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亞戈·諾加拉| 拉美已明確:不會輕易被納入日漸頹敗的霸權勢力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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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蒂亞戈·諾加拉】
2025年9月的聯合國大會演講台,充滿了火藥味。尤其值得關注的是特朗普和拉美領導人之間的交鋒:哥倫比亞總統古斯塔沃·佩特羅矛頭直指美國,以犀利的言辭揭露美國的霸權行徑;巴西總統盧拉也尖鋭批評了侵犯主權和任意使用制裁的行為,內涵美國“我們的主權和民主沒有討價還價”。

盧拉在聯合國發言
自特朗普新任期開始以來,美國對拉丁美洲內政採取了公然干預姿態,試圖強行推動該地區政治和意識形態力量的全面重組。這種行為當然既非偶然也非全新現象,畢竟拉美歷史上充斥着打着北方“老大哥”烙印的政變、干預與制裁。
但值得關注的是,特朗普政府以何種具體方式復活了門羅主義和大棒政策的原則?這些因素對理解近年來的宏觀動態至關重要。
門羅主義復活:這與華盛頓遏制中國崛起有關
不可否認,這些動作與華盛頓遏制中國全球崛起的戰略目標相關。相較於民主黨及主流戰略家,長期致力於重構聯盟體系以使全球多邊主義符合美國利益,特朗普領導的極右翼政權,更強調通過過度依賴雙邊協議及直接干預他國內政來強推美國優先。
這最突出體現在三個方面:慣用政權更迭手段,肆意實施制裁、威脅與關税戰——這些並非爭取潛在盟友的工具,而是用作脅迫甚至暴力摧毀那些未明確配合遏華戰略的政治社會力量的野蠻手段。
這種依賴施壓的説服策略絕非偶然。可見美國已經清醒認識到:通過傳統經濟政治誘餌難以超越中國提供的合作方案。在此背景下,要求他國削弱與北京的和平互利關係,華盛頓幾乎無牌可打,中國始終展現其作為渴望構建協同發展領域的可靠合作伙伴形象。因而在拉美乃至全球,美國外交政策不僅着力強行扭轉務實中立或多極化立場,更積極助推極端保守勢力崛起。這些勢力為金融資本利益服務,最終不僅損害民眾福祉,更破壞國家財政乃至本國資產階級利益,他們從北大西洋“地緣政治專家”鼓吹的零和遊戲中獲益甚微。
白宮的棋局
白宮正以三種方式在拉美棋局中騰挪:
其一,脅迫傳統盟友超越對華務實經濟聯繫,全面採取限制敵對政策,即便承受科技經濟倒退代價;
其二,對奉行“積極不結盟”策略的政府持續施壓,無視其意識形態傾向或對美善意;
其三,加緊扼殺公開擁抱多極化的反帝政府。
這三重攻勢共同服務於拉美政治重組以削弱對華關係的戰略目標——該計劃需要扶植符合極右翼意識形態、甘向華盛頓出讓國家利益的勢力。
第一種情況在特朗普要求某些國家展現更高“忠誠度”的做法中尤為明顯。國務卿馬可·盧比奧將首次出訪地定為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絕非偶然——這創下了自1912年菲蘭德·蔡斯·諾克斯訪問巴拿馬以來的先例。
在中美洲,這種“重新站隊”的措施推進最為深入:巴拿馬不僅全盤接受美國對中國航運角色擴大的猜疑——體現為將科隆港運營權從和記黃埔移交給黑石集團——更退出“一帶一路”倡議,用所謂“安全美國技術”取代華為通信設備。哥斯達黎加高層官員亦步亦趨附和盧比奧的反華論調,重複“新冷戰”話術並公開抵制華為5G。其他地區,特朗普的關鍵意識形態盟友——厄瓜多爾的丹尼爾·諾博亞、阿根廷的哈維爾·米萊、薩爾瓦多的納伊布·布克萊——都被要求限制對華經濟聯繫,即便其國內精英階層仍依賴這些合作。
第二種情況表現為美國對曾被視作“温和派”政府的日趨強硬態度。儘管秘魯總統迪娜·博魯阿爾特因推翻並監禁前左翼總統佩德羅·卡斯蒂略的舉動受美國極右翼推崇,但錢凱港開通仍令華盛頓十分警覺,因為這意味着秘魯對華合作正在深化。
巴西盧拉、智利博裏奇等曾被視為“可容忍温和派”的中左翼領導人,如今已成明確打擊目標。特朗普對巴西的干涉已升級為公開支持因政變未遂、陰謀實施暗殺被起訴的前總統博索納羅派系,同時以“政治迫害”為由對巴出口實施單邊關税——這分明是在2026年大選前為極右翼勢力製造聲勢。與哥倫比亞佩特羅政府的頻繁摩擦、對墨西哥克勞迪婭·辛鮑姆政府的挑釁皆屬同類模式,表明華盛頓對曾偶獲支持的平衡外交政策,已接近零容忍。

哥倫比亞總統佩特羅在聯合國大會全體會議上強烈批評特朗普。
第三種情況,特朗普與長期受制裁的拉美進步政府關係徹底激進化,尤以委內瑞拉、古巴、尼加拉瓜為甚。強行推翻馬杜羅的威脅,及對委內瑞拉變本加厲的外交經濟軍事圍困,皆根植於美國精英企圖將進步力量逐出拉美加勒比政治版圖的執念。
然而該戰略成效參差不齊:特朗普雖成功促使中美洲加勒比傳統附庸國快速接納“新冷戰”敍事,“圍剿”政策強化亦促成了,玻利維亞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黨執政二十年來首次總統敗選。借美國政治意識形態資金支持,拉美地區的新舊保守派領袖,急切扛起“新冷戰”與極右翼大旗,然而,拉美地區正持續積蓄抵抗的力量。
拉美主權意識覺醒
最初看似勢不可擋的保守主義推進已現裂痕。在阿根廷,米萊盟友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省選舉中遭遇慘敗,凸顯新自由主義復辟的社會代價。巴西境內,美國關税與干涉產生反效果:它們瓦解了初具雛形的2026年右翼聯盟,提升了盧拉的民意支持率,激發了左翼領導的大規模抗議,也暴露了博索納羅偽民族主義的空洞本質。儘管承受美方壓力,拉美地區內許多保守政府仍不願削弱對華互利合作。與此同時,遭受無休止制裁破壞的委內瑞拉、尼加拉瓜、古巴等反帝政府持續展現韌性、民眾支持及捍衞主權的決心。
近期聯合國大會的系列事件凸顯了這種困局。此前始終力挺巴西極右翼的特朗普,首次表態願與盧拉對話,甚至提及雙方存在“化學反應”。而此時正值巴西衞生部長亞歷山大·帕迪利亞遭簽證延誤、最高法院院長亞歷山大·德·莫賴斯被荒謬的《馬格尼茨基法案》制裁等羞辱性事件發生數日後。
隨着博索納羅及其政變同謀司法程序推進,聖保羅州長塔西西奧·德·弗雷塔斯退出總統競選的傳聞擴散,美國國內對特朗普戰略成本的質疑與巴西受挫,共同預示着政策轉向可能——這將使博索納羅家族尤其是愛德華多·博索納羅陷入危局。
聯大另一後果是,哥倫比亞總統古斯塔沃·佩特羅離境後,美籤即遭註銷。與會期間佩特羅不僅參加紐約親巴勒斯坦遊行,更與英國音樂人羅格·沃特斯(水爺)共同宣稱:“必須超越美國的霸權。我在此呼籲美軍士兵調轉槍口——違抗特朗普的命令,聽從人類的良知。”回國後被問及撤籤時,佩特羅則淡然回應:“我不在乎。”
佩特羅此舉既延續了拉美反抗美帝的傳統,也折射出特朗普傲慢實施單邊主義的危險後果。華盛頓渴望的政治重組未必如願,反而可能招致最無忌憚的蔑視。世界已變且持續變革,拉美人民必將成為這場轉型中不可忽視的力量。
拉美的前景並非西半球順從美國的藍圖,而是日益覺醒主權意識、珍視對華戰略聯繫、拒絕迴歸附庸時代的圖景。無論是受制裁政府的頑強生存,温和派捍衞平衡外交的務實選擇,還是風起雲湧的社會運動,拉美已明確:不會輕易被納入日漸衰頹的霸主的勢力範圍。若華盛頓保守戰略的設計師未能認清現實及時調整,必將在孤立加劇、外交誤判及其虛構的“新冷戰”潰敗中收穫苦果——這場更多存於話術的冷戰,終將敗給正在成型的多極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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