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為《這就是中國》第302期：阿拉伯視角下的東方智慧-張維為、侯賽因·伊斯梅爾、馬娜

在東方衞視9月22日播出的《這就是中國》節目中，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教授、中國外文局《今日中國》雜誌社中東分社副社長侯賽因先生和來自約旦的青年學者馬娜，共同交流在國際視野比較下的中國文化密碼。

[《這就是中國》第302期](https://【這就是中國：第301集 探秘中國文化密碼：阿拉伯視角下的東方智慧】 https://www.bilibili.com/bangumi/play/ep2183916/?share_source=copy_web)

侯賽因：

女士們，先生們，你們好。我叫侯賽因·伊斯梅爾，來自埃及。我是《今日中國》雜誌阿拉伯語版的副主編。我想從國際視角談談中國文化。

一個民族的文明是其在物質和非物質領域積累的成就，而文化則是區分一個人類羣體與其他羣體的各種形式和體系。我們的自然和人文因素決定了文明或文化的形成。

要理解中國文明和文化，或許有助於追溯其起源。中國人相信他們同出一脈，他們將自己的起源追溯到黃帝和炎帝。這兩位是黃河流域兩大部落的領袖。傳説中，兩位領袖因爭奪土地和人民而爆發爭端。這場衝突以黃帝擊敗炎帝部落並將其吞併而告終。黃帝繼續建設他的國家，經過多年努力，最終建立了華夏民族，這和中國人是一個意思。因此，中國人自稱是炎黃子孫。毫無疑問，這種血脈紐帶而非對土地、河流或其它自然特徵的歸屬，在編織中國人之間的關係網並加強集體民族歸屬感方面發揮了作用。

中國文明是世界上古老文明中唯一保持連續不斷的獨特文明。因此，21世紀的中國文化可以追溯到其最早起源而不受玷污。中國文明是最純淨的文明之一，它沒有與其它文化融合。即使受到其它文明的影響，它也保留了其本性。這就是我想説的，中國對外國思想的同化一直持續至今。

在思想上，中國人深受孔子學説的影響。這些學説總體上是一種道德教育，鼓勵服從、尊重和崇敬長者，以及對年輕人的慈愛和體恤。最重要的是，他們提倡終身學習。

尼山聖境孔子像

在環境上，中國擁有各種自然現象、地形、地貌和氣候。中國既不是全年極端寒冷，也不是極端炎熱。中國是一片廣闊的土地，從南方的温暖和炎熱過渡到北方的寒冷。在同一天，中國四季分明。這種環境混合造就了一種温和的文化。許多人可能會以欽佩和驚奇的目光看待這個佔地960萬平方公里、擁有超過14億人口的國家的長期穩定，而與此同時，世界許多國家正面臨社會和政治動盪與不穩定。

穩定是中國文化的本質，它是一種信念，自中國人成為統一民族以來，直到今天都深深植根於中國人民的意識形態中。通過回顧中國文化從起源到當代中國，我們可以找到幾個觀察點，它們凸顯了這種文化的特徵並強化了對穩定的信念。這些觀察中最首要的是中國文化對穩定的追求。中國人將穩定和安全置於一切之上。如果讓中國人在穩定和西方意義上的自由之間選擇，中國人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穩定。

第二個觀察是中國文化中變革或轉變以及適應的中心思想。根據中國哲學家的觀點，所有自然現象都由對立但互補的表現形式組成，處於不斷地流動和動態平衡狀態。

第三個觀察是中國思想和文化的中庸，這導致中國人將他們的國家視為世界的中心。這種中庸可以追溯到孔子的學説，它呼籲在解決爭端或分歧時保持平衡與和諧。這就是中國哲學，中國哲學被稱為中庸之道。只要觀察中國人在談判時的表現，就能注意到他們運用中庸理念。中國思想文化中的中庸之道運用到談判中，以實現兩個對立面之間的共識。中國在調解伊朗和沙特關係時就是這麼做的，促成兩國恢復關係。這種文化存在於每個中國人的頭腦、思想和心中。它在中國人生活的各個方面表現出來，他們總是熱衷於與他人保持密切關係，並對他人敞開心扉。

中國成功的秘訣在於其適應能力，並懂得取人之長，化為己用。更在於其善於運用數千年積澱的智慧底藴。任何對中國人事務感興趣的人，都必須注意到中國人的一切中都滲透着中國精神。在他們所説或所做的一切中，你都能感受到這種精神。它在中國人的建築、樹木、花園、行為、態度以及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中顯而易見。中國精神在許多事物中顯而易見，或許很難定義中國精神是什麼，然而，你不由自主地會感受到它、觸摸到它，被它包裹。接近中國精神可以大大幫助你解開你可能看到的關於中國人的謎團。它也可能為中國奇蹟和中國優越性的成因提供答案。

最後我想説，理解中國文明和文化是一個困難而複雜的過程。然而，沒有這種理解，我們對中國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及未來前景的理解和展望將會極其受限。

非常感謝。

馬娜：

今天我想從一個遊戲開始講起。10年前在約旦的漢語課堂上，我的老師拿出了一碗豆子和幾雙筷子。他説誰能用筷子夾起最多的豆子，誰就是今天的冠軍。那是我第一次觸摸到中國文化，充滿趣味。那時候我們通過大學一年一度的春節晚會認識中國，舞台上有絢麗的舞蹈、神奇的功夫表演。我們和中國同學去中餐廳，面對碗裏面長長的麪條，筷子在手，但是夾不住麪條。我們覺得這一切新奇但是又不同。我們這羣學生總是從一個不同的視角，去觀察和想象那個遙遠的東方國家。

我們以為中國文化與我們阿拉伯文化是兩條平行線，直到我真正地來中國生活和學習。在這裏我才發現了一個美麗的誤會，原來那條看似分割東西的線其實是一座橋，這座橋的名字就叫“和而不同”。在我的文化裏，我們同樣珍視與世界的相處之道。我們相信世界中有不同的民族和國家，不是為了讓我們彼此比誰優誰劣，而是為了讓我們互相認識、彼此尊重。

來到中國後，“和”這個字從一個課本上的漢字變成了我切身的體驗。課堂上中國同學的熱情讓我感動，他們真誠地想了解我的國家、我的文化。飯桌上、旅途中，我們暢所欲言，我從未感覺自己是一個局外人。

資料圖：沙特阿拉伯政府已將漢語作為第二官方外語納入沙特課程

當我的漢語水平逐漸提高，能夠以一名研究者的身份更深入地觀察中國的時候，我看到了“和而不同”更深刻更高級的體現。我去不同的城市調研中國的發展，驚歎於中國式現代化的獨特路徑。我參與翻譯中國文化的核心思想術語，這是一個把古老的智慧用現代語言表達出來的神奇過程。來自世界的各地的我們，有着千差萬別的語言習慣和文化背景，但在交流中“不同”從來不是我們的阻礙，反而常常帶來新的想法。

我仔細觀察老師們的一言一行，他們如何引導討論，如何尊重每一個學生的翻譯建議。那一刻我恍然大悟，我們在課本上學到的仁愛、中庸、和諧這些術語，這些觀念不是書上的古老的東西，而是活在今天中國人的生活和行為裏面。中國文化的秘密不只存在於古書中，也存在於每一個實踐這些美德的中國人的行動中。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聽過的一句話，人民如同手指，雖然有長短之分，卻有獨一無二的紋路和姿態。這本身就是一幅和諧又美麗的生命畫卷。我們的不同並不會讓我們彼此疏遠，反而使我們可以緊密聯繫，一起建設更美好世界的基礎。這本身就是一種美。在中國學習的這些年，我親自驗證了這一點。我們之間的差異從未拉遠我們的距離，反而讓我們更加親近。

現在回望10年前那場用筷子夾豆子的比賽，我明白了，比較文化不是為了分清你是你、我是我，而是為了建起一座橋，説原來你也是這樣想。我們發現阿拉伯人和中國人，對自然懷有深深的敬畏。我們都把家庭視為最温暖的港灣。我們都對生命賦予無上的價值。這些共同的價值遠比表面的差異更為根本。

最後，我想説文化交流其實是心與心的交流。感謝中國讓我明白了“和而不同”的智慧，這種智慧讓我看到並不是讓所有人都成為同一個樣子，而是接納彼此的不同，把差異化作橋，共同生活，並以多樣性建設和諧的文明。謝謝大家。

【圓桌環節】

**主持人：**我在聽侯賽因先生講到對中國的理解，會感覺到原來那麼多瞭解中國的國外學者，他們從各個視角去看古代、今日之中國。剛才馬娜也説到她對中國文化的理解。想問一下張老師，中阿文化同樣作為古老文化，它都有很多相似的部分，在您看來有哪些？

**張維為：**中國人跟阿拉伯人接觸的時候容易天然親近，因為很多文化非常相似，都很重視家庭，家庭概念都很強，羣體意識很強。一般也是與人為善，總設想你不是壞人，大家可以交朋友，很容易就成為朋友甚至兄弟。這些是雙方共同的地方。

當然最大的不同就是阿拉伯世界總體上宗教意識比較強，中國文化更加世俗一些。但是阿拉伯國家我覺得也是分兩大類，一類是更加傳統，一類是像埃及、約旦這樣更加世俗一點的國家。

這個很有意思，每個地方文化都不一樣，有共同之處又有不同之處，但是中阿文化共同點相當之多。我覺得當年公元7世紀8世紀，伊斯蘭先知的名言“求知，哪怕遠在中國”深深影響了阿拉伯人對中國的思考。我們有很好的合作基礎。

**主持人：**剛才在侯賽因先生的演講當中，我們已經聽到他對中國的思考。我可能也要代觀眾們問一個特別好奇的問題，您是學什麼專業的，為什麼會對中國有這麼深的瞭解？

**侯賽因：**其實，我沒有學過中文，我的專業是政治科學和經濟學。所以我有這個背景，我不是作為翻譯或學生來中國的。我來中國是作為記者工作。我在一個地方工作，我們與外界交流，我們向外界介紹中國。所以我在工作場所擁有這些資源。

作為一名研究員，我努力閲讀很多關於中國的資料。如果我走在街上，看到一箇中國標誌，我的眼睛就會被吸引過去。這讓我對中國文化、中國政治等更加感興趣。

而且當我來中國時，關於中國經濟、中國政治、中國社會的著作並不多。這對我來説是一個非常獨特的機會，來專攻這個領域。當我越來越深入中國哲學、中國思想和中國歷史時，我越來越喜歡它。但是無論如何，你永遠無法完全理解中國文化，你永遠無法完全理解中國社會。中國，到處都有多樣性，在文化、民族羣體、地形等方面一切皆如此。所以我們試圖介紹中國，我希望我貢獻了一些東西，讓中國以外的人瞭解一點關於中國的事情。

**主持人：**就像侯賽因先生之前也説到的，理解中國其實是一個很複雜、也很難的難題。但如果你要認識中國，你就一定要完成這樣一個理解的過程。

**侯賽因：**此外，我的工作幫助我不僅一次去到中國各地。

**主持人：**你去過中國的多少地方？

**侯賽因：**幾乎每個省、每個縣。我去過的一些地方，很多中國人還沒去過。

當我去貴州，我感到很驚訝，因為我們需要三位翻譯，從當地方言翻譯成普通話，再翻譯成我們的外語。因為我們是一羣外國專家，包括法國人、英國人、美國人和埃及人，所以我們中間有這三位翻譯。這讓我打開了眼界，我稱之為少數民族的財富。

貴州民族大團結巡遊活動中國日報

中國各民族羣體，我非常喜歡這個。我寫了很多關於民族羣體的文章。因為中國的每個民族羣體，都是這個國家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他們有他們的貢獻，他們有他們的傳統，他們有他們的文化，他們有他們的食物等等。這對我自己來説令人印象深刻。是的，在埃及我們也有多樣性，但在埃及我們沒有這麼多的多樣性。

**張維為：**我補充一點，就是侯賽因演講使我想起自己在埃及跟他們的學界媒體進行的一些對話。你可以感覺出來，埃及作為一個古老文明的發源地，它的知識界看問題有一種深度，比方説，我們跟《金字塔》等報社的總編副總編對話，《金字塔》報已經150年曆史了，他們問的問題一般是有相當思想深度的，我們可以在這個意義上進行交流。

在埃及、在土耳其，我們都能找到進行有思想深度對話的學者和媒體人，這很有意思。

**主持人：**對，包括剛才侯賽因先生説的，他去觀察現實中國、觀察中國的發展，他就能解答很多他自己心中關於中國的想要了解的問題。可以展開關於中國的更深的討論，所以這也是一種很幸福的感覺。我再問一下馬娜，剛才您在演講中也説到你去了中國很多地方，特別你還説觀察了中國式現代化的不同地方的實踐，我想問一下給您最深印象的是哪裏？

**馬娜：**我們去過一些農村，在我們印象中農村應該是這樣的，然後到了中國農村，感覺這不是農村，這是第一個印象，

**主持人：**也像小城鎮。

馬娜：對，給老人提供一些科技方面的服務，讓他們的生活更方便。比如軟件APP或者快遞，這些都為他們的生活更加容易。不管是農村，還是其它離城市很遠的地方，它們跟城市的發展越來越同步。這樣才能讓那些人的生活共同富裕起來。這樣我覺得挺好，這是我觀察的一點。

**主持人：**在觀察中國發展道路的時候，它會對阿拉伯世界會有什麼啓發嗎？

**侯賽因：**每當有人問起如何評價中國的奇蹟式發展或超級進步時，我認為中國做得非常出色。他們善於借鑑國際社會的先進經驗，並將其與本國國情相結合，從而開創出獨具特色的發展道路，創造了屬於中國的進步模式。例如，他們稱之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所以它是中國的，他們稱之為中國式現代化。他不只是一個詞，它有意義。

中國的發展不同於我們在歐洲或美國看到的近200年來的發展。好消息是中國不是一個自私國家，他們伸出手來幫助其它國家，從他們的經驗中學習。他們也不強迫別人接受某種模式，他們説，我們有這個經驗，你可以看看這個經驗，如果你喜歡它，我們可以幫助你適應它應用它。他們在非洲、拉丁美洲，甚至在我的國家這樣做了。我們從中國人那裏學到了很多，中國人也從我們這裏學到了很多。這種交流是中國發展最靚麗的特點。

**主持人：**剛才侯賽因先生説到的，中國並不強迫其它國家，它也不自私等等，讓我想起馬娜剛才演講當中説到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和而不同”。馬娜花了一段篇幅來講，我想這一點肯定對她的影響特別大，印象也很深。

**馬娜：**我覺得第一個點，就是我親身看到的。我認為“和而不同”在中國本身就存在。比如中國面積很大，有很多民族，有很多他們自己的特色食物或文化。我感受到的是，他們在這塊地方，不會有距離。比如我們在北京上午開會，然後下午飛到廣東開會，從來沒有人感覺到廣東很遠，或者有分開的那種感覺。所以我感受到了，中國人本身就是“和而不同”。

然後從中國本身往外看，我感受到的是，中國文化像一把傘，傘下包容了中國人，然後包容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外國人，像一座橋一樣讓他們很好地交流。

**張維為：**我前面聽到侯賽因先生講的互相學習，我舉個例子，我們中國向埃及學習的例子。1986年，當時李鵬是副總理，他負責推動三峽工程，我作為翻譯陪他去埃及專門考察阿斯旺水壩。很有意思，這是個技術性很強的考察。李鵬自己懂技術，中方準備了將近40個問題，提前兩個月給埃及方面。然後就到那兒開座談會，埃及的工程師一個個地回答這些問題，這個可能，那個不可能，他們做各種各樣解釋，李鵬也不停地問，雙方互動不斷。李鵬的腦子裏在構思着三峽項目怎麼做，然後從埃及得到證明，中國可以做這個項目。後來他又到其它地方去考察，這是一個經典的借鑑他國經驗的例子。

關於你講的，我也想到中國人“和而不同”的文化。中國人真是這樣，什麼都能夠整合起來，綜合起來。這大概是中國文化最強的地方。比方説這次印巴空戰，叫作體系化集成作戰，其實最早是美國人提的，叫“馬賽克作戰”，但美國自己沒有做成，西方國家各個部門，各種不一樣的東西，整合起來非常之難，阻力非常之大，而中國人擅長整合。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中國人做菜，它不像西方那樣葷的素的分得清清楚楚，中國菜就是整合，要各種不同的成分整合在一起才好吃。

資料圖：阿斯旺大壩

**主持人：**東方衞視正在播出的，有一部跟美食有關的真人秀的作品叫《一飯封神》。裏面有一個評委，有句非常著名的話也是一個觀點。他説一盤好的菜，就是你可能食材都是不一樣，都是不同的，但是平衡，每一樣食材在這裏面，都能讓你感受到味道，但每一樣東西都不強。最後就是一種很平衡的狀態。所以我覺得這個可能也是對中國文化一個非常生動的詮釋。中埃兩國之間，您覺得還可以在哪些方面有多多的交流、多多的合作，不僅是文化？

**侯賽因：**不僅僅是中國和阿拉伯文化，全世界所有文化都應該互相學習。這是普遍共識，聯合國成立了教科文組織來履行這個職責。中國和阿拉伯文化有很多共同點。如果我説阿拉伯國家如何從中國學習，例如在保護傳統文化方面，中國做得很好，通過不同的方式。中國利用先進技術來煥新其傳統文化，利用一切手段來展示食物、衣服和歷史。

在埃及，我們也在這一領域做了些好事，來努力保護和拯救文物。現在，有許多國家與中國在這一領域合作，包括埃及和中國、沙特阿拉伯、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阿爾及利亞。既然我們共同合作，我認為可以產生一些好的東西，不僅是為阿拉伯人和中國人，也是為全世界。因為中國文化或中國文明以及阿拉伯文化，不僅僅屬於中國人或阿拉伯人，它們屬於全世界。所以，如果我們以好的方式做這件事，就是在為世界文明和文化做出貢獻。

**主持人：**對，你剛説到這點，正好前段時間在上海剛剛結束的古埃及文明大展，這個大展已經持續了一年多時間，國內外許多觀眾都專門來上海看古埃及的文明展。

**侯賽因：**是的，你知道有多少人蔘觀了這個展覽嗎？數百萬人！它非常成功，真的。

【問答環節】

榮巖：各位老師好，我叫榮巖，是一名外企財務分析師。我們常進行中西文化的比較，但今天有機會聽到中國與阿拉伯文化的比較，非常難得。想請教侯賽因老師和馬娜老師，在你們看來，相較於西方文化中更強調的個人主義和契約精神，中國文化和阿拉伯文化在社會凝聚力與人際交往的關係模式上，是否存在某些不謀而合的東方智慧或共同密碼？例如在重視家庭或社羣和諧等方面。謝謝老師。

**侯賽因：**集體主義是阿拉伯人和中國人的思想核心。這一點在家庭成員之間的關係中尤為明顯。我並非指西方缺乏這種集體觀念或團結意識，但在思維方式和實踐模式上存在差異。比如在民主實踐方面，他們相信每人一票的直接選舉。而在埃及和中國，我們更認同由村民推選代表，逐級形成縣、省代表制度的民主形式。

阿拉伯國家與中國共同秉持着集體主義、協作精神、同情弱者、幫扶困難羣體的價值觀。當然我不是説西方沒有這些價值觀，但我們的表現形式更為顯性，更容易被觀察到。中埃雙方都為擁有這種注重集體協作、互幫互助的傳統而感到自豪。

**張維為：**我就補充一點，就是西方文化以個人主義為主的文化，長期以來就認為這個是最先進的文化。但我其它不説，就説一個角度，從科技發展的角度，我發現像中國這樣比注重羣體的文化，注重個人權利和集體權利平衡的文化，看來更適應現代科技。

所以從宏觀來講，新的科技革命開始後，我們看到中國文化開始體現它越來越多的優勢。從漢字特點到人生態度，到對高新科技的熱情，都展現這種明顯的優勢。

**馬娜：**提到的家庭、家人之間，我們阿拉伯文化跟中國一樣，很重視家人在一起、人與人之間的和諧和睦，尊重長輩，喜歡熱鬧。然後我們也看過中國人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就是一起共享，不是每一個人單獨的那種。這在我們國家、在阿拉伯文化中也是一樣的。

安世禕：張老師好，嘉賓老師好，主持人老師好。我叫安世禕，我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來過好幾次。今天我很榮幸能在這裏向各位進行提問。目前中阿都面臨着來自於西方文化霸權的衝擊，實際上我們的文化傳播，並沒有達到一個很好的成效。我想問的是，在阿拉伯文化在向世界傳播的過程中是否也面臨着類似問題？以及在文化傳播過程中，是否有些策略性的東西值得中國在對外文化傳播時去借鑑？謝謝。

**主持人：**順着這位朋友提問，阿拉伯世界被西方文化影響大嗎？

**侯賽因：**確實，我們必須承認，西方媒體因其語言優勢、技術優勢，以及歷史積澱至今仍主導着世界輿論場。回溯歷史，即便在中國，上世紀20年代中國學者探討現代化道路時，提出的仍是“向西方學習”。埃及也是如此。但轉折發生在民族覺醒時期，中國自1949年，埃及自1952年起，我們開始了國有化進程，建立自己的電視台、電影工業，培育本土思想家。埃及的納吉布·馬哈福茲榮獲諾貝爾獎就是明證。如何應對西方文化霸權，我們正以不同方式面對這個挑戰，已有成效，確有成效。但已經做完了嗎？還差得遠。

資料圖：1988年諾獎得主、埃及作家納吉布·馬哈福茲

**馬娜：**先講好故事，帶給所有人看真實的情況，不帶偏見的那種觀點。先從阿拉伯人開始，每一個阿拉伯人要代表自己的文化，接納其他人的不同。很多人可能放棄了傳統文化，可能他們以為我要學其他人的文化，我認為那些文化最重要。但首先要先保持自己的文化，自然而然地會展示真實的阿拉伯文化。

**張維為：**我補充一點，西方文化很長時間非常強勢，控制主流媒體，導致中國要了解阿拉伯世界，阿拉伯世界瞭解中國，大家主要都是通過西方媒體或者西方學者的研究。

現在隨着互聯網的發展，特別視頻的發展，雙方開始越來越多地直接瞭解。我們直接瞭解埃及，埃及直接瞭解中國，不再通過BBC、CNN。我覺得這是很大的進步，這是技術進步帶來的變化。

**馬娜：**親自見過很多阿拉伯人通過第三方渠道來了解中國，然後來學習關於中國的知識，但這些消息不一定全部是好的。如果沒有接觸中國或中國文化，依靠第三方渠道，就永遠不會得到真實的、美麗的中國文化。

**主持人：**所以給我們幾個啓示，一要建立更多的直接交流渠道和機會；另一個是，每個人在代表自己國家做文化交流時，主體位置要非常明確。今天非常感謝兩位來自阿拉伯世界的學者來做客，聽你們講述對中國歷史、對中國發展的一些深刻觀察。同時通過你們的視角帶大家理解阿拉伯文化。大家看到更多的是我們文化之間的同的部分，因為有同讓我們互相尊重、互相理解，有更多合作。我想這就是文明交融互鑑的意義。謝謝大家，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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