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自割咽喉？西班牙就要做中國在歐洲最好的朋友”

【文/觀察者網 齊倩】

從馬德里到成都、北京，兩大文明古國跨越歐亞大陸的握手，正為一個多極化世界該如何運作，寫下了超越集團對抗的嶄新範式。

“早上好！非常感謝。”11月11日上午，西班牙國王費利佩六世在成都舉行的中國－西班牙商務論壇開幕式上，秀了一句中文。此次論壇共有180家西班牙企業和近200家中國企業參加。

論壇上，西班牙經濟、貿易和企業大臣卡洛斯·奎爾波表示，“不確定性”已成為全球形勢新常態，但中國仍是西班牙政府“毋庸置疑的優先事項”。他同樣説了幾句中文，贏得了熱烈掌聲。

“寥寥數語，卻足以贏得在場中企代表的信任，”西班牙媒體《先鋒報》刊文寫道。

12日，兩國元首共同見證簽署經貿、科技、教育等領域的10份合作文件，以實實在在的成果為此次歷史性訪問寫下了最有力的註腳。

西班牙國王費利佩六世在成都活動上發言 西班牙媒體

應中方邀請，費利佩六世10日開啓對中國為期四天的國事訪問。一名商界官員告訴英國《金融時報》，在西班牙國王率領的訪華團中，包括了來自汽車、食品、能源和製藥等行業的一大批西班牙企業領袖和代表。

多家西班牙媒體讚揚此次訪華行程。其中，《世界報》引述中國媒體報道稱，“2025年最令人驚訝的外交時刻之一，無疑是費利佩六世訪華”。《先鋒報》提到，此行旨在縮小已近400億歐元的對華貿易逆差。

費利佩六世高調率團訪華之際，中國與美國的貿易緊張關係不斷加劇。

《金融時報》、路透社等媒體提到，儘管美國政府施壓，但西班牙仍尋求加強與中國的經濟聯繫。就在今年4月份，美國財長貝森特還揚言，西班牙與中國走近“如同自割咽喉”。

“歐洲一些國家把我們當成‘異類’，”《世界報》則提到，國王此次中國之行受到部分歐洲夥伴的質疑，但西班牙仍選擇依靠國王和王后開展“魅力攻勢”，來吸引中國投資者。

“在中美戰略對抗的背景下，國王訪華，重申了西班牙歷來對中國的政治承諾，”一名在中國高校工作的西班牙學者指出，這與西班牙繼續成為中國“在歐洲最好的朋友”（mejor amigo）的政策一致，也與西班牙進一步吸引中國投資的目標一致。

復旦大學中歐關係研究中心主任、上海歐洲學會副秘書長簡軍波告訴觀察者網，在中美競爭的日益激烈背景下，西班牙國王此次訪問，證明中歐之間存在着不可否認的經濟相互依賴。這同樣表明，“西班牙正用實際行動反抗美國的貿易保護主義”。

中國歐洲學會會長馮仲平向觀察者網表示，相較於其他歐盟成員國，西班牙更加務實，更重視對華經濟合作。他認為，中西在經濟貿易方面的合作，可以對歐盟和歐洲其他國家起到示範作用。

簡軍波同樣指出，此行難以改變歐盟整體對華基調，但會鼓勵其他成員國予以效仿。他提到，能源合作可能是中西經濟交流的新方向。西班牙的電力系統存在問題，中國在能源方面擁有技術優勢和經驗。

“2025年最令人驚訝的外交時刻之一”

費利佩六世現年57歲，2014年登基為西班牙國王。他精通英語、法語，在進入高等學府之前，曾在數所軍事學院接受軍事培訓。此後，他在馬德里自治大學學習法律並獲得學士學位，後來又在美國華盛頓的喬治城大學沃爾什外交學院深造並獲得國際關係碩士學位。

費利佩與王后萊蒂西亞·奧爾蒂斯於2004年結婚，兩人育有二女，長女萊昂諾爾公主現為西班牙王儲。

據介紹，這不僅是西班牙國王時隔18年再度訪華，更標誌着西班牙一年之內實現了對華訪問的“大滿貫”——繼政府首腦、外交大臣之後，國家元首也如約而至。新華社稱，此訪恰逢中西建立全面戰略伙伴關係20週年的歷史節點，必將為兩國關係高水平發展注入新動力。

10日，費利佩六世與王后率團抵達成都 西班牙媒體

“此次訪問分兩階段進行，第一階段並非像通常國事訪問那樣從北京開始，而是從成都開始，這是兩國政府事先商定的。”《世界報》9日報道稱，選擇成都的原因包括：西班牙2022年在成都開設了在華最新的總領事館；此外，從今年4月起，由四川航空運營的多班次成都直飛馬德里航班也顯示出兩國有着共同利益。

“2025年最令人驚訝的外交時刻之一，無疑是西班牙國王費利佩六世訪華，”《世界報》引述中方媒體報道稱，在大多數歐洲國家向美國“表忠心”的同時，西班牙選擇了中國，“這是一個偉大且明智的決定”。這證明西班牙政府更願意投資本國，而非從美國那裏購買武器。

外交部數據顯示，西班牙是中國在歐盟內第五大貿易伙伴，中國是西班牙在歐盟外第一大貿易伙伴。2024年雙邊貿易額501億美元，同比增長3.2%。中西經貿互補性強，富有活力和韌性。其中，中國出口408億美元，同比增長2.9％，主要是機電、車輛及零配件、服裝、化學品、傢俱、玩具等。

西班牙《道理日報》和《先鋒報》稱，近年來，在華業務發展較為穩健的西班牙企業主要集中在可再生能源、製藥和農產品加工領域。西班牙的主要出口產品包括豬肉、銅、藥品和塑料，而進口產品則包括消費電子產品、汽車和機械。目前，西班牙對華逆差已近400億歐元。

《世界報》也提到，在中企運營的西班牙瓦倫西亞港，每天都有更多來自中國的貨輪停靠，船上滿載着手機、芯片、玩具、機械零件和紡織品。然而，前往世界最大港口上海的貨船要輕得多，集裝箱主要裝載着西班牙的葡萄酒、橄欖油和豬肉產品。

奎爾波臨行前接受採訪時説，中西間貿易逆差較大，因此“我們的目標是加強經濟和商業領域的合作，以實現更加平衡的關係”。他坦言：“我們尋求增加出口業務並吸引對西班牙的投資，拉動當地生產鏈，創造就業機會，併為我們的公司轉讓技術。”

卡洛斯·奎爾波（右二）在成都會見企業代表 奎爾波X賬號

西班牙學者：我們要繼續做中國在歐最好的朋友

1973年3月9日中西建交。2005年11月兩國建立全面戰略伙伴關係。

自建交以來，中西兩國始終堅持相互尊重、平等對話，為不同歷史文化、不同社會制度國家間的友好相處樹立了典範。2018年，兩國發表了關於加強新時期全面戰略伙伴關係的聯合聲明，推動兩國關係得到新的更大發展，給兩國人民帶來更多福祉。

新華社稱，北京與馬德里雖然相距遙遠，但在歐洲華人圈，西班牙素有“歐洲的中國”之稱。這份親切感，源於兩國太多的共同點——都擁有燦爛的文化、包容的性格、務實的作風、熱情的民眾、豐富的美食……

路透社指出，費利佩六世國王此次對華國事訪問，是在西班牙首相桑切斯上任後三年內三度訪華的背景下進行的，這體現了西班牙試圖重新平衡明顯傾向於中方的兩國貿易關係。

當然，中國也積極回應了西班牙釋放出的友好關係。

去年12月，由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澳大利亞－中國友好交流協會、廣東省人民政府與世界領袖聯盟共同主辦的“2024從都國際論壇”在西班牙首都馬德里舉行，這是該論壇首次在中國以外的國家舉辦，而該論壇相當於中國版的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或艾倫公司主辦的美國太陽谷峯會。

中西兩國的這種關係升温，不僅推動了豬肉貿易，也為兩國帶來了切實的發展利益。

諸如寧德時代（CATL）、遠景集團（Envision）和奇瑞汽車（Chery）等中國企業，目前正在西班牙投資電動汽車電池工廠和汽車裝配廠。遠景集團和中電豐業（Hygreen）已承諾在西班牙建設電解槽製造工廠，此外還有三家中國能源企業簽署協議，投資西班牙東北部的一座鉀礦。

分析人士稱，西班牙也被認為是比亞迪在歐洲建設第三家工廠的熱門候選地，比亞迪目前已在西班牙將其經銷網絡擴大了四倍。

《金融時報》稱，西班牙渴望吸引中國高端製造商的投資，特別是在電動汽車領域，認為中國的技術是保障西班牙工業未來的關鍵。同時，西班牙還希望向中國出口更多產品。

“從政治角度來看，此次訪問讓人回想起1978年那次的國王訪華，當時中國正在進行經濟改革和對外開放，”北京大學政治經濟學研究所學者韋裏（Alberto Lebrón）説道。他自2009年以來一直居住在中國。

韋裏認為：“在中美戰略對抗的背景下，此次訪問重申了西班牙歷來對北京的政治承諾……因此，這與西班牙繼續成為中國在歐洲最好的朋友的外交政策是一致的。”

韋裏預計西班牙將與中國深化旅遊合作。“進展順利的是我們對中國的旅遊出口……但有必要加強其他行業合作，促進中國在西班牙的投資，鼓勵就業和技術轉讓。保持貿易平衡至關重要。”

11日，費利佩六世一行參觀成都企業 奎爾波X賬號

“歐洲夥伴説我們異類，但這是最好時機”

西班牙媒體承認，在中美貿易關係緊張之際，西班牙發展對華關係，勢必會受到部分歐洲夥伴國家的質疑。“歐洲一些國家把我們當成‘異類’。”

但《世界報》同時注意到，以往經常發表對華強硬表態的歐盟委員會，這一次卻很安靜。

“現在很明顯，布魯塞爾已經改變了立場，甚至緩和了立場，”這篇發佈於11日的文章提到，“在歐洲汽車行業因芯片和稀土遭遇窒息限制後，歐盟避免了與中國的直接對抗。這意味着，面對美國和亞洲國家的鉗制，歐洲明顯處於弱勢地位”。

《金融時報》説，西班牙首相桑切斯領導的左翼政府，是西歐最公開的“親華政府”之一。美國總統特朗普曾威脅要對西班牙實施制裁，原因是西班牙未能達到北約軍費開支目標，以及在加沙問題上出現的分歧。貝森特還威脅稱，西班牙與中國走近“如同自割咽喉”。

外交部發言人林劍指出：“説到‘割喉嚨’，美方大肆利用關税對全球威脅訛詐，才是在試圖扼住各國的喉嚨，逼迫各國在其霸凌面前作出妥協退讓。”他強調，中西關係是中歐關係的重要組成部分。“正如中國同其他各國的良好關係一樣，中西合作始終為兩國經濟添動力、為人民添福祉、為世界穩定和發展添助力。”

比利時布魯蓋爾研究所（Bruegel）高級研究員艾麗西亞·加西亞-埃雷羅（Alicia García Herrero）認為，西班牙左翼政府與中國加強關係，是為了應對與美國關係惡化的策略性對沖。

西班牙官員同樣據理力爭，強調中西關係正處於“非常高的水平”。他們表示，他們別無選擇，只能與中國建立關係，因為美國“單極霸權”時代已經結束，西班牙需要與新興大國保持良好關係。

“亞洲是西班牙缺少歷史存在（historical presence）的地區，”西班牙外交大臣阿爾瓦雷斯告訴《金融時報》，“如果你想制定全球外交政策，你必須與所有人交談，尤其是中國和印度”。他同時稱，與中國接觸並不意味着與美國保持距離。“我們與中國進行了良好的對話，我們也與美國結盟。”

一名在中國工作多年的西班牙商人堅持認為，現在是與中方簽署貿易協定和吸引投資者的最佳時機。該商人稱，西班牙從未與中方保持如此密切的外交關係，也從未保持過如此流暢的溝通。

西班牙智庫皇家埃爾坎諾研究所所長查爾斯·鮑威爾為西班牙的對華立場進行辯護。他指出，歐洲國家對華的種種非議，恰恰暴露了其內部在對華政策上的深刻分歧。“其實，每個人都在打破常規。西班牙……既不是最和解的成員，也不是最具對抗性的成員之一。”

“西班牙用實際行動，反抗美國貿易保護主義”

“現在，我們和整個西方關係都遇到較大挑戰，其中也包括中歐關係，”馮仲平向觀察者網表示，以往，中歐關係以經濟貿易為主。但近年來，受中國實力發展、中美和烏克蘭問題等議題影響，歐洲對中國的整體認知悄然發生變化。中歐關係也經歷了很多考驗和挑戰。

他直言，實際上，歐洲在決定對華政策前，必須要看美國的對華政策是什麼樣子。

談及西班牙國王此次訪華，馮仲平稱，西班牙秉持對華務實原則，代表着歐洲內部支持對華務實的一支力量。相較於其他歐洲國家，西班牙更加看重對華經濟合作，並深信中西合作可以產生積極效應。

“我認為，中西間經貿合作，可以對歐盟和歐洲其他國家起到示範作用，”馮仲平指出。

簡軍波表示，中美競爭日益激烈，西班牙國王此次訪問，證明中歐之間存在着不可否認的經濟相互依賴。若歐洲國家實施貿易保護政策，勢必會造成產業鏈斷裂，不符合雙方經濟相互依賴的現實，只會對雙方經濟造成損害。這同樣表明，美國的貿易保護主義並不符合各國根本利益，不得人心。

他認為，這當然會進一步促進中西兩國關係，同時會在某種程度上推動促進中國與歐洲之間的經貿交流。“同時，這也是用實際行動，向美國的貿易保護表示反抗。”

他進一步分析稱，中西經濟交流的新方向可能在於能源合作，包括新能源、電力建設、儲能建設。在能源領域，雙方有很大的合作空間。上半年，西班牙全國出現一次重大的停電事故，這反映了西班牙的電力系統存在着不小的問題。而中國在能源方面擁有技術優勢和經驗。

當地時間4月28日下午，西班牙和葡萄牙出現大範圍供電中斷現象，導致兩國交通癱瘓、通信中斷，民眾生活陷入混亂。據美聯社報道，此次停電是歐洲近年來最嚴重的斷電事件之一。西班牙在短短5秒內失去了全國60%的電力供應。

“西班牙是歐盟重要的成員國。中西間經貿交流，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中歐經貿關係的發展，”簡軍波告訴觀察者網，“這同時表明，歐盟很難拿出統一的對華政策。在歐盟內部，各個成員國都有自身的對華利益和政治價值取向，當然會在此基礎上採取對自身更有利的對華政策。”

他最後指出，西班牙國王訪華，難以改變歐盟整體的對華基調，但會鼓勵其他成員國予以效仿，加強對華經貿交流，繼而弱化歐盟內所謂的“對華去風險”趨勢的力度和強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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