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永平最新訪談:聊巴菲特、蘋果、茅台、拼多多、特斯拉,永遠要算你的機會成本
guancha
11月11日,雪球發佈其創始人、董事長方三文訪談知名投資人段永平的視頻。這是段永平“退休”二十多年後的罕見公開對話。
這場近2小時的訪談,從段永平的人生經歷到企業文化,從投資邏輯到對子女教育的看法,幾乎是一次關於投資生活的完整覆盤。
段永平在投資圈久負盛名,曾靠投資網易一戰成名,隨後重倉蘋果、茅台、騰訊,並一直持有至今。2006年他曾一擲千金以62萬美元的價格成為了拍下巴菲特午餐的第一位華人。此外,段永平還是知名的企業家,曾創立“小霸王”和“步步高”兩個知名品牌,後擔任步步高集團董事長。在段永平加持之下,步步高系高管還創立了vivo、OPPO兩大手機品牌以及快遞品牌極兔。
澎湃新聞記者總結了此次訪談的十大金句:
一,“買股票就是買公司。”
二,“投資很簡單,但是不容易。”
三,“投資是要賣的,我覺得很多人對所謂的價值投資有個很大的誤解就是,你要長期持有,就不可以賣了。”
四,“懂生意很重要,不懂生意投資是很難做的。”
五,“我覺得我對蘋果、騰訊、茅台這三家公司是比較懂的。”
六,“不懂不等於不掙錢。”
七,“買股票就是買公司這句話,能有1%的人真懂這句話就了不起,做到就更難。”
八,“如果我只有那麼多錢,我還真保不住可能賣掉,保持理性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九,“馬斯克是個牛人。毫無疑問,肯定比我牛太多了,但這不意味着我一定要喜歡他。”
十,“人們關心的是我們做過什麼,其實我們之所以成為我們,很大的原因是我們不做的那些事情。”
以下為訪談實錄(略有編輯):
聊個人經歷:如果遇到不合適的東西要趕緊離開
方三文:你是如何度過平常的一天,比如説今天?
段永平:打球、運動。
方三文:天天如此嗎?
段永平:差不多吧,在不同的球場打球。
方三文:唯一變化的是這個球場的地點,還有打球的夥伴?
段永平:夥伴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
方三文:小時候你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的?這個成長的環境跟你現在的性格、成就有沒有關係?
段永平:這個就不知道了。我是在南昌出生的,六歲左右跟父母下放到江西安福縣,在安福縣搬了五六個地方,一直在農村,再搬回南昌旁邊的石崗。確實吃過苦,回石崗的時候就上中學了,從石崗考的大學,大學畢業以後分配到北京,工作了幾年讀了一個研究生。然後去了廣東、佛山、中山、東莞,最後就來加州生活了。
方三文:你能不能描述一下你的家庭環境,以及父母對你施加了怎麼樣的教育?
段永平:這些東西其實沒有太大意思。我在哪條河裏摸過魚,對他能有什麼幫助?我很難講清楚。我有哥哥、有妹妹,我們性格也各不一樣,父母到底有多大的幫助,其實我也不知道。
但是簡單講,我覺得我父母確實對我們都挺好,不像現在很多父母就很卷,逼小孩這個那個。我爸媽好像不太怎麼管我,沒有太多的要求,所以我覺得還是比較有安全感的,很多東西我自己是可以做決策的。我從小就很習慣自己做決策,我覺得這點可能跟我的父母有很大的關係。
方三文:你是有充分的自由的,你認為這個是好的對吧?
段永平:對,我覺得我父母對子女是有充分的信任。
方三文:現在你也是父母,你也是這樣對你的子女的嗎?
段永平:是的,我覺得我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我不要求小孩。他想玩,我那時候也想玩。但是,我發現小孩他們都挺自覺的,該做作業他做,該怎麼樣怎麼樣。邊界的東西要告訴他,什麼東西你是不能做的,我覺得這個很重要。而不是説天天就抓着小孩去訓他。我覺得對小孩來講,給他們安全感很重要,沒有安全感的話,人很難理性。
方三文:設定邊界,充分信任?
段永平:是的。
方三文:在你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有過什麼人生的目標嗎?
段永平:我沒有什麼目標,我這人一直胸無大志,我覺得自己就是普通人,能過好小日子就挺好。
方三文:那也可以描述為,這個目標就是把生活過好?
段永平:我甚至都沒有那麼想,我不是説自己非要乾點事情、成就點什麼,我還真沒有那個想法,我就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比較開心。
方三文:在你的童年和少年時代,有沒有人這樣描述過你,説你有跟別人不同的地方?
段永平:我記得上中學的時候,有一個老師説,段永平,你不能像他們那樣不學習,光貪玩。我不知道為什麼那個老師會這麼講,他可能覺得我讀書還不錯,我確實讀書還不錯。我後來考大學的時候,一突擊就上去了。我們那個年代大部分人是考不上大學的,所以那個老師可能是對的,但我也沒辜負這位老師,我考上了大學。
方三文:他是覺得你至少在學習能力方面可能比別人強,所以他對你有一定的期望?
段永平:那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是一位英語老師,我英語一塌糊塗。為什麼會覺得我學習能力強,我完全一頭霧水。我的英文是上大學以後才學的,中學完全沒有學。但是那位英文老師説我跟別的小孩不一樣。有人説你不一樣的時候,你真的是會記住的。
方三文:但至少對你是個激勵。
段永平:只是記得這件事情。我沒有覺得這個事有什麼了不起,你要不説,我早忘了,你一説,我就想起這事來了。
方三文:你本科學的是工科類的專業,後來你又去讀了個研究生,應該説是叫商科。在這個過程中,是不是自己的興趣發生了一些變化?
段永平:其實沒有。首先我要強調,我讀的不是商科,我讀的是計量經濟,實際上是經濟類的,我認為也是工科,是一個很講邏輯的學科。大學畢業以後,就分配到北京電子管廠,然後在幹部科幫忙,幫了半年多,後來去了教育中心,當了成人教育的老師,教了兩年多數學。然後就覺得沒太大意思,有個機會考研,就考上了人大,也是想換個口味。因為我對我學的工科的東西不是那麼有興趣。人是在探索、想辦法找自己喜歡的東西,我覺得人大對我還是有幫助的。
方三文:你覺得大學裏面的學習對你以後的人生影響大嗎?
段永平:我覺得大學裏最主要是學到了學習的方法,怎麼去學習,建立了一個信心,碰到不懂的東西的時候,你是可以學會的。這樣的話,你對未來的恐懼就會少很多,不然你什麼都害怕。我確實見到很多人,用智能手機有時候打個字都不會,我就覺得很奇怪。我以前也不會打字,學一下很快就學會了,自己也養成了學習的習慣。研究生我覺得其實就等於換了一個行當,多了一些不一樣的知識,眼界也會有一點點不一樣。但最主要的是從原來的地方出來了。因為我們那個時候是窮學生,你想出去看一眼都沒錢的。我去讀了個書,又換了個新工作,在這過程當中,都是在學習,當然也會吃很多苦。
方三文:你覺得學到的具體知識,可能是沒那麼重要的?
段永平:方法和態度,我覺得是有點作用。方法和你能夠學會東西的信心很重要。你碰到什麼東西不會害怕,會想着去學習,而不是感到恐懼。我覺得很多人是恐懼的,我讓我媽媽學怎麼用iPad,
20年前就讓她學,現在她肯定也不會學了,我媽已經100歲了。70多、80多歲的時候我讓她學,她是堅決不學的,她就認為她學不會。其實那個東西很簡單,跟年齡沒有關係。
方三文:你研究生畢業南下廣東了,當時這個決定是怎麼做出的?
段永平:我本來是可以留在北京的,有兩個單位要招我。後來剛好碰見有個廣東的企業在中關村招人,我就去了,但去了以後也沒那麼理想,所以後來又換到了中山。
方三文:南下廣東的決定,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為你是投奔了市場?
段永平:不是,我們其實是走投無路,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就是去嘗試一下。那時候還年輕,試一試總是好的。我有一個習慣,就是我如果遇到不合適的東西要趕緊離開。北京對我來講是不合適的,我待着不舒服,廣東怎麼樣我並不知道,但是我待在一個不想待的地方,這不合理,所以我就要離開。我還曾經考慮過去海南,但瞭解海南後,覺得不如去廣東。
所以我想,如果你的決策是基於很長遠的,你的未來到底想怎麼樣,那決策可能犯錯誤的概率就會低一些。很多人説,你去廣東將來養老怎麼辦?我説現在這年齡我養什麼老,我得先出去看一看。當然你可能説,那是我運氣好,走對了路。實際上,中間很多決策都是因為我覺得當時的環境不舒服,必須要離開,包括我到了廣東以後,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三個月就離開了。我覺得是走對了路,但是進錯了門,所以我又離開了。然後去的中山,後來就做成了小霸王,小霸王做得那麼好,但是由於機制的問題,我覺得也不合適,我還是離開了。
方三文:能不能講一講這個機制的不合適,具體是怎麼樣的?
段永平:最早開始做的時候説我們是有股份的。最早大老闆説三七開,後來改二八,再後來説一九。我招人都是有承諾的,最後我發現沒辦法兑現這個承諾,因為一九將來也是會沒有的。到1994年、1995年的時候,我覺得肯定不行,我就決定不幹了。
方三文:不幹了我理解可能包括兩部分,一部分是你希望有股份的激勵,第二是你跟他之間希望是有好的契約關係?
段永平:不是説有沒有股份激勵,因為一開始是有的。你沒有契約,你就不可信了,你跟我講什麼都是不可信的。你有一次兩次,難道還要有第三次嗎?就像你刮那個瓶蓋,刮出“謝”了,你還繼續刮完它嗎?兩個字你刮出一個字,肯定就不往下颳了,我就是刮到那個字後覺得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了。我離開的時候是30年前,離開了小霸王之後到東莞去創辦步步高。
方三文:你創辦步步高的時候,是不是非常清晰地解決了類似小霸王那樣的問題?
段永平:小霸王的問題並不是它沒有股份制,而是它沒有兑現這個承諾。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那個問題。我們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的,大家一直合作得都挺好。説什麼就是什麼,所以大家很放心,彼此有很高的信任,我想原來那個大老闆也是後悔的。
方三文:你再回頭看,如果在小霸王當時的那個架構下面,有沒有可能達到一種比較理想的治理狀態?
段永平: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沒有。怎麼才能夠理想我不知道,因為那個不是我的問題,是別人的問題。我並沒有因為利益的問題離開,而是因為信任的問題。其實我那時候收入就已經很好了,財富自由了。當時分成也是分的,只是它將來會怎麼樣,我不知道。它有沒有辦法建立股份制,有沒有辦法讓你感覺到它這個機制是保障你的?就像你看到有一些公司給股東分紅都好像是恩賜一樣,我覺得這個沒有道理。給股東分紅就是股東本來就該拿的,員工拿到的分紅就是員工該拿的。就像我們發獎金的時候,有人説“謝謝老闆”,我説這話不合適,因為這是按契約發的獎金,你不需要謝我。雖然大家順口覺得拿到錢應該謝一下,但這個謝的方向是不對的。
方三文:在創辦步步高的時候,你有沒有有意識地去創造你喜歡的企業文化?
段永平:企業文化跟創始人有很大的關係,你找到那些認同你的人,認同你的文化的人。所以我們的企業文化其實就是大家都認同了這個文化,大家一起待下來了,不認同的人慢慢就會被淘汰掉,會離開。並不是説我從一開始寫了一張和企業文化有關的紙,照本宣科,讓大家一點一點執行下去。我們很多文化也是在成長的過程當中,不停地進化,包括我們的“不為清單”也是一條一條加上去的,不能做的事情是要通過很多血的教訓才知道這個事不能做,我們以後就不做了。我們公司從我離開以後,我不做CEO20多年了,那確實不可同日而語,現在很厲害。我們那個時候其實就是一個很小的公司,但其實也挺厲害,小霸王的時候我們就挺厲害。
方三文:你説的逐步形成的企業文化,因為現在也積澱了很多年了,你能夠把它簡單地概括一下嗎?
段永平:你看我們一直講本分、誠信、用户導向,我們的東西其實都很大白話的。我們的願景叫做更健康更長久,不健康不長久的事不做,就是很平常心的東西。
方三文:你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就想到了本分文化,有這個事嗎?
段永平:大三的時候我是無意中看到德魯克的一句話,叫“做對的事情和把事情做對”,對我觸動很大。一下就把是非的東西給拿出來了。你發現凡事只要花五秒鐘,想一下這個事情,一輩子會省好多事。我們公司如果説坐下來要討論一個業務有沒有錢掙的時候,會有一句話叫“這是不是件對的事情”,如果感覺是不對的事情,我們很容易就停止;如果你只是考慮有沒有錢掙,你就會發現很複雜,很多事情你事先並不知道;但是有些不對的事情,你可能很早的時候是會知道的。當然有些事情你是事後才知道,也沒有關係,以後不做就行了。
我可以給你舉個簡單的例子,我們不做代工,這個不是什麼原則,因為做代工也可以掙錢,但是我就覺得我們不擅長做這個。有一次郭台銘跟我聊天,他就問我這個問題,我説我們有個不為清單,他説舉個例子,我説我們不做代工,他問“什麼意思”,我説“我要做代工,打不過你對不對?”他説那倒是。但是我們做品牌做得很好,企業也不比他們做得小。不是説代工不行,只是代工對我們來講是不合適的,所以我們就停止,任何人來找我們做代工的生意,我們就很簡單,就不做。
方三文:你們有一個是非的價值觀在前面,後來才是怎麼做的方法論?
段永平:是的。因為學習是有代價有曲線的,你可能會犯錯。你在做對的事情,然後把事情做對的過程當中,犯的錯誤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你做了錯的事情帶來的惡果,那是不應該的,因為你明知是錯的事情,為什麼要去做呢?當然你説你事先不知道,那下一次可以不再做。這樣幾十年積累下來,就少犯很多錯誤,也不會在原地折騰。
方三文:擁有共同價值觀的人,主要是培養出來的,還是選擇出來的?
段永平:選擇出來的。
方三文:步步高裏面優秀的人才,是不是不一定是剛工作的時候就被你認出來,可能是長期跟你一起工作的時候,被薰陶出來的?
段永平:大部分人跟我都差不多,都是普通人。大家有認同的價值觀,當然也受過大學教育,學習還可以,後面的東西都是慢慢地學習積累下來的。但是價值觀認同是非常重要的,價值觀要是相互不認同,這事沒法幹。大家都各打各的小算盤,肯定是要出問題的。我們三十週年慶回去公司,好多老同事都在,一直到退休,有些還在工作的。
方三文:按你的説法,做對的事情,找對的人,選擇還是更重要?
段永平:找對的人也是需要時間的。比如説,找對的人你分兩種:一種是不對的人,你慢慢把他淘汰掉;還有一種是他善惡都有,他認同了你的文化之後,他慢慢地就跟着你走了。所以我們一直都説,我們有兩種人,一種叫同道中人,一個叫同行中人。他認同你了,他雖然搞不清楚,但是你讓我這樣做,我就這樣做。這些人他有時候不小心還會出點婁子,但他也能夠回來。待得時間很長的人,就會有這樣的機會,像我們的代理商這麼多年下來,其實也都很好,大家對文化的認同還是很強的。
聊企業經營:讓CEO做決策,別管我怎麼想
方三文:我再問一個企業具體經營的問題。可能對步步高系來説,它有個非常大的變化是後來做了智能手機,原來做過別的電子產品,做過功能機,後來做了智能手機,這是一個很大的變化。這個決策過程,好像最開始你是不贊成的?
段永平:對。
方三文:後來是怎麼變成又做的?
段永平:因為他們是CEO,我贊不贊成不影響他們做不做決定。大家也是走投無路了,我們做電話機,一年兩年就做到全國第一了。後來覺得這個市場再做下去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前景,然後手機來了,沈煒覺得我們應該做手機。我那時候覺得我們做手機可能做不過鬆下、索尼、摩托羅拉等。
方三文:這些是功能機時代的事情?
段永平:功能機時代。然後他説,阿段不是的。他最後説服我的,是説手機其實是個性化非常強的東西。我原來是認為它跟家電一樣,別人規模比我們大,我們很難打得過別人。我説,如果你認為它是很個性化的東西,那我們就有機會,我們能夠做出差異化,我們能夠做得跟別人不一樣,在有的地方可以做得比別人好。加上我們做企業已經有很多年的經驗了。我們公司的規矩就是這樣,不管我反不反對,CEO做的決定就是他們做的決定,結果也是他們自己來承受的。他不能説阿段反對,所以我沒做,我沒有責任。我只是作為一個顧問的角色。很多人不太理解,以為我是個老闆,其實我在公司早就不是,我甚至當CEO的時候就不太管,都是讓他們做決定。所以他們接過去也是很順,放權是要很長時間的。
方三文:從做功能機到智能機是不是一個更大的決定?
段永平:那個不是什麼決定,是被逼的,功能機賣不動了,我們差點都死在上面了。雖然我們功能機已經做得非常好了,但是智能機來得非常的兇猛,就那麼一瞬間,把市場基本上佔了。我們那時候手裏還有好多功能機,所以三十年(慶)的時候,大家也是很感慨,我們渡過去了。我那時候還專門回去過,因為我們存了很多物料,當時的現金消耗得非常快,我記得賬面有七八十個億的現金,看着往下掉,掉到最後就快到底了,又開始回來了。因為那時候智能機已經出來,我們出智能機一代兩代差不多,就緩過來了。中間有一年的時間,2012年到2013年,我們虧了不少錢。當時我回去就説,如果我們要倒的話,不要倒得太難看,也看過別人倒,倒完了以後就是一地雞毛。我説這不行,不能讓供應商吃虧,也不要讓員工吃虧。當然我這麼説,我是有一點底氣的,因為我投資這一塊一直都沒有動,就相當於我們的後備役部隊一樣,一直都沒有上,最後也沒有上,所以還挺好。
方三文:從功能機往智能機轉的過程中,其實比從做電話到做手機面臨過更大的危機?
段永平:因為規模太大,我覺得我們也是有失誤的,就是不夠敏感。因為在功能機上做得很好了,我們其實是有風險承受能力的,但是那一次確實虧得也挺多。以前也犯過類似的錯誤,但是規模沒有那麼大,所以緩過來也挺快。
方三文:沒想到它的銷量會下滑得這麼厲害?
段永平:是的。降的速度太快了,因為我們過去的經驗曲線認為它是慢慢降的,其實我們早就在開發智能機,也知道這個趨勢,但是功能機還是下了很多單,總覺得有一個過程。沒想到它一瞬間就過去了,像現在的AI一樣。
方三文:新技術推動新的產品,它的這種普及程度比想象中快?
段永平:你也可以這麼説。主要是新的產品確實很好,它一下就把老的產品完全替代了,而且智能機出來以後,你看多少東西被替代,相機沒了,像我們做的電子詞典、復讀機、學習機,基本上都被手機替代了。
方三文:因為智能機現在是一個非常大的產業了。我回想起我的一些經歷,我看過摩托羅拉一款手機叫6188,其實已經有智能機的雛形;後來有一個諾基亞的E71,它也是智能機的一個雛形?
段永平:諾基亞做那一款我印象非常深,我拿到了很興奮,但是發現用起來好弱智。以前我們用諾基亞手機用得很習慣,它把界面全改了。我拿起來不會用,你想我一學工的人,在那折騰半天都不知道怎麼用,所以諾基亞最後倒了一點都不意外,我覺得這公司的文化肯定是爛掉了。
方三文:但是我覺得它畢竟在那個地方走出了一步,雖然最後沒成功,是不是我們可以這樣理解,也許它那個企業裏面也有人對產業、產品的趨勢有一些相對正確的判斷?
段永平:產品趨勢都沒有問題,誰都看得見,但是它的文化很重要。
方三文:他們沒這個能力?
段永平:他們太注重市場佔有率了,太注重生意,不太注重用户,所以才會有那麼大失誤,而且它後來又錯過了一次。其實安卓出來的時候,谷歌是去找過他們的,希望諾基亞轉安卓,他們不幹,他們要守住自己那個東西,終於把自己給守死了,所以這個沒辦法。
方三文: 至少像摩托羅拉、諾基亞,曾經是知名度非常高的企業,他們曾經在管理方面很有經驗?
段永平: 管理救不了一家公司,他們在戰略上、在文化上出問題了。
方三文:我記得你曾經是比較推崇松下的管理,後來是不是這個看法也有些變化?
段永平:松下還是蠻厲害的一家公司,但是我覺得日本這種大文化,不是特別容易理解。最早我去找過鬆下,想跟他們合作做手機。我跟陳明永、沈煒兩個人去松下,一直從科長、部長,見到了中村社長,他們就問我們的來意,我説我們其實是覺得,當時我們對自己不是説太有信心,對技術、對資金的來源,對後面會發生什麼事,還是有點不太有底的,就覺得找一個比較大一點的公司合作,説不定會更有機會。我跟他們講,以我們的實力,合作的話,我們在中國市場兩年做到前三名、三年做到前兩名,都是很有可能的。
但沒有任何一個人問過我,你為什麼這麼認為?所以我離開松下我就知道,他們根本就不信任你,松下這方面很官僚,包括我見到社長,社長跟我講“當我在做一個決策的時候,我就想着松下老人站在我背後會怎麼想”,我心想完蛋了,因為松下老人早就不在了。
喬布斯跟蒂姆·庫克講,你當CEO就是你做決策,你不要想我喬布斯會做什麼,這就對了。我也是這樣跟大家講,他們是CEO,他們做決策,一定不要想阿段會怎麼做,你要那麼想,我們早就完了,不會等到今天。所以我覺得,松下的文化確實是出了問題。
方三文:它可能把自己過往的體制、成就,看得太重了?
段永平:這個我不知道。我沒有關心過發生什麼事,我就覺得它那樣不對。尤其是一個社長跟我講,他在做決策的時候想着,老社長站在背後怎麼想,我覺得他們背了很重的負擔。因為你的眼睛是要看到用户的,他們的眼睛是看倒後鏡的。等時間足夠長,一定是會出毛病的。
方三文:按你剛才的描述,首先你建立了很好的授權機制,很早的時候就讓合作伙伴自己去決策,然後你也很早地退出了,這種經營管理的安排好像在企業家裏面並不常見?
段永平:我又不是常見的企業家。我並不關心別人想幹什麼,我想打球,別人想打球他們也可以到處打。最主要的是他們幹得比我好,我覺得他們比我的動力要強。我覺得我該乾的事我都幹過,然後我還有其他享受的事情,我為什麼要待在那個地方?而且我很信任他們,我覺得這點很重要,我也不怕他們犯錯誤。
方三文:但是我看到的很多的企業家,他希望自己一直在一線?
段永平:這跟我沒有關係,不在乎他們想什麼。
方三文: 創始人老闆離開公司,他有什麼辦法判斷可以離開了或者條件成熟了?
段永平:他覺得可以離開的時候就可以離開,但是很難,不是很多人可以做到這一點。難在哪裏?難在他不想。他要想的話總是能找到辦法。這個其實無可非議,我不覺得這個東西有什麼好討論的,有些人他喜歡做這件事情,我喜歡讓弟兄們做,我覺得其實就是一個選擇,你不選又羨慕我的生活,你又想享受你的生活,那做不到啊。有些人是喜歡工作的,我是真不喜歡。
方三文:一方面,我覺得人很敬業,一直在工作,好像是一種好的品質;但同時我們又不能否認,隨着人的年齡的增長,他的能力是會下降的,是不是總的來説,還是得承認人對企業,即使是創始人對企業的貢獻,他也是階段性的?
段永平:我不認為可以這麼想。我覺得這個沒有道理。巴菲特90多歲了,人家做得也挺好,剛剛退休。他為什麼退了我不知道,可能身體沒有以前那麼好。我前兩年去見他,他帶我們參觀辦公室,是帶着我們一堆人走的,走了50多分鐘,所以那個時候他身體還不錯,最近我不知道,但是我看他開股東大會其實還OK,他是覺得也許確實該交班了。巴菲特是一個特別典型的例子,他就是喜歡做這件事情,他就一直在做。
你為什麼非要因為年齡就退休呢?我不覺得年齡一定是一個障礙,但自己要對自己有個評價,你要自己都啥也記不住了,做個決策也是暈暈乎乎的,當然如果是你自己的公司,你願意,其實別人也沒有可説的東西。其實我在當CEO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有很多自主權了,所以我交給他們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很少在辦公室,我要麼就去打球,要麼就去打球。
聊投資:買股票就是買公司,看懂公司很難
方三文:第一次接觸股票投資是什麼契機?
段永平:我退休了以後,搬到這裏來生活了,我也不能天天24小時打球,我也不會去找份工作。後來就想着,投資好像跟生意有關,跟企業有關係,我就來研究研究,也買了很多書,包括看圖看線,看不懂。我這一工科出來的人,怎麼這圖我就看不懂,他們就能得出這樣的結論、那樣的結論?
後來直到我看了巴菲特的東西,其實啥也沒看,就看“買股票就是買公司”,我就看到那一句話,突然就明白了,這句話就夠了。因為剩下的就是你怎麼看公司,那不是巴菲特能夠教的,你不懂企業,跟你講多少理論也是白講。但是我畢竟是做企業出來的,看懂別人的生意也相對來講比較容易,但是我也懂不了太多的生意,這些年就那麼幾個。我覺得懂生意很重要,不懂生意,投資是很難做的。
方三文: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你的投資理念的話,是不是買股票就是買公司?
段永平:是的。但是後面那句話是,你要看懂公司,這個很難。為什麼説投資很簡單,但是不容易?簡單就是你一定要看公司,你一定要看懂生意,你也要看懂未來的現金流;難是難在你很難做到這一點,大部分公司都不容易看懂。
方三文:我記得巴菲特還是芒格説過,他説一輩子投資的話,如果是有個打孔機,打20個孔,你的額度用完了嗎?
段永平:我應該還沒有。
方三文:20個孔,你感覺現在自己打了多少個了?
段永平:我可以數得出來,我自己真的投過比較大金額的,最早是網易,然後雅虎應該算,投雅虎其實就是想買阿里。後來差不多就到蘋果了,伯克希爾·哈撒韋我的比重也不大,蘋果比較大,茅台其實也蠻大的。騰訊,我現在其實還可以。通用電氣就是在2008年危機時,確實投了一下,我現在想不起比重來了。但是他們換CEO以後,我很快就退出了。我覺得按今天的想法,我是不會投通用電氣的,通用電氣的商業模式並不好。我那個時候還沒有現在的水平。
方三文:我們還是先數數孔,谷歌算一個孔嗎?
段永平:谷歌其實都不算,我沒有在谷歌上真的下過重注。
方三文:拼多多算嗎?
段永平:拼多多可以算。拼多多很特殊了,是因為我在早期的時候,初創階段的時候就已經投了。所以我投的錢其實比重很少,賺的錢確實很多。嚴格意義上其實都不算,因為我不是説我看懂了往裏投,我是稀裏糊塗投的。
方三文:如果再想不出別的孔的話,聽起來就10個孔還沒打完。
段永平:差不多,小10個孔,所以我還有很久可以做投資,因為要做夠20個。
方三文:可能全世界二級市場的投資人裏,敢説自己20個孔的額度沒用完的人也很少?
段永平:這個不知道,看你的定義。到20個孔,有些人一輩子其實都到不了,他就沒有重倉過任何公司,他最高的重倉就是5個點。甚至很有名的投資人,比方説彼得·林奇,他一輩子做過2000多個股票,他一定很忙,所以頭髮白得也很早,早早的就退休了,比我還早。我不知道他現在還做不做投資,他估計現在還做,就自己給自己做。我碰過的股票可能也很多,我還買過神華,我不是買過神華,我現在有神華,只是它比重不大。茅台我是比重比較大。我一般跟大家講,我就三隻股票:蘋果、騰訊、茅台,差不多真是這樣。
方三文:大概的結論就是這20個孔沒用完?
段永平:關鍵看你對於孔的定義是什麼。巴菲特他碰過的股票也不止20個,但他真正重倉,他跟你説的這些股票,其實是不多的。
方三文:有哪個孔是你覺得打了孔,其實不是很滿意的?
段永平:不會有這樣的現象,因為你不滿意,你趕緊就跑了,它就已經不在你孔那裏了,不然邏輯上不成立,你不喜歡你還拿着,這跟小孩不一樣,你不喜歡,你還得留着,股票你不喜歡,你可以用腳投票的。
方三文:我們接下來把它説細一點,你剛才説理解“買股票就是買公司”這個理念是容易的,但是要搞懂一傢俱體公司不容易?
段永平:理解理念不容易,理解這句話非常難。我看在雪球上那些球友們,能有1%的人真懂這句話就了不起,做到就更難。但是做不到的人,也是能掙錢的。
方三文:他倒不一定是他不懂,他可能理解不是這樣的。
段永平:我説的就是這個意思。當你懂了以後,你就不會受市場影響,如果你還天天看市場、天天看動態、天天看過去怎麼樣……哪怕是很大V的人,我也看見一天到晚在講市場怎麼樣,他就是不懂。你看我什麼時候講市場,什麼時候我在雪球上説“今天要漲了”“明天要掉了”。但不懂不等於不掙錢,投資這個東西很有意思,你閉着眼睛買一隻股票拿着,你100個人裏頭,其實有50個人可以掙錢,那這50個人就可以出來講。但是你要讓他重複,他就沒有那麼容易。我可以教大家一個賺錢的辦法,你就買標普500指數,你最後總是賺錢,但是這不等於你就懂了,但你要是真的這樣做,其實也表示你是懂了。
方三文:搞懂公司還是很難,怎麼樣確定自己搞懂了一個公司?我們就以網易為例,你怎麼樣確定自己搞懂了?
段永平:我本身做遊戲出身,我跟他們遊戲團隊聊聊,覺得他們是一幫很熱愛遊戲的人,真的很認真,這是第一。第二,這個商業模式,我覺得它很有道理,加上它的現金當時比市值高。我作為風投一樣的,買進去很簡單。加上當時有這個契機,剛好股票低成那個樣子,大家都是恐慌性的,覺得他們要完蛋了,我覺得他們大概率是有機會掙錢的,剛好我賬上有點現金,就滿倉買了網易,6個月漲了20倍。
你説我看懂了嗎,我要看懂了,我應該把整個網易買下來。所以懂這個東西,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我大致覺得他們是能掙錢的,我覺得我的投資風險不會特別的高。為什麼你能夠拿着那麼久,賺了那麼多錢你還不賣?問題那些錢對我來講它並不多,所以我可以比較理性地去想一件事情。如果我只有那麼多錢,我還真保不住我也可能賣掉,所以保持理性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方三文:對網易的判斷裏面,聽起來包括了兩個部分,一是你對遊戲這個商業本身有個判斷,覺得它是能掙錢的?
段永平:當然,我做遊戲出身的,我可懂遊戲了。
方三文:第二,對它的定價的判斷,比如説它的股價很低,可能低於它持有的淨現金。這個其實也是巴菲特説的安全邊際?
段永平:巴菲特的安全邊際不是指這個,安全邊際指的是你對公司有多懂,這是我的理解。不是説有多便宜,便宜的東西可以更便宜的,當時我就是覺得他們是有機會賺錢,但是並不知道它能賺多少。我要知道它能賺今天這麼多錢,我哪怕晚一點,我也會多買,不會賣,我後來也是賣掉的,所以表示我其實也沒有那麼懂。
方三文:懂和不懂,按你這麼説,其實它處於一個灰色的區域,不是那麼清晰的一個標準,是這樣嗎?
段永平:我也不知道,但是到處問人家的人肯定是不懂的。那麼不問的人是不是就懂了,你可以説它屬於灰色地帶。至少我賺了100多倍,你説我懂還是不懂,我賣肯定有我賣的原因,有賣的道理,而且我其實也沒少賺,因為我有其他的也很好的投資標的。
聊蘋果:好的企業文化就是最終它會走回正道
方三文:我們再説另一個標的——蘋果公司。15年前蘋果是一個賣硬件的公司,現在利潤是一半硬件一半軟件,商業模式有了變化,你買的時候是不是就有這個判斷?
段永平:我是2011年買的,那個時候已經很清晰了。
方三文:你當時能判斷,類似平台業務、軟件的業務它會創造更多的利潤?
段永平:我是這個行當裏頭的,我怎麼會不知道。那都不是叫判斷,那是你看得見的一個東西。
方三文:水桶裏的魚?
段永平:那倒談不上,但至少是一個不遠處的大象,我們自己就在做這個生意,我當然能看見。
方三文:你好像在企業文化方面,對蘋果也有一個判斷是嗎?
段永平:對,我覺得他們的企業文化很好。
方三文:你為什麼認為它的企業文化很好?
段永平:我覺得他們用户導向做得很好,他們不是那種很生意導向的公司,他們非常在乎把東西做好,非常在乎用户體驗,非常在乎怎麼改善,非常地想得很長遠。所以給用户提供不了價值的東西,或者提供不了足夠價值的產品,再熱門他們也不會做。我們之前發生過爭論,你説蘋果到底會不會出大屏,我説他們一定會,但是我們等了三年才出來,但是我怎麼就知道它會出大屏?
方三文:因為大屏是用户需求。
段永平:對呀,我們做這行的,我們大屏都出來了。所以我就知道用户是一定會要大屏的,但是我沒想到他們扛了三年。
方三文:這個事情我也是很困惑的。
段永平:我從來沒有困惑過,我就知道他們犯錯誤了,蒂姆·庫克在這個地方犯了一個非常大的錯誤,他有點像中村。喬布斯説過這個是最好的,所以他們就不屑去做。其實他們早就在研究,研究室裏頭所有的大屏它都有,但是他們就是沒有推,當然他們可能也是因為覺得性能還不夠好,或者什麼原因,我不知道,反正最後他們推了。
我另外給你再舉個例子,最早的時候他們説要做iTV,就是電視機。我記得打球的時候,信誓旦旦告訴我,他們一定會做,樣品都看見了。我説他們一定不會,他們問我為什麼,我説他們能做什麼?我用同樣的話跟我公司的人也講過,因為我們也做電視,他們後來就把它砍掉了,後來劉作虎上來,又做了一次,又砍了一次。我説咋回事劉作虎,我當年就跟你講過的,我們為什麼不做電視,他非要再嘗一下。陳明永還讓他試了,就像當年我讓陳明永試一樣。試完他覺得確實不對,因為這個產品沒有辦法提供太有價值的東西。
十幾年前,到處在説蘋果要出蘋果車、電動車,我説它們絕不會有這個電動車的,很多人説不可能,它們都在做了,我説它們做不出來,不是技術的問題,是它們到底能幹什麼。那麼大個車,蘋果能夠提供的價值非常有限,它賣什麼價?它有沒有足夠的差異化?這是我對蘋果比一般人瞭解的地方。如果真的出蘋果車,我很高興,我很想看到它們到底能做什麼,但是我就是認為它們做不出來。直到最近,我到紐約碰到蘋果店的老闆,他告訴我,他們那個店停了三年,改了一次,是準備賣蘋果車的那個改法,後來又改回來。我説原來你們其實早就知道不賣蘋果車的,他們至少提前一年到兩年就知道這個事,但是蘋果其實沒有宣佈。我一聽它們還真是做過蘋果車,其實這個都超出我想象的,我以為它們只是在研究。你看果然像我説那樣,其實這就是它的文化,它發現產品沒有辦法給用户增加足夠的價值的時候,它們就不碰了,它們不會為了生意去做。它們要是為了做生意的話,完全可以做車,它要做車也不會有誰比它做得更好。但是它到底最後會怎麼樣,我不知道。這是我的理解,我覺得這家公司的文化還是蠻好的,當然好文化的公司也不少。
方三文:但是它也可能會犯錯,比如説剛才你舉的做大屏手機三年沒做,然後差一點做的蘋果車?
段永平:文化好,最主要的就是最終它會走回正道,有一個北斗星在指引着它,它到底該幹什麼。不是為了生意,你僅僅討論生意是很容易犯錯誤的。
方三文:如果有好的文化的話,並不能完全避免犯錯,但是可能犯了錯誤被糾正的概率大於沒有好的文化?
段永平:犯錯誤的概率大家其實都差不多的,只是説你犯不犯下去,還有就是你有沒有不為清單。我們三十年下來,犯的錯誤就是比其他人少。你看我在雪球上寫的那一條,人們關心的是我們做過什麼,其實我們之所以成為我們,很大的原因是我們不做的那些事情。因為我們知道這個事對我們不合適,就不做了,不做不就少犯很多錯誤嗎,做對的事情的概率就大了。其實就是小小的一點點的差別,可能三十年就是很大的差別。
方三文:現在價格的蘋果,你覺得如何?
段永平:不便宜。
方三文:就是從投資回報率,也不可能寄予很高的期望?
段永平:是。也看用户本身的機會成本是多少。他如果把錢存在銀行裏拿一個多點的利息的話,那你還真不如買蘋果,但是如果你可以一年賺個十幾個點,可能真的就沒必要買蘋果,蘋果最後有沒有發展,其實我也不知道。當然它一直是很強的,它有那麼多的用户,AI最後落地在哪,不還是要在手機上嗎?蘋果將來再翻一倍兩倍三倍都是有可能的,但是我不知道,不是説它就一定不行,但是它不便宜。
方三文:你也曾經在2008年的時候買過通用電氣,後來你對它的看法是有些變化的。對它的看法的這個變化,主要是在商業模式還是企業文化方面?
段永平:以前我覺得是在企業文化上,商業模式其實我一直就沒看懂,但企業文化我以前喜歡,他們説的這個時代在變,唯一不變的是誠信,對誠信特別強調。但我後來我去看他們主頁,我找不到這句話了,我從找不到那句話開始就決定賣了,我就覺得他們都不再強調這件事情,加上商業模式我確實看不懂,買賣了太多的公司。最早是因為受傑克·韋爾奇的影響,覺得這家公司好神奇,後來發現其實也沒有誰是神奇的。
方三文:是不是對傑克·韋爾奇你可能都祛魅了?
段永平:倒也談不上,我不瞭解,還好是賣了。我賣的時候4000多個億的市值,現在可能都不到了,你想我把它換成蘋果,多大差別啊。我大概拿了可能兩三年或者三四年,沒有拿太久。
方三文:但這單交易也是掙了錢的?
段永平:犯錯誤有時候也是會掙錢的,我覺得那是一個錯誤,回到今天我不會買。
方三文:即使掙了錢你也不能否認它是個錯誤?
段永平:它當然是個錯誤,因為它不符合我後來決定的,要符合企業文化和商業模式這兩個過濾器。
方三文:你現在應該還持有西方石油,你説這個是抄的巴菲特的作業?
段永平:是,但這有一些歷史的東西在裏頭,因為我以前受另外一個朋友的影響,買過油氣指數,因為當時他告訴我,油氣指數掉得太離譜了,油不可能長期一直這樣掉下去。我就問他,這個指數跟油氣本身的價格有多大的關聯度,他説99個點,我説那很好啊,我就買了長期拿着。但是我後來再問他,你説的是怎麼個關聯?他説是每一天,我一想完了,每一天99%,那個差別就大了。我現在肯定不能長期持有,時間損耗非常大,我就賣了。我那個時候其實投了不少錢,差不多有一個億的美金,但是虧了1000多萬。
你看錯的事情要馬上改一下,我就通通都賣掉,都賣了以後虧了1000多萬,1000萬出頭吧。但是就有個小情結是油這個東西確實不好搞,然後看到巴菲特買了西方石油以後,我就有個念頭,這其實是買油的一個很有意思的辦法,就是買個油田存在地底下,它不會受時間損耗,那我就買一點拿着,可能放個20年,我覺得20年以後油肯定不是這個價錢。我對油沒有那麼瞭解,所以我也不是很高的比重。但是大家在雪球看見我説了,大家就很當回事。你要跟着我100%投進去,那就是你的事,這跟我也沒關係,我投的比重非常小。
方三文:很多用户他也有自我的認知,説自己對具體的公司理解是有限的。但是他認可一些人對公司有理解,那種投資方法叫抄作業,你覺得抄作業是不是一種可持續的投資的方法?
段永平:它很難,因為抄作業你是滯後的。你抄巴菲特的作業還好,巴菲特的東西都是透明的,你抄我的怎麼抄?我又不公佈我的持倉,我買得多買得少,你根本就不知道啊,你比重跟不上。我可能買個東西,就是為了逼自己多看一看,你也跟着,一看阿段也買了,你就All In了,你的All In不就錯了嘛。所以我覺得這個很難,你不懂企業確實是很難,不懂企業最好就是不要碰,我非常保守,A股我就只是買了茅台。
方三文:你覺得買指數比抄作業要好?
段永平:我認為你要買,不能説買指數,因為指數有好多種,不是所有的指數都可以買的。巴菲特講的指數其實就是標普500指數,它並不是所有的指數,指數可能有幾千個,或者納斯達克100指數也可以。
聊英偉達:很欣賞黃仁勳
方三文:是什麼原因或者什麼樣的思考,讓你去考慮投資英偉達這樣的看起來是一個高度變化的行業中的一個企業?
段永平:我以前也以為它高度變化,但是後來發現它們確實很厲害,它們的生態確實很強,你看英偉達和OpenAI的合作,以及AMD和OpenAI的合作,你就可以看出來英偉達有多強。英偉達是投資1000個億,但是是給它芯片,拿它的股份;AMD是我給你芯片,我給你股份求求你用用我。現在所有的人都想用別的芯片,是因為他們恐懼英偉達的壟斷,太貴了,要花好多的錢,在軍備競賽的這些大廠,AI要趕上去你都得去買芯片。所以大家非常希望再拱出一家來,因為半導體一旦同質化,價格一下就下來了。但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所以英偉達確實是厲害,然後我也看了一下黃仁勳很多視頻,這個人我也很欣賞,他十多年前講的東西和今天講的東西是一樣的,他早就看到了,一直在朝那個方向做。所以你現在就不得不去想,他現在講的東西依然是他對未來的認同,所以我覺得投一點看看吧,AI這個東西我覺得至少摻和一下,不要錯過了。完全錯過了,好像有點不太合適。
方三文:你認為AI是一個有需求的東西,像英偉達這樣的公司,在這個行業裏面,它的競爭力是有一定的可持續性?
段永平:至少目前還是這麼認為。
方三文:如果它是一個同質化的、沒有持續性的,你就不會考慮投資它?
段永平:當然不會。我以前是覺得半導體很難做的,所以我不會在英特爾上面虧錢,因為我沒有碰過,我以前也沒有投過半導體,這也是我錯過英偉達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其實我早就看到,但是沒有關注,直到這兩年AI起來了以後,以前是覺得就是偶爾的、被炒起來的一個東西,我現在覺得不像是炒起來,仔細關注關注很有意思,這家公司真的蠻有意思。
方三文:可能對包括像台積電這樣的企業,你也有一些興趣?
段永平:台積電其實我早就知道,因為我們原來拿芯片是從台聯電,台積電是不會直接供芯片的,它是做代工的,它只是幫人加工芯片。30多年前我就跟台聯電説,你們做芯片是做不過台積電的,因為它們是專注在做那個,台聯電那個時候又做代工,又做自己的芯片,又開發各種各樣的產品,我説你長期是做不過它們的。不幸而言中,你看台積電和台聯電現在的天地之差,台聯電的代工沒有看見它有什麼特別厲害的地方,現在都聽不見了,不知道它們在做什麼。
所以我其實很早就知道它們,只是説這個行當我不懂,我覺得他們很重資產,但是現在發現了,半導體AI的這種起飛法,好像誰都逃不過台積電,它把所有人都幹掉。以前我們還要去找三星,包括最早IBM也很厲害,英特爾也做很多芯片,現在這些人一找代工都是去找台積電。我覺得這個還是有點意思,所以我也買了一些,但最近這個價格漲得太離譜了。離譜歸離譜,也沒有那麼貴,如果未來的發展真的像黃仁勳講的那個樣子,它現在的價格是有道理的。
方三文:也是因為這樣,你在這些公司上的投入的力度是有限的?
段永平:沒有到我投蘋果那樣。投蘋果我投最高的時候,投到九十幾個點,就是一直買一直買一直買,每次掉我都買。當然現在我也賣了一些,因為我會賣點call(Call Option,認購期權)什麼的,它有時候就call走了,一漲就call走,call走就call走了,我也可以買點別的。
方三文:我們從英偉達和台積電這樣的公司延伸出去,商業創新尤其是技術進步,它會創造很多新的商業,發掘新的需求。它也會摧毀一些老的商業,通常創新對企業會有很高的需求,甚至會有一些運氣方面的需求,他們是創新成功的幸運者。那也有一些公司,處在不需要那麼多創新的一個行業裏面,這兩個相比,你更傾向於哪一種?
段永平:傾向於我能看懂,傾向於我覺得它未來賺到的錢是匹配我的投資機會成本的。你看我也買茅台。茅台這個公司就是不要變,就怕來個新的CEO,他東搞搞西搞搞,到目前為止還好了,萬變不敢離其宗了。你不要把53度飛天給變了,所以國營企業在這點上是有好處的。我聽説像有些民營企業,比如老乾媽,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我聽網上説兒子上來就把配方給變了,這種事在茅台可不敢有,很危險。你好好的為什麼要變,創新其實就是用户需求,需要變你就變,不需要變就不要變。
科技行業必須得創新,因為新的東西會出來,會滿足更多的用户需求,你要不變就死了。茅台的口味已經形成了,你再去改口味那就是腦袋壞了,肯定不應該這樣。你想可口可樂它們也會改變一下口味,但是原來的口味是一定要保留的,它只是會因為健康的原因或者其他原因加一些新的東西。
方三文:從搞懂的角度,這兩種裏,是不是要搞懂一家需要創新的企業會更難一些?
段永平:其實搞懂茅台也不容易,每個人不一樣,你看多少人搞不懂茅台,也很多人搞不懂蘋果。我也搞不懂英偉達,也沒搞懂谷歌,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谷歌,但是就是搞不懂,我現在有點懂了。但又開始擔心了,搜索的生意會在多大的程度上被AI取代?像ChatGPT,包括Gemini本身,會取代多少搜索,我不知道。但是我總的來講,我覺得這家公司還是挺好的,所以我前段時間還買了一些。
方三文:要搞懂不變的東西,或者搞懂創新的東西,其實都挺難?
段永平:當然,搞懂什麼都難,但是再難也沒有高爾夫難。
聊特斯拉:馬斯克確實厲害,不是很喜歡這個人的品行
方三文:特斯拉這個公司,你這些年對它的看法是不是也有些變化?
段永平:沒有什麼本質的變化,確實覺得埃隆·馬斯克這個人厲害,他有很多想法,也確實是很先進的。但是投資我覺得比較難,從個人的角度來講,我不是很喜歡這個人的品行。你投資實際上是在跟他做朋友,我不想跟他做朋友,哪怕給我錢我也不幹。所以我沒有那麼喜歡這件事情,但是我認識到他確實是厲害。
方三文:你覺得他的生意怎麼樣?
段永平:電動車這個生意不會太好,會很累,它差異化很小。但是特斯拉的電動車,它是做出了差異化的,大部分電動車的生意我覺得會很艱苦,特斯拉總體來講確實做得好,你看它款式也少,對吧?東西很單一,量又很大,那它相對來講,成本就會低,它是很可能有錢賺。
我很早就在博客上寫過特斯拉,我最早是很喜歡特斯拉的,你看我的車牌都是“我們愛特斯拉”。後來就看馬斯克那些事,我就覺得有點不太喜歡這個人,加上我買了他們車以後,看服務各方面,好多我沒那麼滿意的東西,又把股票也賣了。當然這是個錯誤的決策,我可能應該留着,但是我覺得很難,確實很難。我真的沒有那麼喜歡這個人,但是我尊重他,我覺得他確實有很多東西是做得很了不起的。電動車我不知道,我覺得就那麼回事吧,我不是很喜歡特斯拉車,但是我喜歡它的星鏈,我是它的客户,然後你看SpaceX,我覺得確實也是厲害的。馬斯克是個牛人。毫無疑問,肯定比我牛太多了,但這不意味着我一定要喜歡他。
方三文:巴菲特説不要投資四個輪子的生意,你覺得電動車或者現在大家搞的智能駕駛會改變四個輪子的生意本質嗎?
段永平:很難。電動車比汽油車要簡單,就是一個電機,然後什麼形狀其實它都可以做,最後勢必慢慢價格競爭會越來越多,當然如果你真的打得就剩一兩個牌子的時候,它們可能達成默契,還是有錢賺的。智能駕駛這個東西,如果每個人都自己搞,其實也很累。我不知道,我不在這個行當裏頭,我是覺得也可能將來大家都用一個方案,或者是用某幾家的方案,那最後大家也是同質化的,大家的東西都差不多,最後就賺個平均利潤。不是説就沒有錢賺,因為沒有很好的差異化,所以也很難有很好的利潤。
大家要是卷的話,捲到什麼程度不知道,一定是要卷完了,剩下的人才能夠賺錢,現在我不知道有多少家企業在做電動車,就像我們當年做遊戲機一樣,可能有幾百家,捲到最後就剩幾家,那幾家是賺錢的,但這幾百家都是要倒的。所以你現在看到的電動車大部分都會死掉,這個我可以肯定,誰會活下來我不知道。
方三文:你總體上傾向於無論是電動還是智能化,它並沒有改變這個行業的根本特徵?
段永平:我不知道電動車是不是真的能夠節能,能夠環保。我其實一直都沒有搞清楚這件事情,因為你從宏觀、從長遠的角度來講,電池本身是一個不太環保的東西,所以我不是很清楚,生產電的過程就很難講了。當然你要太陽能真的使用得很好,可能電動車真的會變得特別有益;如果將來真的人類實現了核聚變發電,那確實它是有意義的,但是我沒有很深入地研究過。如果真是那樣,那汽油車就活不下去,汽油車就很難了。但是電動車之間,它們會依然繼續卷下去,它們的差異化是比汽油車要小的。
方三文:無法改變這個行業的強競爭的特徵?
段永平:汽車行業的競爭沒有比方説太陽能硅片的競爭那麼強烈,也沒有航空公司的競爭那麼強烈,因為航空公司就是A到B,你是出100塊,那我也頂多就賣100塊,它沒有什麼差異化,最後就是靠航線壟斷。當然,你也沒有辦法真的壟斷一個航線,因為政府總是會多給兩條航線讓你們來競爭,汽車也是一樣的。
方三文:現在像特斯拉這樣的公司,它花了很多的精力去做另外一項業務,就是人形機器人,你覺得這個東西是有商業價值的嗎?
段永平:你家裏配幾個機器人,連保姆都不用請了,那當然好對不對,還可以提供情緒價值,多好啊。能不能做到,有人覺得肯定可以,所以就去賭,我一般不會,我覺得除非我真的看懂了,真的能做到,我不是太理解為什麼要有人形機器人,因為機器人是不需要人形的,是不是人形並不重要。炒菜機器人為什麼要長得像個保姆呢,當然它如果能夠做到,又沒有什麼代價,那也許是有道理的,因為人有人的好處,它兩條腿走路靈活很多,你要是四個輪子的話,有很多地方可能去不了。但是你是不是要有頭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像當中是沒有必要的,你可以有四肢你可以有八肢,你好多個手都可以。
聊伯克希爾:拿着伯克希爾股票會省好多心
方三文:我再問一個最老的公司——伯克希爾,它過去算是基業長青的公司了,現在也有很多持有它的股票的人,巴菲特退休後,伯克希爾這個公司能不能基業長青?
段永平:那他可能對這家公司完全不瞭解。第一,巴菲特買的這些公司都在;第二,接班人對於他的文化是承接的,他們都是在努力地找未來現金流好的公司,這一點是不會變的。至於説這個接班人的水平怎麼樣,巴菲特有犯錯誤的時候,但巴菲特找的人也不會説差到哪裏去,它這個文化是不會變的,它們不會是一家投機的公司,你拿着伯克希爾,肯定比隨便買一個共同基金要好。你有什麼好選的呢?你如果不懂投資,那就應該買像伯克希爾這樣的公司,或者像標普500指數這樣的,一定是比買基金好。你知道它們是誰,你知道它們的歷史。你買這個可能比黑石比其它要好,長期來講它的回報很可能是比它們要高。
方三文:你覺得巴菲特的公司能持續之前的優勢的概率是大的?
段永平:我覺得他們的方式方法,他們的思維方式是成立的,至於説他們能不能夠跑贏標普500指數不知道。我也專門跟巴菲特聊過這個事,你覺得你未來還可以跑贏標普500指數嗎,他説非常難,但是他覺得可能可以跑贏一點點,他就是喜歡做這件事,不然他就買標普500指數,他就徹底不管了就完了。所以他們的機會成本就是標普500指數,所以他們只有在覺得可以跑贏標普500指數的時候才會出手,不然他就不幹了,不然他就買標普500指數就好了。
可簡單的一件事,我是這樣想的,哪天我真的決定不打算做投資了,或者説我傳給小孩的時候發現我某個孩子是不懂投資的,你也沒辦法搞懂,不懂的人,你有時候你是沒辦法的,你就給他買標普500指數就好,或者是買伯克希爾哈撒韋。我有個朋友過世了,他的孩子就跟我講,他就是買了一半的標普500指數,買了一半的伯克希爾哈撒韋。這就對了,這安排挺好的,然後他們就不操心了,他們也不管你市場怎麼怎麼樣,反正他們就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因為標普500指數有分紅,那一半的股票的分紅足夠他們花了。伯克希爾哈撒韋就拿着,這樣他會省好多心。
聊拼多多:對其有風險投資,不推薦別人買
方三文:再問一個大家更關心的公司——拼多多,你之前説對它是有風險投資的,最新其實你也是有增倉的,現在還是風險投資嗎?
段永平:還是,但我懂得多一點了。我其實曾經賣掉過很大的部位,又差不多都買回來了,我覺得這公司還是有點意思,但是有風險的,我不推薦別人買。
方三文:你説你又買回來,你覺得更懂了一點,你覺得懂了的是什麼部分?
段永平:人家賺的錢擺在那兒了,財報你都能看見了,如果它能夠維持這個生意,它是很便宜的。問題是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能夠維持,有什麼樣的東西會影響到它,但是我對他們整個文化、整個團隊,我是信任的,但是大環境我不知道。
方三文:5到10年之後的拼多多,你現在沒有辦法建立一個清晰的預期?
段永平:我覺得大概率他們應該活得還不錯,但是不是百分之一百。我覺得蘋果我可以説,我很肯定地知道蘋果還會活得很好,拼多多我沒有那麼清晰。我覺得這個行當的變化其實也很大,但是它存在一種可能性,就是它會比現在還要厲害很多,風投就是這個意思,對不對?如果不是風投,我就應該買很大的比重在裏頭,我並沒有,但是我覺得是值得擁有一部分。
聊茅台:投資茅台不需要看宏觀的環境
方三文:你對團隊的認可其實是增加了一定程度的你投資它的確定性,你的中國公司裏面比較大的持倉是茅台這個公司,你經常説白酒分兩種,茅台和其他,你能説一説茅台和其他的區別是什麼嗎?
段永平:跟不喝酒的人説茅台不是好怪嗎?喜歡喝茅台的人,他喜歡那個口味,他習慣了。要跟一個不喜歡、不喝茅台的人,你就沒辦法講那個事情,就像跟魚講路上行走的樂趣,如何講?沒有辦法。但是它是一個事實,就是説喜歡喝茅台的人,他們一直在喝,只要他們能喝,喝得起,有條件喝,就這麼簡單。
方三文:你的核心是茅台的獨特的口味和它的目標消費者對這個獨特口味的認同?
段永平:最重要它有沒有一個文化可以維持這個東西。它如果把這個出品的文化改了,多幹快上、多快好省,那它是要出問題的。我覺得茅台到目前為止還好,我沒有看到這樣問題,我覺得他們對那些最基本的品質的標準,堅持得是很嚴的,所以我還是可以蠻放心的,我們確實蠻多茅台。
方三文:你覺得它能維繫這個口味嗎?
段永平:它是國營企業,國營企業有國營企業的好處,我在國營企業也待過,這些規矩不太有人敢改,太多的人盯着。所以我覺得他們應該是可以走很遠。
方三文:茅台你認為穩定性很強,比如説它估值非常貴,我舉個例子,50倍市盈率,你覺得你會把它賣掉嗎?
段永平:市盈率是講的在某一個時刻,比方説它搞一個單筆沖銷某個東西,當前的市盈率可能會突然上去對吧。決定投資不是由市盈率來決定的,是由你未來的現金流來決定。我不能跟你講,它市盈率要是到了50倍我就要賣,當然如果它是正常的情況下,它就是瘋漲到了50倍,比方説今天的茅台的價格,突然再漲個三倍,那我可能也是會想賣。其實2600、2700塊的時候我可想賣了,因為覺得相對來講那個時點是貴的,我當時最猶豫的就是,我們的倉位太大了,我賣了以後我買什麼?我就開始折磨自己,然後放眼看去我什麼都買不下手。
有人可能會説,現在掉下來了,你要賣了就好了。賣的那些人,不是虧得更多嗎?因為你買了別的。我敢保證大部分人是更虧的,除非你賣了以後就一直拿着現金到今天,那你確實牛;我做不到,我是一個滿倉主義者,我不買一個股票拿着,我心裏頭就會不舒服。拿着現金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你存銀行裏差一點幾個點利息,你不難受,你不得買點啥,買完不就都虧了。你還不如拿着茅台,知道它早晚會回來,我可真的就是想通了這個問題。當然了,事後諸葛亮,你也沒想到它會一下掉那麼多,從2600掉到1200塊,掉了50%,其實是沒多少。一個股票,你要是扛不住掉50%,你就不應該買。我覺得是OK的,所以我們後來其實還買了不少,我們其實有閒錢會一直買。
方三文:2021年的時候,大概2600塊的時候,從未來現金流折現的角度來説,你不能説那個價格是很有吸引力的,是吧?
段永平:其實就是取決於你的機會成本,我賣掉了以後錢放在哪,我並不能夠得到更高的回報。其實它的分紅還是比利息高,所以你就拿着,我並沒有虧。股價上,大家覺得如果我要是當時賣掉,我不就多賺了?投資不能這麼想,投資這麼想你早就賣掉,那些2600塊的時候覺得該賣的人,可能1200塊就賣掉,所以他們拿不到那個時候;拿到那個時候,他可能將來會拿到3000、4000塊都是有可能的。我覺得茅台將來一定會回來,但是什麼時候我不知道,可能五年十年,沒有人知道。關鍵這個錢如果不放在茅台上,必須要有個地方去。那去哪裏?這個很重要,你要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其實討論投資都是瞎扯。
方三文:如果當時有個你認為可以無縫切過去的,將來自由現金流折現比茅台好的標的,其實你是會換的?
段永平:當然會,投資是要賣的,我覺得很多人對所謂的價值投資有個很大的誤解就是,你要長期持有,就不可以賣了。長期持有是一個意向,我買的那個剎那我是打算長期持有的,但是你永遠要算你的機會成本。如果你發現一個更好的公司,你覺得更踏實,比方説五年前看懂了英偉達,你看到了今天這樣的局面,你手裏只有茅台,如果能夠換的話,你沒有道理不換。但你也看不懂,你就不要扯這個事,那就跟你沒關係。
方三文:一個跟酒有直接關係的問題,同為高度酒,為什麼威士忌、伏特加可以在中國流行,五糧液、茅台卻沒辦法在國外流行,中國白酒有國際化的機會嗎?
段永平:我不知道,我覺得茅台是肯定有的,中國白酒,我都説茅台和白酒是兩個東西,茅台就是中國人所到之處,很多人喝茅台,他們到了這兒也喝茅台。
酒是一個很長久的文化的東西,你如何能夠讓大家喝茅台?外國人可能都沒聽説過。但是中國人都聽過威士忌,喝威士忌的人也都是商務人士,我是寧願喝威士忌,我也不喝茅台,因為好的威士忌它要柔一些,茅台對我來講還是有點衝,但是你看我們三十年慶的時候,我們晚餐就有30年的茅台,那個還是挺好。我家裏有些30年的茅台,十幾年前我買茅台的時候我買了一批酒,其中一批30年的茅台存到今天。偶爾會有朋友來的時候,開個一瓶兩瓶的,確實很柔很不錯的。
方三文:投資茅台需不需要看宏觀的環境?
段永平:我不覺得需要。投資本來你就是看十年、二十年,當然如果宏觀環境一直都不太好,那你投別的也很慘。這個其實並沒有區別,還是取決於你這個錢放在哪裏,像茅台現在這種情況,放在那裏股息可能都能拿到你目前投資的3%、4%了,肯定比放銀行好,當然比虧在別的地方會更好。但茅台會不會再掉,完全有可能,那你要有錢就繼續買,當然我也不想買成他們的大股東,他們也不想賣給我,對不對?但是多買一點我總是可以的吧。
聊AI:小散户要想靠短線賺點錢很難成功
方三文:對AI的看法是什麼,是一個泡沫還是再一次的工業革命?
段永平:它肯定是個工業革命,但是泡沫總是會伴隨而來。泡沫的特徵就是人人都跟着一起漲,凡事只要一説AI,大家就衝進去買。但是最後會有一些公司,它確實會很厲害。這裏有個量變到質變的過程,AI沒有什麼了不起的,AI就是計算機應用,它不是上了一個量級,而是上了一百個量級,一萬個量級。它這麼上,真的就改變了。
我記得計算機裏還有講算法,你要省空間,最後存儲器起來了以後,空間變得就不那麼重要了。但是你看到DeepSeek搞了個算法,可以讓它更省成本。更省成本並不會讓大家不需要算力,反而它會激發更多的算力。現在用AI的人越來越多,但英偉達也不會因此賣不動了,所以AI肯定是一個帶來很大變化的東西。但是到底會帶來什麼樣的大變化,我其實也沒有完全搞懂。我就想工業革命的時候,比方説蒸汽機出來有了機器,慢慢就有了工廠,就把農民趕到工廠裏頭去了,生產效率大幅度提高,GDP確實就提高了。後來又有了比方説汽車、飛機,大家的活動範圍又擴大了,GDP也隨之提高。
但是AI到底會怎麼樣,我現在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很多人的工作會出問題。我以前要看一家新公司,不容易搞懂,現在可容易了,你只要找AI問一個問題,它後面會跟幾個問題。你一個一個問,可能一個小時或半個小時,你就對一個完全不知道的公司有個大致的瞭解,然後我可以決定是不是要再深入瞭解,這個效率太高了。再想想醫療,那些做藥物研究的人、做醫療研究的人,以前可能需要一個團隊搞好幾年,現在可能一個人花兩天就搞完了。AI將來不確定會帶來什麼樣的變化,非常恐怖。可能還有很多,像現在你連動畫到底是真人還是假的都分不清,那電影行業的人是不是就很難受?作家們估計也會難受,要模仿方三文的口吻寫一篇小説,它真能寫出來。雖然模仿人的發言,它可能做得不完美,但它能做到有點像。不過,投資這件事它還是無法取代的。
方三文:AI對投資行業可能有什麼影響?
段永平:炒股票的人會很危險,因為你炒不過樑文鋒了。想通過看圖看線去炒股賺錢的人,你就是鐵鐵的韭菜。但是收割不了我,因為我就不動,買了茅台我就拿着了。因為買公司這句話很少有人懂,真正的公司的買家只有一個人,就是公司本身,它是靠它的盈利,最後會把自己買回來。但是它的衍生狀態有很多種,所以只要公司最後賺錢,賺到你淹到脖子的時候,它就不得不買回來。茅台也有這個問題,最後它不得不分紅,
分紅你自己買或者它回購。我覺得茅台早就應該回購了,它終於開始回購一點點,實在沒辦法,錢多了不好受的。它不知道這些錢該花到哪兒,乾脆就買自己股票,趁它便宜。
方三文:你的意思是説可以看到AI對炒股是有很大的影響的,對投資可能影響沒那麼大?
段永平:投資沒有影響,它不影響我做的決策。你要是通過看圖看線做日內交易,大概率你會比以前更難賺到錢。一些量化基金,它們速度非常快,確實是電腦在操作,有人工干預,所以你就更打不過它們。因此,我覺得小散户要想靠短線賺點錢,大概率來説,時間長了會發現很難成功。
方三文:現在關於AI行業有個很大的爭議,通過AI來提高效率,它到底是一種減員增效,還是它能創造新的需求、新的場景和新的GDP的增量?
段永平:我不知道。我覺得它可以創造GDP的增量,但它也會在某些地方減員,肯定會有人被替代,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被減掉。所以我覺得每個人可能都要很認真地對待這件事情,不要説自己學不會,其實是可以學會的。我都可以學,你為什麼就不能學?我認為AI會對每個人產生影響,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我看過很多人四十多歲以後就覺得自己不能夠再接受新東西了,其實那樣我覺得他的日子會過得很痛苦、很難受,新東西有時候還是挺好玩的。
方三文:但是它怎麼樣創造增量,你現在是不是也沒有那麼清晰?
段永平:至少很多公司現在增量已經明顯地出來了。但是這個增量是來自於其他人減下來的嗎,我不知道。你看Meta、谷歌、微軟、甲骨文和Adobe這些公司,它們都明顯有增量,包括騰訊,AI開始用了以後,廣告效率等很多東西一下就起來了。它確實提高了效率,而且可能還省了人力了。至於生產安裝線,我不知道,我沒有辦法去想所有的行業,因為這個問題很大,這個問題當然也是我想知道的。我前兩天還專門跟一個獲過諾貝爾獎的經濟學家聊過,他説他也看不懂,覺得這是一件很神秘的事情。但是我覺得大概率它是會增加的,像工業革命一樣,它提高了效率,很有可能增加GDP。
方三文:回顧過往的話,凡是提高效率的東西,長期來看都會產生增量嗎?
段永平:我想不出反例。效率提高了,整個GDP下來了,好像不太可能。你説某個人的GDP下來了,那是太有可能了,可能是你丟了工作,收入沒了。火車出現後,馬車伕失業了,但火車顯然創造了更多的價值,載運量和速度大幅度提高,生意範圍也擴大了。所以我猜,應該是可以產生增量的。
聊教育:要從做題中找到方法
方三文:在子女教育方面,父母能做什麼?
段永平:父母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為了給孩子增加安全感。反過來,降低安全感的事情就不應該做,比如打孩子、呵斥孩子。你説你不打,他就不聽話,你要找別的辦法。我覺得孩子們不需要靠打,打出來的孩子可能更孝順,那是嚇的,養成習慣了,但是對他一輩子的發展其實是不好的,他會不開心。當然有些家長根本就不在乎孩子開不開心,想做什麼做什麼,我覺得愛孩子的人不應該那樣。但不是意味着可以溺愛孩子,沒有原則的,他要什麼就給什麼。確實是有一些邊界的東西不好把握,但是真的要花功夫去做這件事。
方三文:你有個不為清單,不要做傷害孩子的安全感的事情,這是清楚的?
段永平:我覺得這個很重要。因為家長給孩子做的所有的事情,其實都是在教他怎麼做事情。你罵他就是教他罵人;你打他就是教他將來可以打孩子;你跟他發脾氣就表示他可以發脾氣;你對他好就表示他應該對人好。孩子永遠是有脾氣的,而且孩子是可以在某一個時刻用他的語言表達情緒。比如説,“我不愛你了,爸爸”,他可能只是在某一時刻不高興了,你不要把它當真,覺得他真的不愛你。這個時候,你不需要計較,別和他正面衝突,轉移一下注意力,過會兒他可能又會説“我愛你”。關鍵是不要和孩子槓上了。
方三文:我瞭解到你在教育方面是做了一些公益的投入的?
段永平:是的,很多地方都做了。
方三文:你覺得你在做公益的過程中,對教育的看法有什麼變化嗎?
段永平:我也見過很多,比方説我跟小孩做球童,我看過很多家長做球童的時候,孩子打不好球會發脾氣,馬上罵孩子:“你怎麼這個球都打不好?”其實這時候孩子最需要支持,他已經很生氣了。我的觀點是,這時候我會抱抱他,拍拍他。有時候他不理你,就等一會兒,過一會兒他就好了。你不能每時每刻都要求他聽你的話。
我記得我以前我兒子哭的時候,我會説:“不要哭了,不要哭了,男孩子哭什麼哭?”他會説:“爸爸,你就讓我哭一下嘛。”我想,孩子説得對,為什麼不讓他哭呢?讓他哭一會兒就好了,沒什麼問題,不能和孩子對抗。打孩子更不好,打孩子解決不了問題。我也打過孩子,想試試看能不能管用,結果發現完全不管用。於是我趕緊跟兒子道歉,説:“爸爸錯了,爸爸以後永遠不會再打你。”我確實再也沒有打過孩子,我不覺得那是個好的辦法,現在我們關係也挺好。
方三文:你覺得教育在一個人的人生髮展或者成功的路上,它到底有多大作用?
段永平:我覺得教育當然是非常有用的。受過良好教育的人和完全沒有受過教育的人完全不一樣,甚至你從眼神、從面相上就能看出來。我可以舉個簡單的例子,記得以前在小霸王招人的時候,有個人拿着華南理工大學的文憑來找工作,那時候叫華南工學院,無線電系畢業。我從進門就看出來了,我説他不像讀過書的人,不像上過大學。我也不能直接質疑人家,人家文憑都在。我就説:“你們第一年都上過什麼課?”
他説:“數學、物理、化學。”
我説那是中學的課,你就沒上過大學,上過大學不會這麼回答這個問題。當然他是大專畢業,可能不一定看得出來。如果你沒上過大專或大學,真的是裝不出來的,有個文憑沒有用。從進門就覺得,“這個人怎麼會來呢?”然後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我一下就問倒了他。你沒上過大學,我們是招工程師的,這個工作你上去就露餡了,肯定啥都不懂。他説“我想找份工作”,那你找別的工作呀,這個肯定不行,找份保安都行。
但是確實有這樣的人,拿假文憑,但是這個人肯定是不動腦筋的,你要拿個假文憑,你也不要拿這個。所以我覺得教育,尤其是學習能力很重要。學校裏並不都教這些東西,小鎮做題家通過做題,可能有些人就學到這些東西。我也是小鎮做題家出來的。當年我確實做了很多題,那時候因為沒有書,也沒有地方學,我們的情況比較特殊。後來可能會好一些。我覺得做題確實很有幫助,但不是每個人都會悟出來。同樣做題,很多人做死了。我覺得你要從中找到方法,從你犯的錯誤中找到原因,這樣才能學到整個邏輯。
聊投資建議:炒股很難賺錢,投資的前提是要懂企業
方三文:你未來還有哪些願望想要實現?
段永平:我這個人本來就胸無大志的,我就過好每一天就挺好。未來的願望也是過好每一天,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其實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從來不是一個要乾點大事的人。我每天都在乾點事情,那就是做你自己享受的事情,做你自己能夠喜歡的事情,我覺得很重要。而且因為你喜歡,你才能做得好。不能倒過來説因為你現在成功了,所以你才這麼講。不是的,不要把本末倒了,因為我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所以我會很認真地做,所以我就做好。經營公司也是一樣,我找到同樣喜歡的人,我可以交給他們來做,我還可以做自己喜歡的其他的事情。經營企業我已經享受過了,我覺得確實挺好玩,但那確實也挺累的。
方三文:你對普通人的投資有什麼建議?
段永平:我覺得投資就是投資,跟你是什麼人沒有關係,你不是好好地投,最後還不如不投。你要是真不懂投資,就不要碰。炒股是很難賺錢的,大部分散户在牛市和熊市都虧錢,80%左右,所以你不要覺得自己是特殊的那個人,除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現在就更難了,因為現在有了量化基金,雖然以前就有,但是現在它們更厲害,AI越來越厲害。所以炒股票確實是你一買它就掉,你一賣它就漲。
但是你要是真的會投資,你不需要什麼建議,你只要買了你覺得好的公司,拿着就行,跟你自己的其他機會成本比就好。
所以我老是説茅台,我覺得茅台可能是比較容易懂的東西。當然很多人説年輕人不喝茅台了,可那些不年輕的人還能活很久。其次,年輕人一直不喝茅台,以後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喝?喝酒有害健康,這是真的,但它有情緒價值,所以還是會有人喝。
方三文:你的建議就是炒股是很難掙錢的?
段永平:我覺得很難。
方三文:但投資是未嘗不可的。
段永平:投資的前提是你要懂企業,你要搞懂它,或者你看到合理的東西,你自己覺得這個東西有道理。比如我跟一個朋友講,他特別喜歡喝茅台。我説:你為什麼不買茅台?果然他買了茅台,但後來也沒掙到錢。我就跟他説:“你那些沒買茅台的朋友,他們都買了什麼?”他説:“你這麼一説,我就舒服了,他們虧得比我多多了。”我説:“那不就對了嘛?茅台最後會回來的,就算不回來,股息你也會拿回來,只不過時間長一點。”
但是,如果你投到你不懂的生意裏,你會很慘。這幾年不是茅台的問題,是大部分都掉了,所以我不是真的要去鼓吹茅台,我只是覺得對大多數人來説,茅台可能是一個有意思的選擇。當然,你説其他看起來不錯的,我沒有發言權,因為我沒有仔細看過。比如很多人問我,為什麼不買五糧液,市盈率更低,確實也可以考慮,但我沒有發言權。我從來沒有碰過五糧液,我不知道那個酒什麼味道,我本身不喝白酒,除了茅台能喝一點,別的酒我喝不了,喝了覺得好衝。如果你喜歡喝五糧液,你就會堅信有很多人喜歡喝,那我覺得為什麼不買呢?就像我喜歡玩遊戲,所以做了遊戲。即使遊戲市場再難,我都知道會有很多人來玩。這個東西很重要。
你要是對你賣的東西沒有把握,你不知道有沒有人要買,你很難堅持。如果你堅定地認為沒有人會再喝酒了,那確實不應該買,這是沒道理的。但本來就不喝酒的人,也很難堅定。
方三文:總結一下你的建議的話,就是不要炒股,炒股掙錢很難,去投資,投資也許可以掙點錢?
段永平:投資當然可以,不然我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