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思想者論壇| 宋魯鄭：中華文明特性為終結“修昔底德陷阱”帶來希望

10月16日，2025年思想者論壇在復旦大學召開，由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東方學刊》、觀察者網、底浪文化與上海春秋發展戰略研究院共同主辦的“2025思想者論壇”在上海成功舉辦。本文為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研究員宋魯鄭發言文稿，獨家授權觀察者網發佈。

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研究員宋魯鄭在2025思想者論壇上發言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宋魯鄭】

二戰後的世界政治經濟秩序在東昇西降的歷史大背景下，正面臨着前所未有的重構。未來重建的世界政治經濟秩序固然是建立在中國經濟、軍事、科技的硬實力基礎上，但它“將會是什麼”——則要從中國的話語體系來理解。

此外，中國話語體系走向世界的過程，也是塑造、重建秩序的過程。這個過程最主要的障礙，是西方憑藉其主導的話語霸權而長期炒做的所謂“中國威脅論”：不僅把中國定義為世界政治經濟秩序的威脅，更描繪成一個暗淡的中國為核心的世界政治經濟秩序。因此，中國要建構的話語體系，必須能消解西方強加給世界的關於中國的歪曲話語。

當然，中國話語體系走向世界一定要考慮到受眾。無論是西方還是南方國家，面對中國的發展，已經不再或很少關注中國為什麼成功，而是成功後的中國是什麼，以及中國作為重要力量所重構的世界政治經濟秩序又是什麼。

因此從這個角度，現階段中國話語體系的核心是和平。中國可以從三個層次來闡述：一是文明角度，中國悠久文明的和平本質；二是當下中國走向和平的兩大因素；三是中國對外衝突的本質與正義性。這也是西方對中國歪曲的核心內容。

中國文明和平的核心本質

眾所周知，要想理解一個國家現在的行為包括外交行為，就必須知道它的歷史。這是老生常彈，卻是西方刻意忽略的，所以中國仍然必須繼續講。

在我看來，中國文明和平的核心本質有四點：

首先，5000多年的歷史已經證明中國是一個和平國家。幾千年來中國在多數時期都居世界領先地位，在東亞更是一國獨大，傲視天下。但中國並未對外擴張和進行殖民掠奪，確保了東亞和周邊國家的和平、安全與秩序。中國比西方發現新大陸早了半個多世紀，明朝航海家鄭和就已經率領當時世界上最為強大的艦隊航行世界——和平地航行世界，對所經之地毫無貪婪覬覦之心。中國也曾捲入對外戰爭，但往往是為了保護受到侵略的周邊國家，比如明朝和清朝兩次出兵保護朝鮮、清朝一次出兵保護越南。

今天的世界一提到中國，往往想到它的象徵——長城。毋庸諱言，長城是出於軍事目的所建，但長城的功能是防禦而不是對外擴張。也就是説，中國曆朝歷代思考的不是對外擴張，而是如何防範北方遊牧民族對自己的侵犯。

長城的功能是防禦而不是對外擴張

其次，當近代中國衰弱時，不僅西方開始殖民亞洲，侵犯亞洲各國主權，就是向西方學習的日本也步其後塵，直至在全球發動戰爭，危害世界。如果説此前歷史已經證明中國的強大意味着和平與秩序，那麼歷史也同樣證明，中國的衰弱則意味着亞洲和世界的戰爭。正是因為近代史上中國的衰弱，導致喪失了捍衞和平的力量，從而給西方和日本以發動戰爭、侵略他國的機會。

所以對於今天的世界來講，正如過往漫長的歷史所驗證的，中國的發展和強大是亞洲乃至世界和平的保障。中國不是今天的美國，更不是歷史上的德國和日本。

三是冷戰以後到現在，西方面對中國時把制度視為評判和分析一個國家的唯一標準。由於在西方的話語體系裏，中國的政治制度和他們完全不一樣，所以中國的迅速發展就被西方認定是威脅。但事實上，一個國家的民族性、文明特性是超越制度的，是決定製度內外表現的。中國不管實行什麼制度，其文明特性和民族性決定了它的和平性質。有的國家比如美國和以色列，雖然都是西方民主國家，但它們的行為卻受到歐洲強烈反對。

四是用“修昔底德陷阱”來解釋中國的崛起以及與西方的關係。“修昔底德陷阱”在西方歷史上一再出現，但中國歷史上卻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所以中國也沒有這樣的地緣政治理念和文化。

從人類歷史上看，主導西方國際政治理念的“修昔底德陷阱”不斷把西方和世界推向災難。這本是西方應該吸取的歷史教訓，但現在卻用到文明完全不同的中國身上。這豈不是要再一次把世界帶入災難中嗎？

因此，從歷史和文明的角度，中國的發展和崛起並不會成為西方和當今國際秩序的威脅和挑戰者。相反，中國的文明特性也給人類終結“修昔底德陷阱”帶來希望。

現實中國的兩大和平因素

當然，一個國家的文明也會演變，我們仍需要現實的角度來解析。

第一，中國是現今國際秩序的受益者，因此它不僅沒有意願也沒有動力去顛覆這個秩序。

中國1978年實行對內改革、對外開放。由於當時冷戰還沒有結束，而當時中國和歐美已經緩和了關係，因此力圖藉助這個歷史機遇，在西方主導的秩序下獲得發展。正是由於中國持續不斷的內部改革以及有利的外部國際秩序，才創造了中國長達四十多年的經濟增長奇蹟。因此，儘管中國對這個秩序也有不滿，也認為有改革的空間和必要，但總體上中國是支持這個秩序，也反對放棄和破壞這個秩序。這和今天的美國完全不同。

美國認為，當今國際秩序不僅讓眾多盟友搭便車，還培養出中國這樣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它自己承擔了過多的義務卻收穫了了，並由於債務累累而難以持續。因此，自2017年至今特朗普兩度上台後，便全力挑戰和破壞它主導建立的國際秩序。無視主權不容侵犯這個二戰後國際秩序的基礎，威脅吞併加拿大和格陵蘭島；通過對全球發動關税戰，破壞了自由貿易和世貿組織為基礎的經濟秩序；通過退出聯合國等多個組織，破壞了世界政治秩序。

長期以來，中國不僅高度尊重主權完整和不可侵犯原則，同時還是自由貿易和全球化最積極的支持者和推動者。如果非要説中國要建立“反西方新秩序”，中國反的實際是特朗普要建立的單邊主義、美國優先、美國唯一的“新秩序”，捍衞的是二戰後以西方為主導建立的、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基於規則的“舊秩序”。

第二，從中國的地緣政治環境來看，中國也不具備稱霸世界條件。

人類進入近代社會以來，只有英國和美國這兩個國家能夠稱霸世界，以自己為核心建立國際秩序。這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條件是優越的地緣政治環境。

英國和美國都被大海環繞，周邊沒有強國環伺，進入大洋沒有任何障礙。因此它可以把主要精力用於自身發展，並在強大後非常容易地向外擴張。反觀中國，周邊強國林立，擁核國家就有四個，而且和中國存在地緣張力。同時走向海洋受制於第一島鏈，這和歷史上的德國崛起後面臨的情況相似。其他強國如俄羅斯、日本競爭世界霸權都以失敗告終，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

中國非常清楚自己面臨的地緣政治環境，因此1949年新中國建立以來，歷任領導人都一再聲稱中國絕不稱霸，這不僅僅是外交詞令和文明傳統，也是對自身情況的客觀認知。

所以毫不意外，儘管中國面臨美國的遏制，還與部分國家存在領土爭端，但中國的軍費開支佔GDP的比重長期大幅低於2%，不僅遠低於全球軍費開支佔GDP2.5%的平均水平，更和北約要求成員國佔3%甚至5%相差甚遠。

中國外部衝突的正義性

首先一點是，不管亞洲各國存在多少問題，都沒有上升到大規模軍事衝突層面，而是維持了整體和平。這既是中國的智慧，也是亞洲各國的智慧。

西方一直炒作東海、南海和台海，並把它作為“中國威脅論”的證據。

先看東海。二戰後，中國和日本存在釣魚島領土爭端，雙方建交時都同意擱置爭議。但現在卻成為東亞一個熱而不爆的點。如何看待這一問題呢？有兩個維度：

一是日本戰後和東亞所有的國家與地區都存在領土爭端，包括俄羅斯、朝鮮、韓國以及中國。除俄羅斯外，其他各方都是日本二戰時侵略和殖民的對象。

二是同樣為二戰策源地的德國，今天和任何國家都沒有領土爭端，儘管它失去了四分之一的領土，包括偉大的哲學家康德的故鄉都屬於他國。我們能想像德國和日本一樣，和周邊國家如波蘭、法國、捷克、比利時、荷蘭存在領土爭端嗎？

顯然，日本還是沒有像德國一樣來看待歷史和自己的責任。西方如果以對待德國的標準來看待日本，也不會誤讀中國在東海的立場。

再看南海，也有兩個維度：

一是1988年，中國和越南在南海發生了一場海戰，歐美都站在中國一邊，並沒有對中國進行譴責。2014年5月中國鑽井平台進入南海臨近越南宣稱的區域，就遭到西方特別是美國的強烈反對，美國還通過一項決議案，要求中國撤離。

兩起事件發生的區域雖然相同，但西方的立場卻完全相反。原因也不復雜，不是中國對或錯，而是1988年中國是西方冷戰時的盟友，2014年越南成為西方遏制中國拉攏的對象。西方是根據自己的利益來決定是非對錯，而不是事實本身。

二是1945年二戰結束，當時的中華民國政府在美國支持下在南海宣誓主權，並於1947年宣佈了十一段線，這是今天中國九段線的基礎，也是目前大陸和台灣地區共同的南海立場。在那個時期，今天所謂和中國有南海領土爭端的國家還都沒有獨立，連自己的主權都沒有，何來南海主權？所以那個時期也根本不存在南海主權爭議。當時的蘇、法、德、英、日等國的地圖，也都承認中國對南海的主權。

現在南海則變成西方認定中國實行擴張、挑戰航海自由和國際秩序的口實。這既是對事實的誤讀，也是利益使然。

中國一再表明自己對世界戰後秩序以及世界和平的捍衞

最後看台灣。西方輿論對台海局勢最大的誤讀是中國大陸無視台灣民意、要吞併台灣，不排除使用武力單方面改變現狀強行統一。西方媒體也因此多次把台海列為世界最危險的區域。

但事實上，即使根據台灣地區的“憲法”，也以法律的形式確定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

1945年日本投降，台灣結束殖民史迴歸中國。1949年內戰之後兩岸分治。但一直到2000年為止，雙方都主張統一。1996年台灣地區領導人第一次直選，獲勝的李登輝在就職演説中還提出：“海峽兩岸沒有民族與文化認同問題”、要“真正解決國家統一問題”和“追求國家統一的歷史大業”，“在邁進二十一世紀的前夕，開創’中國人幫中國人’的新局”。

現在“台獨”勢力崛起，但並沒有能力改變台灣地區的“一中憲法”，中國的統一是純粹的內政，而且有雙方法律的依據。

第二個誤讀是説中華人民共和國沒有統治過台灣一天，因此沒有資格統一台灣。這是故意混淆主權和治權，就如同説法蘭西第三共和國沒有統治過阿爾薩斯和洛林一天，因此它沒有資格在一戰後將之收回一樣。

目前，中國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唯一還沒有實現統一的國家。中國統一沒有完成，這本身就是對二戰後國際秩序的挑戰。開羅宣言、波茨坦公告的尊嚴和權威不容冒犯和褻瀆，如果這些都能被否定，那麼其他成果也同樣能被否定。如果對於德國邊界劃分的決定、德國去納粹化的《波茨坦協定》這些成果也被否定，將會給世界帶來什麼後果？

總的來看，中國應對外部衝突，其性質不僅是中國在捍衞自己的利益，也是在捍衞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秩序。

中國話語把上述三個方面講清楚，全球就會明白在中國崛起的背景下，重建後的世界政治經濟秩序的形態為何，即和平穩定、公正合理、包容有秩、平等多元、發展繁榮、合作共贏。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閲讀趣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