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科爾圖諾夫:特朗普對烏克蘭立場生變?俄羅斯可能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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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安德烈·科爾圖諾夫】
在俄烏問題上,美國總統特朗普最近的口風又有了新變化。
他指出,在歐盟支持下,基輔方面不僅有望收復失地(顯然包括克里米亞半島),甚至可能在軍事對抗中“更進一步”。特朗普還表示俄羅斯經濟已陷入嚴重困境,持續三年半的衝突充分暴露出俄方諸多根本性弱點,使莫斯科淪為一頭“紙老虎”。
這是否意味着特朗普在俄烏衝突中的戰略立場發生轉變?是否可以説白宮終於決心徹底推翻美俄安克雷奇峯會成果?特朗普與普京的“兄弟情誼”是否已然終結,今後美國總統將以慣常對待多數美國夥伴、盟友及對手時那種居高臨下甚至粗魯的態度對待俄方領導人?
可以預見,這種美方立場的微妙變化對基輔和歐洲主要國家首都留下了巨大期待。歐洲各國對此轉變早已翹首多時,不少政界人士與分析家匆忙斷言:特朗普終於迴歸拜登的舊有策略——儘管此前特朗普屢屢尖鋭抨擊和嘲諷這套拜登路線。
與此同時,關於特朗普確實改變烏克蘭危機策略的推測,自然引發莫斯科方面的憂慮與不安。蟄伏的反美情緒與對美深刻疑慮,再度迅速佔據俄羅斯輿論場。值得肯定的是,俄方領導層竭力淡化特朗普此番突兀出格的言論,避免美俄陷入新一輪信息戰。克里姆林宮發言人佩斯科夫僅以半開玩笑的口氣回應道,俄羅斯不是老虎而是熊,世上根本不存在什麼“紙熊”。

特朗普在聯合國大會發言,稱俄羅斯已經淪為“紙老虎”。俄羅斯反擊稱,俄羅斯是真熊,世界上沒有“紙熊” AP
特朗普態度生變的幾個原因和解釋
對於美國領導人此番言論較其近期表態發生顯著變化的原因,至少存在四種可能解釋。
其一,儘管特朗普素以固執強硬著稱,卻似乎極易受外界影響,常會傾向最後接觸的外國領導人的觀點。與澤連斯基在紐約深入交流後,他便傾向於透過烏克蘭的偏見濾鏡看待衝突。這種模式早在一月前已有體現——當時與普京在阿拉斯加會晤後,他立即宣稱已完全理解俄方合理關切,並稱烏克蘭總統只要接受既定的解決條件便能立即結束衝突。若果真如此,那麼再次舉行美俄峯會必將令其立場再生變數。
其二,特朗普已對和平進程遲遲未見成效失去耐心。這位美國第47任總統向來缺乏戰略耐心,始終偏愛短期政治投機而非長期政治投資。當前國內外批評者紛紛強調俄烏和解毫無進展,質疑其治國能力。畢竟離2025年8月15日在美國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舉行的美俄領導人峯會已過去六週,戰場未見降温跡象,近期也無緩和徵兆。此種情境下,特朗普需要製造更多戲劇性緊張來延續其自封的“全球調停者”人設。

8月15日美俄領導人安克雷奇會晤 圖自Sputnik / Gavriil Grigorov
其三,這些爭議性言論實則是其標誌性談判策略的體現——始終對談判對象施壓。今年二月底白宮那次著名會晤中,他曾公開羞辱澤連斯基;隨後通過強推“稀土交易”,成功迫使烏克蘭領導層讓步並將烏經濟命脈置於美國控制之下。如今他或許認為時機已到,應對莫斯科如法炮製,迫使普京接受其和平方案。當然此舉風險巨大——俄羅斯向來不屈服於外部壓力,外部壓力面前反而會更強硬。但特朗普可能仍想再次試探普京決心的堅定程度。
其四,這位美國領導人或已判定解決俄烏衝突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至少現階段對其個人而言如此。因此據稱他已啓動退出戰略,意圖將烏克蘭危機善後責任全數轉嫁歐洲盟友。他或許根本不在意馬克龍、默茨、斯塔默等人是否具備長期軍援烏克蘭的能力——未來烏軍若遭遇重大失敗,這將是歐洲而非特朗普的個人難題。按此邏輯,所謂“歐洲支持下烏克蘭可超越1991年邊界”的言論,不過純屬戲謔挑釁。
上述四種解釋各有依據,均值得深入探討。但當前要準確解讀特朗普思維幾乎不可能,唯有時間能揭示其反覆言論背後的真實動機。
美國的烏克蘭立場——有兩點不變
不過我們不應忽略其烏克蘭立場中始終未變的要素——無論是近幾日還是近幾月而言。有兩點尤為關鍵。
首先,特朗普從未準備、現在也不打算用美國納税人的錢資助烏克蘭戰爭,這顯然是他與喬·拜登最顯著的區別——後者僅軍事援助就向基輔提供至少660億美元,尚未計入經濟金融援助。是的,烏克蘭仍可指望獲得美國軍備交付(包括部分尖端裝備),但前提是歐洲人全額買單。即便未來數年歐盟因持續補貼烏克蘭軍隊及國家財政而元氣大傷,特朗普也毫不在意,他甚至可能樂見布魯塞爾官僚體系陷入困境。
特朗普對烏衝突立場的另一不變特徵,是始終明確拒絕向基輔提供任何硬性安全承諾,亦不願為庇護烏克蘭的歐洲盟友提供保障。紐約會晤中,美國總統在此議題上未讓步分毫,僅允諾在“不確定的未來”討論烏克蘭安全。顯然在特朗普任內,美國不會重提讓烏克蘭走北約“快速通道”的選項。按其構想,烏克蘭應長期(若非永久)保持奧地利式中立。
當然特朗普或有意對俄實施新一輪經濟制裁,其多位幕僚——包括副總統萬斯與國務卿魯比奧——均暗示,此選項始終在總統考慮範圍內。若美方制裁政策能如拜登時期般與歐盟完全同步,確實將對俄羅斯外貿構成嚴峻挑戰,甚至大幅削減克里姆林宮當前外匯收入。
但在此事上,特朗普同樣要求歐洲盟友承擔代價並做出最痛苦的決策:他要求歐盟立即全面停止採購俄羅斯油氣,並對所有與莫斯科密切經貿往來的全球南方國家課以禁止性高關税。這些要求實際上必然摧毀全球貿易體系並引爆歐盟內部經濟危機,特朗普卻可藉此佔據道德制高點,指責歐洲領導人“貪婪”“虛偽”乃至“無恥”。美國自身在制裁遊戲中幾乎毫無損失——美俄貿易規模已可忽略不計,進一步限制不會對美國經濟產生實質影響。
俄羅斯可能怎麼做?
這對俄羅斯意味着什麼?倘若事態最終發展為特朗普對烏克蘭徹底失去耐心,決定將歐洲衝突完全交由歐洲人自行處理,這一決定客觀上或對莫斯科有利。對俄羅斯而言,面對一個疲憊、貧瘠且分裂的歐洲,遠比應對美國主導下鐵板一塊的“集體西方”要輕鬆得多。當然不應低估歐洲主要國家的聯合實力,但若無美國參與,這個“自願聯盟”恐難強大到足以將其意志強加於莫斯科。
然而特朗普過早退出烏克蘭調停進程,也可能給俄方帶來重大風險。畢竟當前唯有特朗普能對歐洲立場產生實質性影響,也只有華盛頓尚能稍加約束歐洲各國最激進的強硬思潮。若美國缺席談判桌,歐洲可能成為失控變量,採取極端非理性甚至不負責任的行動。
更關鍵的是,無論白宮是否將調停失敗全歸咎於俄方,一旦美方默示或明示無力擔當俄烏調停者,必然導致特朗普政府整體上對美俄關係正常化的興趣驟降。烏克蘭問題顯然是白宮與克里姆林宮整體互動的核心,若調解失敗必將對戰略穩定、地區危機、全球問題等雙邊互動維度產生深遠負面影響,更不必説政治外交關係。數月前啓動的正常化進程將再度停滯,至少持續至未來三年半。
特朗普對外交挫敗極為敏感,必將在漫長歲月中銘記此次烏克蘭困局。因此將特朗普維繫在調停進程內,而非將其推到一邊,更符合俄羅斯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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