國家?哪有民主國家還沒結束殖民的。
韓國的文藝作品裏。一方面充滿了左翼思潮,因為韓國的影視圈裏左翼人還挺多的,比如368(注:60年代出生,80年代讀書)這一代,而另一方面他們又保持着小心翼翼,這是非常聰明的,我知道我能説到哪,再多説兩句,那不行,那我就通北了。比如奉俊昊的《漢江怪物》,裏面就隱晦地點了一下駐韓美軍,但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説。
**冬曉:**大部分遭受過長期殖民的國家,當它解除殖民狀態後,別管是通過自己的武裝反抗,還是趕上了二戰後的解殖大潮,它都要面對一個問題,就是如何重建民族敍事。
對於通過不斷鬥爭獲得民族獨立的國家而言,這不難,哪怕你的鬥爭比較弱,哪怕不是完全靠你成功的,只要在謀求民族解放的過程中,有這麼一支力量存在,那這個國家獨立後,他的民族內核都會很穩定,勝利的敍事順理成章地取代苦難的敍事,從受害者的身份裏掙脱出來,蜕變為自我命運的掌控者,舉個例子,你看印度,在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思想指導下,印度從英國殖民者手中獲得獨立過程遠不如阿爾及利亞從法國殖民者手中獲得獨立的過程艱難、血腥,而且還有印巴分治的歷史遺留問題,但印度給人印象就是超出常人可以理解的自信,以至於印度也喜歡拍復仇類型的影片,可印度拍出的復仇片,就沒有韓國拍的那麼壓抑內耗,甚至(當然這裏有部分宗教因素)印度的復仇片認可復仇的合理性卻同時批判被怒火矇蔽心智的人得不到真正的救贖,這就是《因果報應》結局,女孩要對施暴者説我饒恕你的深層原因。

**施洋:**韓國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確實與李承晚時期的歷史遺留有關,本來在李承晚之前,韓國一度還是有成為正常國家的操作空間的。大韓民國在上海有臨時政府,在重慶也有臨時政府,如果能以這些為基礎,去建設二戰後的韓國的意識形態,雖然也會有一些軟弱性,一些糟粕在裏面,但也能勉強行得通。
然後,金九就被殺了,接着從美國搞了一個人來治理韓國,接下里的問題就越來越多,初代韓國的民主人士在爭取韓國獨立和自由上做出了很多貢獻,結果現在的韓國和他們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在這樣的一個過程中,一切變得越來越糟,先是李承晚帶來的這幫腐朽的美國洋買辦,後面維新政府朴正熙上台,清除了這幫壞人,卻又開始搞軍事獨裁。軍事獨裁到了後期開始明目張膽地反民主。最讓人鬱悶的事,韓國擺脱殖民統治後的第一代政權,竟然是一幫日偽分子的殘餘建立的。
慢慢的,韓國經濟進入了成長期,這裏面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處於所謂非民主化的軍事獨裁軍政府時期,這就進一步加深了韓國民族自主敍事的障礙。
金泳三的文人治國聽着光鮮,大家以為現在好起來了,但實際上是如果美國沒有賞的那仨瓜倆棗,韓國90年代的飛黃騰達,自己能夠實現多少?它的經濟騰飛,前一半要歸功於冷戰時期的美國產業分工,後一半要歸功於冷戰結束後的美國產業再分工。
冬曉:韓國人努力地給自己的民族性找了一個恨文化的解釋,實際上卻根本圓不回來。我自己沒有在抗爭中勝利過,所以我體會不到勝利的滋味,也無法理解強者的心理。這讓我想起之前看韓國人寫自己恨文化的著作時,引用過法國曆史學家勒南的一句話,説悲憤比勝利更有價值,怎麼説呢,人家法國人好歹有個拿破崙曾經大贏特贏過,搞得歐洲瑟瑟發抖,二戰勉強算是戰勝國。韓國以此作為韓民族文化心理的註腳,多少就有些不太應景了。
因為自己習慣了陰暗爬行,所以便覺得大家都在陰暗爬行,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那看別人就是什麼樣的人。所以從我個人的觀感來説,《暴風圈》與其説是在辱華,倒不如説是韓國人在辱自己,而中文互聯網的反應,更多也是對厭蠢症的生理性厭惡。中國人現在足夠自信,其實並不介意在外國人拍攝的影視作品中成為反派,比如《太空部隊》,《鐵雨》。未來隨着真正整理過歷史動盪的那一代的影人(368)逐漸的退出,從小聽着韓國民主神話成長的這一代製作人掌權,類似的降智作品還會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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