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徑：歐盟如何破解“不可能三角”

近日，由於協議到期，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俄氣）宣佈停止通過烏克蘭向歐洲供應天然氣。俄烏管道“斷氣”對法國、德國等國的後續影響仍有待觀察，但對該管道依賴度較高的斯洛伐克、摩爾多瓦等國已開始承受壓力。其中，摩爾多瓦已出現大規模停工停產，缺少天然氣導致的電力缺口預計將達到600兆瓦。

歐洲天然氣基礎設施協會數據顯示，受海運進口減少與天氣影響，歐盟天然氣儲量正以三年來最快的速度下降。從2024年9月底到12月中旬，歐盟天然氣儲量已下降約19%，庫存水平約為75%，遠低於2023年同期的近90%。

從內部看，儘管儲量仍有餘裕，但天然氣入不敷出的趨勢正讓歐盟一些國家愈發焦慮。入冬以來，荷蘭天然氣儲量下降33%，法國下降28%。連續多日的“無風多雲”天氣也導致新能源發電不足，加速了各國天然氣消耗。按此發展，預計2025年3月供暖季結束時歐盟天然氣儲量盈餘約為48.5%，遠低於2023年的56%和2024年的59%。同時，這意味着歐盟將面臨短期消耗增加、夏季天然氣價格飆升的雙重壓力。

而在外部，俄羅斯以外的另兩大歐盟天然氣供應方美國、卡塔爾的不確定性也在上升：美國候任總統特朗普多次以關税要挾歐盟購買更多昂貴的美產石油和天然氣；卡塔爾則對2024年7月生效的《企業可持續發展盡職調查指令》甚為不滿，警告稱若其能源企業被據此罰款將考慮斷供天然氣。

歐盟天然氣供應內外交困，在俄烏衝突等直接原因背後，更深層則是因為歐盟在能源領域缺乏自主權，難以兼顧供應安全、清潔低碳、價格可及的“能源不可能三角”，因此只能通過犧牲經濟、花費重金來確保供應。烏克蘭危機升級以來，歐盟致力於“擺脱對俄羅斯的過度依賴”，拓展油氣貿易來源，歐盟成員國進口俄管道天然氣的份額從高峯時的40%降至約8%。但“多樣化”的代價，一方面是能源成本上升，降低本土工業品競爭力、提高生活成本的經濟代價；另一方面是更艱難的風險管控與協調帶來的政治成本。不均衡的發展水平與能源壓力讓歐盟內部就天然氣強迫銷售、減供、漲價等產生的糾紛顯著增多，各國間的裂痕也隨之加深。

那麼出路何在？為今之計，歐盟短期內只能繼續擴大能源多樣化策略，在與美、卡、烏/俄等國磋商的同時爭取“開源”。數據顯示，歐盟在2024年進口了2979億立方米天然氣，主要來源為挪威（933億立方米，佔比31.3%）、俄羅斯（544.5億立方米，佔比18.3%）、美國（513億立方米，佔比17.2%），阿爾及利亞也提供了320億立方米天然氣。可以看到，來自阿爾及利亞、阿塞拜疆等國的天然氣給困境中的歐盟提供了選擇。未來挪威、北非與中亞或可作為優先方向，成為歐盟一步步擺脱能源困境的“扶手”。

長遠來看，均衡推進核能等多元化綠色轉型，是化石能源相對匱乏、可再生能源具備一定基礎的歐盟唯一的出路，這也是歐盟破解安全性、經濟性與環保性的“不可能三角”最大的希望。然而，歐盟統計局數據顯示，2023年可再生能源佔歐盟能源消費總量的24.5%，距2030年42.5%的目標還差18個百分點。同時，擁核還是棄核的爭執也持續影響着歐盟內部的團結，導致核能項目遲遲難以落地。在2024年歐盟和歐元區經濟分別僅增長0.9%和0.8%的背景下，綠色轉型的外部環境持續惡化，且相比於廉價、穩定的化石能源，需要建立起一整個產業鏈的綠色轉型在部分歐盟國家政策中的優先級有所下降，給轉型前景蒙上了一層陰影。對此，歐盟必須盡力壓制近年來在綠色產業政策上出現的保護主義傾向，積極同各國展開產業合作與良性競爭，從而降低綠色轉型成本，充分調動歐盟綠色產業發展潛力，加快推進擺脱化石能源依賴的進程。（作者是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研究所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