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默：台灣是待售，還是非賣品？為何釜山會晤沒給出答案？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雁默】

做事的人負責“鬥”，做決定的人負責“不破”，你看出這個模式了嗎？如果沒有，請進入狀況，否則會滑入不必要的失落情緒，或過於亢奮，或兩者皆有。

暫時休兵，是這次釜山會晤的目的，如果硬要用勝敗論解讀，反特朗普的美媒稱“中國贏了”，未免言過其實。個人認為，“美國輸了”是真，但論實質，中國還沒到贏的階段。所謂“美國輸了”，是指中國在象徵意義上贏了。釜山會晤象徵着美國徹底認清中國是平起平坐的大國。

當地時間10月30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釜山同美國總統特朗普舉行會晤。

這是“鬥”來的結果，“不破”則是為了緩口氣，迎接下一個階段的鬥爭。

很多人意外，為何台灣議題沒有出現在釜山會晤上，我認為這是合情合理的“留白”，本文嘗試解答此一問題，但首先，我們還是得回頭確認當前中美關係的本質。

競爭、合作、競合、對抗，這四種關係中，競合（coopetition）是一種無奈的選項，其意涵是由競爭推動整體進步，由合作創造更大價值，目標是共存與雙贏。

然而，就好像人類在演化過程中，手逐漸取代了嘴的部分功能，視覺系統逐漸取代了嗅覺系統的部分功能，外在環境的變化往往不利於競合關係的理想性，總有一方會漸強，另一方漸弱，難以促成“雙贏”。所以才説，從現實的角度看，競合關係是一種無奈的選項，現在勢均力敵的雙方，未來總會分出高下。

因此，“競合”無法形容當前已產生結構性衝突的中美關係本質，本質就是“對抗”，但雙方又不願滑向你死我活，致使競合概念既能作為對抗關係的粉飾之詞，也可功能性地充當煞車皮。這在避險層面上相當必要，畢竟，中美無法靠一場戰役定勝負，來日方長，別忘了，這是持久戰。

那麼，為什麼中美之間不是“競爭”關係，而是“對抗”關係呢？因為“競爭”的意涵是“比誰更好”，如體育賽事，它是進化的驅力。但當中美互相“卡脖子”時，猶如賽跑時選手互相使絆，這就不叫做競爭了。

換言之，若要分析、預測、擬定策略，我們必須承認“對抗”才是中美關係的本質，以避免競合想象或競爭錯覺讓我們產生誤判。

重點是，中美對抗不是由槍炮分高下，而是由“時間”分高下。這就是為什麼“鬥而不破”同時被中美視為雙邊關係的原則與底線，彼此都在爭取時間，而不是互相毀滅。

這麼看，即可明瞭中美領導會晤為何不談台灣問題。簡言之，在時機尚未成熟以前，雙方談台灣問題會“破”，而之所以會“破”，乃因為這個問題的本質就是對抗形式的零和遊戲 —— 中國完全統一，沒有模糊空間，終點絕不是“中美共管”，或其他妥協方案，而是“我來你滾”。

美方想“賣”台，中方不想“買”

特朗普想“賣”台，這是毫無疑問的，國務卿魯比奧稱美方不會拿台灣作為貿易問題的交易籌碼，這是“反話”，其真實意涵是“美方會開高價”。

彭博社相關報道截圖

事實上，最近一段時間，炒作“中美可能會交易台灣”的不是中方，而是美方。將台灣拿出來説事，意味着華盛頓已無牌可打，只剩台灣牌。但此前説過兩次，“台灣牌”易手，這張牌現在是捏在北京手上，而華盛頓可能還沒意識到，或者已意識到但仍不敢置信。

恰好，釜山會晤就是佐證。怎麼説呢？

會議前，在特朗普的公開談話中，最先稱“預計會談到台灣問題”(10月24日)，然後稱“我不知道我們是否會談台灣”(10月28日)，最後稱“我不確定這個話題是否會被中方提出……我想要對中國好”(10月29日)。從這三次表態看來，很明顯，美方想談台灣問題，但中方不想談，而這意味着特朗普想打台灣牌卻沒奏效。

全世界都知道，美方比中方更亟欲實現中美領袖會晤，因此，打台灣牌的用意就是促談，目標是借台灣問題換取中方的讓步。然而，中方寧可讓釜山會晤的成果有限，也不願被美方牽着鼻子走。換言之，沒談台灣問題，證明了美方處於劣勢，中方並不急着達成歷史性協議，只要雙方關係“不破”就好。

再者，既然打台灣牌只是促談的手段，美方顯然沒想在台灣問題上做出重大讓步，中方沒有興趣用實質的貿易讓步去換美國口惠，例如“反對台獨”“支持和統”，除非美方預先提出“永遠停止對台軍售”這種牽涉真金白銀的條件，那才有交易的價值。特朗普沒帶着國防部長與會，即已顯示中方不想談，美方也沒打算在“休兵”談判桌上“賣”台。

三者，特朗普窮台的進度還不夠快，台灣尚未通過2025年度高達GDP 3.32%的軍事預算，整個半導體供應鏈轉移到美國的規模與投資金額也尚未確定，美方不可能現在就“賣”台。或者換個角度説，台灣尚未貶值到可以交易的程度，就算談也是虛談，沒有實質意義。

四者，買方詢價，賣方就會開高價，買方表示沒興趣買，賣方就會主動降價，這是很簡單的交易概念，因此，提出交易的那一方，就是讓步的那一方，而當前，中美雙方都沒打算讓步。

五者，中方的促統工作才正轉入積極階段，還沒到達美方認為掌握不住台灣的地步，換句話説，台灣還沒“掉價”到美方亟欲脱手的程度，所以中方沒想在現階段解決問題。

綜上，白話説，台灣還“太貴”，無法交易。要讓“台灣價格”落在中美合意的區間，促統工作就得積極務實。

積極促統，有助於讓美方亟欲脱手

促統工作有幾個重要的組成，其一是台灣民心，其二是反制國際干涉的工具，其三是軍事實力的絕對優勢，其四是周邊國家的態度，其五是美國民心。

以上都攸關“台灣價格”，而在今年，軍事實力的部分基本已達標，有效的反制工具也已浮現，但周邊國家還需要加強共識，台灣民心與美國民心才剛出現契機。因此，若以和平統一作為目標，促統工作的進度大概只有40%到60%，現階段談“中美大交易台灣方案”，時機尚未成熟。

在台灣民心的部分，我説過，個人設定的統一指標是台商態度，以及國民黨動向，當這兩者都表現出“現狀不可持續”時，兩岸統一就近了。目前，台商態度並不明朗，但國民黨換了具備新思維的黨主席，統一便出現契機。

截至目前，國民黨新主席仍將“和平”視為“統一”之基礎，而不是相反，這代表促統工作還需努力矯正國民黨思維，併為該黨的轉型創造條件，最起碼要助國民黨一定程度擺脱美國控制，才足以透過國民黨加碼爭取台灣民心。當然，直接爭取台灣民心的工作更重要，因為由下而上地改變台灣政治最有效。

根據島內“美麗島電子報”10月最新民調顯示，60％的台灣民眾不同意“兩岸最終難免爆發戰爭”的説法，僅31.4％同意。“為避免被統一，若有必要願為台灣犧牲生命”的題項，53.2％表示不同意，40.8％表示認同。此外，58.3％受訪者支持“恢復兩岸談判與放寬民間交流”，僅28.2％贊成“增加軍購預算強化防務”，另有3％支持“全力配合美國總統特朗普要求”。

以上數據顯示，多數台灣民眾“畏戰”，並認為兩岸多交流，勝過多買武器，甚至連部分賴清德支持者都認為增加軍購不如兩岸交流。可見，台灣民心正在反轉，而其動力來自對戰爭的恐懼。

因此可説，“和平統一”不能沒有“戰爭想象”，促統工作的內涵本來就不只是和平訴求。

在美國民心的部分，根據“芝加哥全球事務委員會”的調查顯示，53%的受訪者認為，美國應該與北京進行友好合作與接觸，而不是積極限制其全球影響力。這一比例遠高於去年調查中的40%。此外，54%的受訪者，反對美國對中國商品徵收更高的關税。

該調查顯示，民主黨支持者比較傾向“軟化對華態度”，雖有“反特朗普=對華友好”心態的嫌疑，但隨着特朗普政府掠劫中國的策略失敗，MAGA也出現鬆動跡象，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大豆農民。

總體而言，美國人民比台灣民眾更務實，再加上美國的貧富差距遠比台灣更大，拜登與特朗普的對華政策互相繼承失敗，美國中下階層體感不適的狀況比台灣還嚴重，致使美國人民自下而上反對“抗中保美”的趨勢益發明顯。而此一趨勢只會使特朗普政府更難對中方採取對抗姿態，嚴重削弱他的談判籌碼。

將美國民心納入促統工作，聽起來很奇怪，具體做法是什麼？其實，中方只要完全控制枱海，就足以讓美國民眾認知，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抗中保台”比“抗中保美”更愚蠢。此外，我也已不斷強調，一旦美方打“台灣牌”，中方就加倍奉還，方能使美國及其盟友認清此舉得不償失，從而影響美國民心。

台灣問題是中美的零和遊戲，中方不怕破，就不會破。當前，美國內部已出現鼓勵兩岸漸進統一的聲音，雖然這是以拖待變的權宜之計，但也足以顯示“台灣牌”已在中方手中。我們的目標是讓美方主動棄台，不棄台就虧大了，而不是聽憑美方喊價，這才是“牢牢掌握主動權”的真意。

明年四月，中美就會談台灣問題嗎？

島內對釜山會晤沒談台灣問題頗感意外，這代表部分台灣輿論與許多大陸網民一樣，希望中方藉由談判優勢地位促使美方轉而“反對台獨”，甚至“支持和統”。但如上述，時機未到，且美國總統的口惠很廉價，隨時會搞個新詞彙迷惑各方，中方不能用實質讓步去換虛言。

也有人認為，既然稀土有效，就應一步到位停供稀土，讓美方丟盔棄甲，直接棄台。沒有錯，中方應敢於要價，但這不代表要將對手逼到牆角，因為我方促統工作的完成度還不足。

停供稀土猶如按下核按鈕，雖然最終中方會贏，但我相信北京追求的是遊刃有餘的勝利，而不是慘勝。立馬將美國乃至整個西方逼到不得不背水一戰，絕對是昏招，因為互相毀滅的結果會讓中國14億人民也受到相當大的衝擊，這對於已佔上風的我方來説，是自找麻煩。

按此思路，我認為若明年四月特朗普訪華，也不會談台灣問題，但他在訪華前，免不了會就此議題言語測試中方，畢竟，特朗普政府在對華問題上，完全沒有進展，而是繞了一大圈回到原點，且近乎威信掃地。台灣仍是美國為數不多的籌碼之一，不打台灣牌，特朗普會全身發癢。

當然，如果中方在明年四月之前，在促統工作上的步驟明朗化，因而讓美方倍感壓力，那麼美方就會放在談判桌上與中方展開“台灣戰線”的持久戰。不過，對中方最有利的局面，仍是美方主動、中方被動，有點類似當前的AI芯片問題，急的是美商，倒逼美國政府讓步。

不過，談不談台灣問題，操之在北京，加快促統進度方為要務，這直接影響美方的出招選項。從特朗普的角度看，台灣待售，但從北京的角度看，台灣是非賣品，除非美方將台灣拋售賤賣，直接降低兩岸統一成本，否則現階段台灣問題還不會被擺上談判桌。

做事的人負責“鬥”，做決定的人負責“不破”，我方已佔據優勢地位，鬥與不破都從容，統一成本正在下降，我們對中美對抗形勢應樂觀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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