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少華：美國“脱實向虛”因為金融賺錢容易？這裏面藏了一個大隱患

“為什麼一些大國會從實體經濟逐步轉向金融領域，導致經濟出現衰退？”

11月16日，在由中國人民大學澄海全球發展與安全高等研究院主辦的《經濟“脱實向虛”與大國的衰落》報告發布暨專題研討會上，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雷少華提出了這一經典問題。在他看來，大國“脱實向虛”的根本原因在於技術發展觸及天花板。當舊技術無法催生新產業時，資本便自然湧向金融領域。

在這一點上，中美形成了強烈對比。二戰後，美國建立的全球化產業與人才體系曾使其領先，但導致產業分佈分散、核心技術依賴外部，在中國等有完整自主產業體系的競爭者崛起時，凸顯脆弱性並相對衰落。相比之下，中國全產業鏈與內部人才培養體系起步晚，卻更具韌性和可持續性，能更好支撐技術發展、抵禦外部衝擊。因此，強產業體系是推動技術發展的根本，金融應服務實體經濟。

研討會上，《經濟“脱實向虛”與大國的衰落》戰略報告首席專家、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院長、澄海全球發展與安全高等研究院院長楊光斌教授指出，報告研究的經濟形態諸如經濟“脱實向虛”、將要發佈的《澄海全球發展報告2025》所聚焦的組織化程度，對於大國興衰具有決定性意義，這是澄海研究院基於中性學術態度對國家興衰研究的獨特貢獻。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院長、澄海全球發展與安全高等研究院院長楊光斌

**雷少華：**首先，我要感謝楊院長以及人民大學的邀請。此次前來，我是抱着學習的心態，並且確實收穫頗豐。由於之前未曾見過這份報告，今天早晨我們提前到達，迅速瀏覽了一遍。再加上工作人員的詳細講解，我對這份報告有了更加清晰和深入的認識。

總體而言，我特別支持報告的核心內容。值得一提的是，我前一段時間撰寫了一篇文章，計劃年底發表。這篇文章在部分觀點上與咱們的報告有着較高的契合度。在此，我想針對報告本身提出一個問題：為何這些大國會從實體經濟逐步轉向金融領域？

這並非簡單歸結為金融賺錢容易，大家沉迷於這種賺錢方式。這恐怕是一個過於簡單的歸納。我們需要更深入地分析，這些大國雖然沉迷於金融帶來的實際財富增長，但他們並不愚蠢，並非僅通過金融賺錢就轉向虛擬經濟。從第一次工業革命至今，大國的興衰和權力轉移，難道他們不能從歷史教訓中汲取經驗，找到避免衰落的途徑嗎？這顯然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雷少華

我一直思考為何實體經濟會逐漸金融化。在我看來，核心技術是關鍵。科學和技術雖然相互關聯，但屬於兩個不同的領域。科學探索的是發展的前沿和基礎理論，而技術則是將理論轉化為現實生產力的關鍵。

前三次工業革命都是基於新技術促進新產業發展的模式，這處於科學研究的上升期，用經濟學的話説，是邊際收益遞增階段。第一次工業革命以蒸汽機的發明利用為標誌，第二次以電力的發明應用為代表，第三次則以信息技術的發明利用為特徵。然而，到了今天，基礎理論並未出現顛覆性變化。我們所謂的高科技，實際上都是在冷戰時期奠定的框架內發展起來的。

從根本上説，今天所有的高科技都沒有擺脱冷戰時期的技術路線框架，即冷戰時期確立的計算機技術範式。我們並未實現顛覆性的基礎理論創新，也未創造出顛覆性的產業體系，我們技術進步的核心是工藝進步。這使得美國在現有技術體系基礎上，達到了技術發展的天花板。在此天花板下，美國的一個重大問題在於忽視了技術發展的侷限性。

此外，技術孕育產業，產業也會反哺技術。美國今天的問題並非全球化所致，而是源於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全球分工和資本主義體系內部的分裂。這種全球分佈使美國的產業體系建立在全球分工基礎上，資本全球融資，人才體系也全球化。一方面，全球化促進了美國產業體系的快速發展；另一方面，這種分佈式產業體系的構建導致美國在面對新競爭者時，無法有效整合全球分散的體系。

同時，全球人才吸納機制在一定時期內對美國的發展至關重要，但一旦人才主要來源自競爭對手國，便會引發嚴重問題。例如，若美國核心技術研發人員的後備力量主要來自中國，而中國本身又成為其強大競爭者，美國的培養體系便會出現問題。美國就面臨一個兩難：一方面限制中國留學生，另一方面本土人才不願學工科。這一兩難也導致美國在中國追趕過程中顯得相對衰弱。

我的核心觀點歸結為一句話：冷戰之後，美國科技創新的根基在於全球化產業分工，這既帶來了短期快速的發展，也埋下了長期衰落的隱患。而中國的科技創新根基則完全基於國內獨立的培養體系，雖然短期內雖未達到美國的全球融資與人才吸納水平，但能夠培養出完整、自主可控且可替代的發展模式。因此，短期內中美差距雖大，但中國的模式具有長遠潛力。

但是，長期保持這一完整的內部結構，使中國在面對外部劇烈變化和衝擊時具備更強的防護能力。因此，這也導致了中國自主可控、國產替代全面安全的發展模式，對美國全球化的人才吸納、資本吸納以及產業分佈式佈局產生了衝擊，這才是美國當前顯得衰弱的根本原因。

我的最終結論是，實體經濟走向金融化的核心在於，當舊有技術無法推動新產業發展時，自然會轉向金融。如果沒有競爭者的出現，這一趨勢可以持續下去。然而，如何防止競爭者的出現，才是大國需要關注的核心問題。

過去300多年來，全球資本主義體系的基本結構並未發生根本變化，其調整僅限於體系內部。但面對中國的發展，這一變化完全超出了美國對全球發展的傳統理解。更重要的是，我認為，強大的產業體系是真正推動技術進步的關鍵，而非僅靠技術發展去反向帶動全產業體系。

在此點上，我認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體系和全產業體系，使得人工智能和新技術能夠在完整的產業鏈上快速支撐發展，從而推動技術進步。

我還想強調，我反覆閲讀了初步規劃的藍本，這份報告確實很好地體現了對“十五”規劃的重視，即我們必須重視實體經濟，金融應服務於實體經濟，不能讓金融脱離實體，應加速金融改革與發展，使其真正服務實體經濟。

過去，文科和理科的狀元以及理科高分學生大多選擇北大光華管理學院，但近兩年，理科高分學生已紛紛轉向人工智能、先進製造和新材料等領域。因此，在人才培養體系中，我特別高興看到，隨着國家強調金融為實體服務，越來越多的全國最優秀的理科學生真正走向了科學技術研究和工程技術研究，而非以追求金融為目標。這是我國近年來發展的重要成果。

我特別希望，“十五”規劃能再次推動我國由“全球勞動力型”向“資本運作型”的轉型，最終實現“技術主導型”的轉變目標，期待我們能儘快滿足建設這一目標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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