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一步退兩步”，特朗普製造業迴流目標正在被自身關税和移民政策絆倒

【文/觀察者網 柳白】“我們真不希望這是個進一步卻退兩步的方案。”對於美國總統特朗普讓製造業迴流的雄心，美國電氣製造商協會高管斯賓塞·彼得森頗為無奈。

畢竟無論是關税還是移民等一系列政策，特朗普政府的做法似乎都在背道而馳。

美國“政客新聞網”在10月18日發表的評論文章中稱，特朗普政府的製造業迴流政策陷入自我矛盾的困境，關税推高了美國製造商擴張所需的原材料和進口設備成本，新的簽證和移民政策可能縮減人才供給，加劇製造業技能工人短缺問題，而白宮推動的開支削減則威脅到企業迴流所需的補貼，導致補貼環境不穩定，甚至特朗普政府內部都存在左右互搏的政策，導致資金項目被暫停審查。以至於不少企業抱怨，他們壓根不知道應該圍繞哪種“美國優先”政策進行規劃。

“只想着徵税，忽略了供給側障礙”

文章直言，這些政策共同凸顯了特朗普即興式執政方式的侷限性，也暴露了其關税制度更多是為了報復而非搶佔先機，結果導致了一場代價高昂的平衡博弈，商界領袖表示這一局面越來越難以應對。

例如，關税提高了進口設備的價格，其中包括用於社區大學實驗室的訓練機器人，使得培訓美國本地工人變得更貴，而這些工人正是政府希望填補新崗位的人才來源。

代表300多家企業的美國電氣製造商協會公共事務高級副總裁彼得森表示，製造商“完全支持”特朗普重建國內產業的目標，但人們發現政府的政策有時與目標背道而馳。

“我們真不希望這成為一種進一步退兩步的解決方案。”彼得森説。

10月9日，美國紐約州斯林格蘭茲，普拉格能源公司（Plug Power）的製造工廠。 視覺中國

白宮已將帶回海外崗位作為頭等優先事項，涉及從造船到半導體制造的各個領域。特朗普已從企業那裏獲得了數萬億美元的投資承諾，其中一些專門為了將就業崗位帶回美國，包括汽車製造商斯特蘭蒂斯130億美元的投資計劃，以及摩根大通本週宣佈的1.5萬億美元倡議。

不過一位不願具名的白宮官員表示，“我們沒有得到應有的認可，這一切其實經過深思熟慮，但情況是企業不願意打破盈利賺錢的現狀。”

然而，企業在考慮這些重大投資時，也不得不面對新的產業關税、美最高法院審查總統是否擁有單邊緊急關税權的案件，以及這些關税是否會在特朗普政府之後繼續存在等不確定性。

幾位美國商界領袖表示，這種局面產生了麻痹效應，若缺乏更多確定性，企業無法批准迴流項目。

對於那些支持特朗普戰略的人來説，這場動盪是數十年自由貿易規則導致產業外遷和美國製造業基礎空心化之後，深度轉型過程中不可避免的過渡階段。

目前不太明確的是，政府能否將特朗普的直覺轉化為產業復興所需的持久政策體系。

“可以説我們正處於一個低谷期，”促進並追蹤迴流舉措的非營利組織“迴流倡議”總裁哈里·莫澤説，“到目前為止，我們正在克服關税帶來的不確定性和不穩定性障礙。關税最終將推動企業採取迴流行動，但在此期間，陣痛是不可避免的。”

旨在推動生產迴流國內的關税，推高了美國工廠所依賴的進口零部件成本，尤其是在汽車、半導體以及其他零部件需多次跨境才能完成生產的供應鏈中。

儘管特朗普支持者堅稱，這能通過擠壓進口來迫使企業採用國內採購，但企業反駁稱，他們目前無法從美國製造商那裏大規模獲得這些產品。

“這令人沮喪，因為我們是最具美國本土特色的汽車公司，出口量也最大，但我們卻面臨着20億美元的成本壓力，這阻礙了我在美國進行更多投資。”福特汽車首席執行官吉姆·法利今年早些時候在底特律舉行的“福特Pro加速”會議上表示。

高盛首席執行官大衞·所羅門、美泰首席執行官伊農·克雷斯以及盧塞恩國際公司首席執行官瑪麗·布赫齊格等眾多商界人士，也表達了類似的擔憂。例如，盧塞恩國際決定縮減並推遲一項鋁鍛造項目，該項目原本計劃將就業崗位從中國遷回密歇根州。

“政府的做法似乎更像是‘準備、開火、瞄準’的模式，”自由派卡託研究所總體經濟學副總裁斯科特·林西科姆説，“他們的第一直覺是徵收關税、持有政府股權以及採取其他措施，而他們在某種程度上忽視了許多供給側障礙。”

實際上，美國國內生產商也提高了價格，以匹配新徵收關税的外國產品的成本。

例如，美國鋼鐵和鋁製造商預計外國競爭對手將面臨新關税，因此提前提高了價格，這在供應鏈中引發了連鎖反應，在某些情況下還刺激了企業前往美國以外鋼鐵價格更低的地區進行生產。

“如果你對半導體或汽車零部件等中間產品徵收關税，你就是在傷害那些試圖出口或者説試圖迴流的美國企業，”專注於產業和技術政策的智庫信息技術與創新基金會總裁羅伯特·阿特金森説，“如果有更細緻的戰略，就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人才也是個問題

儘管一些企業宣佈將在美國新建工廠並擴大業務，但許多企業表示無法找到足夠的技能工人來填補崗位空缺。

根據美國勞工統計局的數據，全國目前有超過40萬個製造業崗位空缺，其中半導體、機器人技術和先進製造業等高科技領域的短缺最為嚴重。

這種人才短缺問題正與新的移民政策產生衝突，商界團體擔心這些新政策會使問題進一步惡化。

特朗普在9月宣佈對H-1B簽證申請徵收10萬美元的新費用，這大幅提高了企業僱傭外國工人的成本，並可能阻礙企業為擴張所需的外國工程師或技術人員提供擔保。

10月4日，美國洛杉磯，多個工會和移民權益組織的成員舉行以“我們人民崛起——停止仇恨，停止突襲”為主題的遊行和集會。 視覺中國

行業團體警告稱，這一變化可能會削弱特朗普聲稱想要重建的人才培訓渠道，他們認為企業在工廠擴張期間，往往依賴外國工程師向美國團隊傳授技術知識。目前，德國和中國等國家已經向原本可能前往美國的技能工人伸出了橄欖枝。

“我們知道人才競爭的重要性，”美國商業領袖協會“州級商業高管聯盟”總裁兼首席執行官傑夫·沃斯登説，“我們希望確保這些政策不會限制僱傭國內優秀的美國人才，同時也要確保我們不會向全球人才庫中的其他人關閉大門。”

美國商會（U.S. Chamber of Commerce）16日就特朗普政府提高 H-1B 簽證費用的決定提起訴訟，稱特朗普在修改國會批准的項目時越權了。

該組織擁有100多年曆史，總部設於華盛頓，代表超過300萬家美國企業及貿易協會的利益，其中96%為僱員少於100人的中小企業。

特朗普表示，10萬美元的簽證費用旨在遏制該項目的濫用，並確保只僱傭高價值人才。白宮助手辯稱，目前的這批H-1B簽證持有者並非那種建立先進工廠的人才，而是軟件工程師等技能水平較低的工人。他們還指出，對於真正擁有非凡能力的工人，還有其他簽證項目可供選擇。

資金方面也存在矛盾：特朗普經常吹噓自他上任以來企業宣佈的在美國的數萬億美元投資，但他的團隊中的預算鷹派卻同時削減那些本可進一步刺激投資的項目。

對於那些試圖制定長遠規劃的企業來説，由於補貼存在不確定性，他們在破土動工新項目前，就可能失去激勵措施。

這種緊張關係也延伸到了政府內部，白宮管理和預算辦公室（OMB）今年下令全面暫停並審查聯邦撥款和貸款，這一舉措注入了新的不確定性。

例如，美國能源部本月早些時候宣佈，將終止300多個價值超過75億美元的清潔能源項目撥款，稱這些項目“未能充分推進國家的能源需求，不具備經濟可行性，也無法為納税人的投資帶來正回報”。企業還抱怨，其他關鍵礦產與稀土領域的補助也陷入停滯。

白宮官員回應稱，這些是對長期存在的聯邦補助項目進行“必要調整”，並強調“少數暫停項目”並不代表政府不支持稀土和關鍵礦產的本土發展。

雖然美國工會與特朗普一樣希望重建美國製造業基礎，但對缺乏明確計劃越來越感到不滿。

美國勞工聯合會-產業工會聯合會（AFL-CIO）雖然支持保護性關税，但表示特朗普政府的零敲碎打給業界造成了很大困惑，人們不知道應該圍繞哪種“美國優先”政策進行規劃。

“我們需要的是一套連貫的戰略，”該組織國際部主任凱西·芬戈爾德説，“我們需要知道如何獲取製造業部門保持領先地位所需的關鍵礦產。我們需要一個清晰的願景，明確資金來源、徵收的關税如何再投資，並真正為這個國家的工人提供一個底線，讓他們能夠有尊嚴地生活，並在全球經濟中競爭。”

“可目前的政策環境非常混亂，”她補充道，“僅靠關税無法完成這項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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