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埃裏克·索爾海姆：和合文化——化解衝突分裂的“強效解藥”

最近，我有幸造訪了中國東部浙江省的台州和天台山。“天台”的意思是“天空中的平台”，這個名字以其富有的詩意立刻打動了我。漫步在如畫的風景中——在這裏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文化精髓與城市生活無縫交織，給我留下了深刻難忘的印象。

這感覺就像是一段迴歸和合文化發源地的旅程，著名的“和合二仙”、唐朝（公元618—公元907年）的傳奇人物“寒山”與“拾得”兩位高僧在大自然中找到了平靜與和諧，他們創作詩詞，踐行對普羅大眾的善意和寬容。求同存異、和諧共存，這不僅是中華文化的精髓，也是在應對共同世界的諸多挑戰時我們必須擁抱的價值觀。

在促進協調一致時尊重多樣性

和合文化最吸引我之處是其融合了儒家、道家和佛教的智慧根源。這種融合尋求強調共同認可的原則，而非糾結於差異，代表了幾個世紀以來支持維護中國團結統一的重大知識成就。

不同的思想體系往往存在造成差異分歧的風險，從而導致分裂與紛爭。但在中國，這些傳統並沒有被強求一致，而是在多元和諧的恆久原則下統一起來——這一哲理在今天與過去同樣具有重要價值，在促進協調一致的同時，保留了豐富的文化和思想多樣性。

這種和諧精神超越了人類之間的互動，延伸到人與自然的關係，這是和合文化眾多深刻意義之一。這種理念強調人類與自然並非是分離的，而是人類是大自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與那種認為人類要優於自然界並區別於自然界的反生態思維形成鮮明對照。

這種生態和諧的願景在中國的現代化努力中得到生動的展現。“生態文明”“美麗中國”等凝練的話語，就是將這種古老智慧藴藏於當代治理中。從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植樹造林國到在野生動物保護方面取得重大成功，中國已成為環境保護的全球領軍者。這些成就凸顯了恆久的和合理念，即人類繁榮與自然界生態安全密不可分。

挪威知名哲學家阿恩·納斯（Arne Naess）1973年創立“深層生態學”概念，呼籲人類將自己視為更廣泛生態系統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超越狹隘的人類中心主義，追求與大自然的和諧共生。這不就是和合文化的一種呈現形式嗎？與自然界共生，在這種理念下，東西方自然而然地交匯了。

世界不需要“家長式”霸權

和合文化的第二層深刻意義是對一個更加和平的世界的需要。在這個世界中，各個層面都擁抱和諧：人與人更加和諧，家庭更加和諧，社會內部更加和諧，最重要的是，不同國家之間更加和諧。在一個面臨多方挑戰的世界中——從氣候變化、環境退化到發生在俄烏、中東和蘇丹的軍事衝突，對相互合作與彼此妥協的需要，從未像現在這樣緊迫。

和合文化是化解衝突和分裂的“強效解藥”。在作為斯里蘭卡、緬甸與尼泊爾和平談判代表的工作期間，我親眼目睹了拒絕妥協如何導致了曠日持久的衝突。當一些國家或集團自認足夠強大，可以漠視妥協或充當霸權角色，操縱規則以單方面行動並拋棄合作時，後果往往是災難性的。

想象一下，在一個家庭中父親堅持要決定一切——晚餐吃什麼、看什麼電視節目……這樣的家庭會不可避免地陷入混亂。只有通過相互尊重、對話和對共同目標的承諾，來認可及接納差異，才能找到應對諸多全球挑戰的解決方案。這個世界需要的不是“家長式”霸權或零和思維，而是一個基於規則的多邊體系。這一原則也促成了近期的一些外交突破，例如去年10月中印領導人之間的會晤，對重要的議題達成一致不讓具體分歧影響到兩國整體關係。

這就是和合文化在起作用：促進對話，減少衝突，為世界上最大兩個國家之間的貿易、旅遊及教育合作鋪平道路。這些努力不僅是雙邊關係中的成功因素，也是扭轉全球局勢的當務之急。因為世界經濟與和平的未來，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中印兩國的夥伴關係。

和合文化釋放的團結信息並不侷限於中國。類似理念在全球範圍內都能找到。在南部非洲，“烏班圖思想”這種世界觀強調社羣主義和人類的相濡以沫，可以概括在“我們在故我在”這句話中。在印度，Satya（真理）和 Ahimsa（非暴力）原則強調和平共處以及通過理解、共情，來消除隔閡、化解分歧的重要性。印度宗教改革家阿迪·商羯羅在8世紀推崇“合一”哲學，其理念與和合文化非常相似。這種對和諧與團結的共同重視，彰顯人類對克服差異、通力合作的普遍訴求。

以雙贏解決方案取代輸贏思維

和合文化的意義顯而易見：我們應專注於將我們團結在一起的共性，而非那些讓我們分裂的差異。這種思維在當今世界尤為需要，人類因眾多不同的意識形態和信仰體系而相互博弈——從基督教、伊斯蘭教和印度教到儒家思想，以及自由主義、社會主義和保守主義等現代思想。

在如此多樣性中，和合文化成為強大的靈感源泉，彰顯出“和諧”可以在不抹殺個性的情況下蓬勃發展。它凸顯了打造現代化要以每個國家獨特傳統和智慧為基礎的重要性，而不是屈從於以西方為中心的模式。通過採用這種包容性方式，我們可以創建一個植根於相互尊重、協作及共同價值觀的全球框架，確保這個進程對所有人都是公平及可持續的。 

放眼未來，依據並運用和合文化的原則能夠為應對諸多全球挑戰提供一個急需的框架，從衝突地區的和平建設到促進氣候行動的全球合作。我相信，在內心深處，每個人都理解和合文化的精髓。團結合作，我們就能夠創造一個以雙贏解決方案取代輸贏思維模式的世界，“和而不同”的理念將成為指導我們前行的力量。（作者是聯合國前副秘書長兼環境規劃署前執行主任，本文由穆弈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