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榮：當下世界有六大亂象，動不動覺得“中國最不行”的要改改老毛病

編者按：近日，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金燦榮在上海進行了一場演講，分享了自己對當下世界形勢的認識。觀察者網整理並刊載演講內容，供各位讀者參考。

【演講/金燦榮，整理/觀察者網 唐曉甫】

上海是我的第二故鄉，我於1980-1984年在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讀書，復旦是我的母校，所以每次來上海都挺高興的。今天趁這個機會，我分享一下對國際形勢的看法。現在的國際形勢，大家應該有感覺，特別亂，我總結一下，世界亂象主要有六點。

第一個亂象，就是有戰爭。

首先是俄烏戰爭，俄烏戰爭打了三年多了，還在打。特朗普想拿諾貝爾和平獎，真的很想，所以他挺努力想解決俄烏戰爭問題。我覺得雖然他很努力，但俄烏問題他是解決不了的。這個矛盾依舊在，戰爭還會繼續。

俄烏戰爭是冷戰結束以來最大的戰爭。截至7月底，中情局估計：烏克蘭大概已經死了70多萬人；俄羅斯這邊按二分之一的比例計算大約是35萬人，兩邊加起來已經死了100多萬人。按照戰爭的傷亡比3:1計算，那麼受傷可能就是300多萬，那麼這總共會有大約400萬個家庭受到戰爭損害，非常慘烈。

還有一場戰爭在中東，以色列為中心，跟很多人打，包括哈馬斯、真主黨、胡塞武裝，還有敍利亞阿薩德前政府以及伊朗。目前看，以色列在軍事上獲得了勝利。

敍利亞內戰結果的反轉改變乃至顛覆了地區格局。

哈馬斯差不多打殘廢了；胡塞武裝還在打，但真主黨也被打殘了；阿薩德政權被推翻了；伊朗和以色列在6月打了12天，應該講伊朗損失更大一些，可我認為這場戰爭也沒有結束，因為伊朗要搞核武器，現在應當是它的一項國家政策，而以色列絕對不允許它有核武器，所以還會打。

另外在我們附近也有戰爭。一個是5月7日至10日，巴基斯坦和印度打了四天，這場衝突規模不大，但意義深遠；還有7月泰國、柬埔寨之間的衝突。總之都是戰爭，這些戰爭有一個重要特點：都發生在最重要的歐亞大陸。

國際關係學在古代其實就叫“縱橫學”，蘇秦、張儀、鬼谷子他們搞的就是“縱橫學”。國際關係學有很多學派，但不管什麼學派，都認為有兩個東西不變：第一，人性不變；第二，地理不變。所以在國際關係中地理因素很重要，於是就有了地緣政治理論。按地緣政治理論，地球上最重要的地方，是我們所在的歐亞大陸。我們可以把歐亞大陸視作“世界島”，其他都叫“外島”，非洲、澳洲、美洲這些都是“外島”。

歐亞大陸主要有三塊：歐洲、亞洲和中東；這三塊現在都在打仗。這就是當今世界第一個特點。我先講現象，現象講完我們再分析後面的本質。現象就是：全都在亂、在“打仗”。

第二個亂象是內戰。

歐亞大陸除了國與國之間打仗，還在發生內戰。比如南邊的緬甸就在打，緬軍跟其國內的“民地武”，包括撣邦的果敢同盟軍、克欽獨立軍，天天打仗。緬甸內戰搞得“一帶一路”的很多項目推進不下去。中國在緬甸投了好多項目，最重要的是皎漂港。

如果看地圖，就可以看到緬甸西海岸的皎漂港是優良深水港。這個港在昂山素季在位時就談下來了，港口歸中國管，特許經營期約49年，主權是緬甸的，我們負責投資。那個港口自然條件非常好，但過去經營得很糟糕。我們拿下了特許經營權，可現在沒法投資，因為老在打仗。如果説打贏了也就算了，可他還打不贏。那塊地方今天是你的，明天又是他的，老換。這樣中國沒法展開投資，連帶着這裏的“一帶一路”項目也搞不成。

皎漂港很重要，如果建設好，中國可以繞過馬六甲海峽，非洲、中東來的油氣就可以直接從皎漂港上來，然後修公路、鐵路、光纜、油管、天然氣管直通昆明。如果能建成，那麼昆明之後就會發展得很好，成為一個集散地。可現在就搞不成了，我們國家目前政策還是“不干涉內政”，所以就沒去管它。

非洲這邊更多，比如利比亞卡扎菲，他當領導人的時候就神經兮兮的，後來就被西方滅了，利比亞分裂成東西兩個部分，天天打；剛果金在打內戰；蘇丹在內戰。然後，美洲的海地也在內戰。這就是第二個亂象：國家間戰爭和內戰。

**第三個亂象是美國走向不明，**這個對世界影響很大。

今天的美國是空前的兩黨惡鬥。以前民主、共和兩黨也相互鬥，但是都講點體面。現在兩黨內鬥完全不講體面了，都往死裏整對手。

坦率講，這事最先還是民主黨發起的，過去特朗普在野那四年，民主黨真是往死裏整他。拜登的司法部起訴特朗普，四個民主黨州，包括紐約、加州等起訴他，一共91項罪名。美國有律師統計過，如果全部成立，老特甚至可以在牢裏待1488年。

所以老特也急了，他現在不是“我胡漢三又回來了”，在“二進宮”以後，老特也開始整人，讓美國司法部起訴奧巴馬。這就是挑刺了。奧巴馬我見過，挺老實，連做壞事的膽子都沒有。所以現在起訴奧巴馬很明顯就是胡搞，美國政治質量不就下降了？原來還有一點邊界，現在沒邊界了。

美國國民警衞隊進駐華盛頓特區

再就是美國聯邦與地方的矛盾很大。最近，特朗普把美國首都華盛頓的警察局控制了，派國民警衞隊進去，直接把華盛頓特區警察局接管了。華盛頓還發生了很多抗議遊行，但這些都是沒用的，老特理都不理他們。

老特還要抓“非法移民”，並把加州等地樹為典型，但加州經濟依賴“非法移民”。這就是兩黨惡鬥，聯邦與州政府惡鬥。

紅州和藍州也在惡鬥。前段時間三個共和黨州宣佈派兵幫特朗普接管華盛頓特區，民主黨都氣壞了。所以美國人都在議論會不會有內戰，沒準以後會依照紅州、藍州的政治立場分開，美國分為兩個國家——“USA”和“USB”。

另外，美國的精英和民眾的矛盾仍然非常大；種族矛盾也很嚴重。我個人認為，現在美國的內部分裂達到了歷史上很罕見的高度。社會正在分裂，又在此時出現一位“奇奇怪怪、非常任性”的總統。以前的總統都會照顧各方利益，而他的訴求是自己爽，才不照顧其他人。

而且，他用的人也很奇怪。比如現在的國防部長赫格塞思，他先在國民警衞隊當排長，後來成為國民警衞隊上尉，等他服役結束之後才成為陸軍預備役少校。要知道國民警衞隊不屬於聯邦陸軍，幾乎等同於任命一位沒有任何軍方背景的人當國防部長，這是美國曆史上沒有的。你想那幫老將軍心裏多難受：你連我的小兵都不是，你還管我？但他還真管，而且脾氣挺大。

特朗普任命的國土安全部部長也很奇怪。國土安全部是美國的第二大部門，很重要。現任部長叫諾姆，來自南達科他州，選美出身。她有大學文憑，但講話像個文盲。她在CNN上講，“中國人太壞了，2000年前就欺負我們美國。”後來全美的老師都暈了，因為小朋友問老師2000年前有美國嗎？美國今年249歲，它是1776年獨立的，明年才250。

所以，特朗普這個總統非常例外，他不是一個正常的總統。美國有學者講：到現在一共45位總統，其中44位是一類，特朗普是單獨一類。特朗普其實是美國曆史上的造反派，其他人是美國內部的“走資派”，所以兩邊關係很不好。這也是今天美國內部矛盾特別大的由頭。

這些矛盾再疊加上這個人特不靠譜，直接導致一個後果：美國人自己都看不清這個國家的走向。美國人都看不清，那我們外人就更看不清了。這樣對世界當然不好。

截至今天，我説句實話，美國力量還是比我們大一點，依舊是“美強我弱”。再加上歷史原因，美國絕對是這個世界的一把手，如果我們把地球比作一個“村”，他就是“村委會主任兼村支書”，雙肩挑。你想想，如果單位一把手上午一套、下午一套，你根本不知道該執行哪個，執行哪個他都罵你，那麼下面人就會無所適從，對單位發展很不好。這就是世界第三個亂象。

第四個亂象就是大國關係不好。

大國關係是國際關係裏最重要的，但現在大國關係肯定不好。俄羅斯跟美國、歐洲、日本已經撕破臉了，老特肯定希望俄羅斯和美國的關係能緩和一點，但最終能不能緩和，我不知道。

中國雖沒和各個大國“撕破臉”，但同美國、日本、印度的關係都不是那麼地好，這個地球人都知道。再看歐美關係，他們其實內部關係也不好。歐美是西方的“核心關係”，等於西方的黨中央；這“黨中央”兩條路線在內部鬥爭、出現分裂，所以世界當然不穩定。

第五個亂象是世界經濟波動大**，資本市場起伏大**，股票也跟着大起大落。

第六個亂象****是更多國家治理失敗。

過去100年中國人有個毛病，動不動就覺得“中國人最不行”。這是五四時代形成的傳統——以罵中國人為樂。

五四那批人有一個傳統必須繼承，那就是愛國主義；但他們有一個態度也是明顯錯誤的，那就是全盤否定中國文化。五四時期有個口號叫“打倒孔家店”，這是胡適提的，然後要廢漢字、廢中醫，這些都是不對的。

五四時期的人在方法論上的問題在哪裏？他們永遠把中國最差的部分，去和西方最好的部分相比。而且他們不是盯着一個西方國家比，是比二三十個國家——其中有二十二個西方發達國家，再加一個成功實現現代化但非西方的日本。但是他們眼中沒有第三世界的人。

第三個毛病是雙標。他們中有不少人罵中國時舉三個負面例子，然後就定性全中國都是壞的；同樣的三件事發生在美國，就變成三個“孤立事件”。這種人要是在我手下當學生，本科都不讓他畢業，這是基本的學術錯誤。

五四運動代表人物之一，胡適

世界上的現實是，大多數國家治理很糟。我國人均GDP約1.3萬美元。我告訴大家，現在把全球81億人按人均GDP排隊，排在我們前面的只有大概12億人。但問題在於，國際混亂疊加原有治理難題，那些本來就排在我們後面的國家，現在會變得更糟，由此帶來一個嚴重後果——非法移民暴增。

6月中，聯合國難民署發佈了一個報告説，戰爭難民已達到二戰以來最高，這主要因為俄烏戰爭。烏克蘭出現約1300萬戰爭難民。其中約300萬去了俄羅斯、1000萬去了歐洲。同時，加沙、緬甸等地也持續產生新的戰爭難民。

與此同時，因為貧困導致的經濟型非法移民也創新高。每天都有一撥又一撥非洲兄弟坐着破船穿越地中海往歐洲跑；中東那邊不少人直接兩條腿走到歐洲。所以現在歐洲的非法移民壓力非常大。

美洲方向，儘管特朗普在打擊非法移民，但人還是往那兒跑。雖然我們的媒體報道不多，但現在問題同樣嚴峻。此外，可以看到緬甸人往澳大利亞跑，而我們國家現在也正在成為移民目的地。

這就是當今世界六大亂象。“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這是黨中央對當前國際形勢的基本判斷。

我們新中國是個比較特別的國家，是通過一場革命成立的國家。我國的政權不是選舉、不是政變，也不是外來入侵扶植的政權，它是中共進行了一場革命，建立了這個政權，所以中國是個“後革命社會”。

“後革命社會”有個特點，凡事講“動員”，而要“動員”就得形成“共識”。於是對內對外做事情之前，國家一定都得有“共識”。於是我們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每個階段都會形成對國際形勢的總體看法。

改革開放前，毛主席那個時期，我們對國際局勢的看法叫“革命與戰爭的年代”。你們可能年紀輕不太知道，我是從文革時代過來的，當時的口頭禪就是“革命、戰爭”。它背後的邏輯是：帝國主義意味着戰爭，戰爭引發革命，革命制止戰爭。所以在改革開放前，我們對外部世界的判斷比較嚴峻。

改革開放以後，鄧小平説時代的主題不是“革命與戰爭”，時代的主題是“和平與發展”。所以大家都要搞建設、搞發展，安安心心賺錢。

但如今再將外部世界的主題概括為“和平與發展”就不合適了，這明顯不符合事實；但我們又不想回到“革命與戰爭”的判斷，也不能繼續説“和平與發展”，那就得有個新概括，於是就提出世界進入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

2017年12月28日，習近平主席在接見2017年度駐外使節的工作會議上發表了重要講話，在這場講話中，習近平主席首次提出了“放眼世界，我們面對的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説法，所以“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這個表述首先是對“外交口”講的。然後在2018年6月，習近平在中央外事工作會議上面向全黨全國指出，當前，我國處於近代以來最好的發展時期，世界處於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兩者同步交織、相互激盪。此後，中共二十大正式寫入並予以確認，並作出補充：“百年變局正在加速演進。”這就是我黨目前對國際形勢的“標準答案”，國際上正在發生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而且在加速演進。要記住，這是總判斷。

我們提出當今世界正處於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國際格局處於“東昇西降”、新舊力量此長彼消的變革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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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歷史看，過去500年是西方厲害。大家回想一下，從大航海時代到現在，西方發展得確實好。近幾百年來，國際上的大事都在西方發生，比如大航海、工業革命、幾大社會革命（包括英國、法國、美國、俄國的革命）都在西方。此外，諸如英法百年戰爭、拿破崙戰爭、一戰、二戰與冷戰等重大沖突，其主角也多為西方國家。500年前出現幾個大航海帝國：西班牙、葡萄牙、荷蘭；工業革命後又出來一批列強：英國、法國、德國、意大利、沙俄、美國、日本。列強相互廝殺，最終形成兩個超級大國。整個過程中，中國是很邊緣化的。

500年來，大事在西方發生，主角在西方，人類的進步也在西方，包括現代人類的產業基本上也都是西方來的。而且包括城市管理方式在內的制度與治理也是西方那一套；當下世界廣泛認同的觀念，比如民主、自由、市場、法治也都是西方來的，甚至我們國家的國家哲學馬克思主義，也是西方來的。

要承認過去500年西方確實幹得不錯，我們要學習西方。但是，現在的最新情況是世界力量對比已經發生了“東昇西降”，而這正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核心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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