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國行｜花燈映年韻——記陝西省非物質文化遺產長安砲裏年節花燈習俗

每年農曆新年，西安城牆燈會就如期而至。流光溢彩、形態各異的花燈，點綴着這座千年古都，也裝點着廣大市民遊客的心情。

每到此時，家住西安市長安區砲裏街道西垇村的王蒲芳便忙得不亦樂乎。作為長安砲裏年節花燈習俗的省級代表性傳承人，過去幾年，她每年都會受邀攜帶自己的作品參加城牆燈會，為大家展示這項非遺。

花燈長明 寄語美好

花燈又名“燈綵”“燈籠”。掛花燈在我國已有上千年的歷史。

農曆正月十五“張燈”的習俗可追溯至漢代。漢武帝在上元日設壇祭祀，終夜點燈照明，而後民間紛紛效仿。唐代花燈更是大放異彩，賞燈活動規模浩大，盛極一時。

“花燈不僅是一種裝飾，還寓意着吉祥、幸福、繁榮。陝西關中地區對花燈尤其重視，其中以長安砲裏地區為典型，有送燈的習俗。”西安民俗專家曹永豪解釋，“燈”諧音“丁”，送燈寓意“送丁”，寄託着人們對家族人丁興旺、長盛不衰的美好祝願。

在王蒲芳的記憶裏，砲裏地區的年，是從點亮一盞盞花燈開始的。

“在我小的時候，孩子們最喜歡提着花燈走街串巷，玩一種‘碰燈’的遊戲。在碰撞中，燈籠燃燒起來，寓意‘火着財門開’。不過，最隆重的送燈儀式當屬女兒出嫁後的第一個元宵節，孃家為女兒舉辦的這場儀式。我們稱其為‘追燈’。送燈隊伍由孃家三輩人組成，共送4對8個燈籠，有好事成雙、早生貴子、福星高照的寓意。”王蒲芳興致勃勃地講起當地頗具特色的花燈習俗，4對燈籠分別為4個花燈品種。其中，蓮花燈，象徵“蓮”生貴子；盆盆燈，代表聚寶盆；大紅燈籠，寓意喜慶吉祥；火軲轆燈，有“引丁”之意。

花燈作為春節的“信使”，也承載了長輩對晚輩的情感寄託。

俗話説，外甥打燈籠——照舊（舅）。在砲裏地區，舅舅每到過年都會給外甥送花燈，或是送獅子燈、老虎燈等，寄託對男孩勇猛威武的期望；或是送兔子燈、提籃燈等，藴含對女孩美麗可愛的祝願。“平安幸福、快樂成長”的美好希冀伴隨着花燈中的燈火，長明生輝。

“不僅如此，在唱大戲、耍社火等傳統民俗活動中也能看見花燈這一極具藝術價值和文化價值的非遺。由此展開的一系列民俗活動，傳遞着人們對生活的熱愛，對未來的期盼。”曹永豪説。

指尖流光 竹紙生花

冬季，西垇村的塬上多了幾分清冷靜謐，曠野的風也變得凜冽。記者走進王蒲芳的家裏，一盞盞五顏六色的砲裏花燈頃刻間帶來了融融暖意。

盆盆燈、提籃燈、龍鳳燈、獅子燈……這些風格各異、形制精巧的花燈都是79歲的王蒲芳親手製作的。

“砲裏花燈最大的特點是手工紙糊，燈籠的骨架用竹篾固定，其餘的均為彩紙裱糊。”王蒲芳向記者介紹，製作蓮花燈要經過搓紙繩、選竹皮、裁尺寸、綁燈架、染花、壓花瓣、打鑿燈圍、用糨糊糊燈籠、層層晾曬等幾十道工序。

老人的身邊，擺放着製作花燈所需的各種材料工具，竹篾、彩紙、剪刀、糨糊……其中，一個形如錘子的工具格外引人注目。

“這個叫捶管，是製作蓮花瓣的模具。蓮花燈上層層疊疊的花瓣就是由它壓制而成的。”王蒲芳向記者介紹，壓花瓣是很耗時費力的工序，先要用線一圈一圈把染好色的紅彩紙繞到捶管上，然後用力按壓，直至莖脈清晰的花瓣成型。這一過程往往要重複幾十次。

這個從爺爺輩流傳下來的工具，如今成了王蒲芳的寶貝。

砲裏花燈還有一大特色是就地取材。

“砲裏街道毗鄰鯨魚溝，這裏生長的竹子是製作花燈骨架的上好材料。竹子皮薄有韌性，易彎折，可塑性很強。”王蒲芳介紹，用竹子做的花燈輕巧靈動，大人小孩都很喜歡。

花燈從最初的宮廷禮燈到成為民間裝飾藝術品，流傳千年，但其製作工藝並沒有圖紙或者固定的規範標準，全靠師父口傳心授、徒弟自己鑽研領悟。

“從我記事起就跟着爺爺奶奶在炕上做花燈，開始只能剪個花樣、搓個紙繩。慢慢地，我就學會了製作一盞完整的花燈。”王蒲芳回憶，孩提時代的日子清苦，製作花燈成了一家老小的營生。

雖是過年才派上用場的花燈，卻是王蒲芳一家一年四季忙活的“正事”。

“那時，只要農閒，我們就跟着大人制作花燈的輔料配件。沒有彩紙，就找紙自己漂染。一進入臘月，就要大批量趕製花燈。”王蒲芳回憶，“大年初一，我和父親一起去市場賣花燈。父親挑着裝滿成品花燈的大筐走在前面，我帶上配件跟在父親後面。兩人天不亮就出發，遇上下雪天，根本顧不得褲腿、鞋子上結的冰碴，一心只想早早搶個好攤位……”

年年花燈 美美與共

在中國，花燈流派眾多、形式各異、精妙絕倫。它們都成為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

讓王蒲芳印象深刻的是2018年她參加在四川自貢舉辦的首屆中國民間花燈展。“那次參展讓我開闊了眼界，學到了不少知識。”王蒲芳説，“各地的花燈各具特色，不少地方已經實現了工廠化生產，有些產品還走出了國門，這讓我深受觸動。”

隨着技術的發展和工藝的改進，我國很多非遺代表性項目也在與時俱進，逐漸融入現代人的日常生活。

傳統砲裏花燈使用蠟燭作為光源。王蒲芳考慮到安全、環保等因素，購置了燈泡、電線、開關等對傳統花燈進行改良。如何實現這一項傳統技藝的傳承和保護，作為非遺代表性傳承人的王蒲芳思考了很多：“不得不説，當前傳統花燈面臨着激烈的市場競爭，我想讓更多的年輕人瞭解、喜愛這項傳統技藝。”

雖然年事已高，但王蒲芳傳播非遺的腳步不曾停下。

這些年，她經常參加各類燈展燈會、非遺傳承保護會議，還先後在陝西師範大學、西安外國語大學、西安培華學院和長安二中、長安三中等大中小學講解長安砲裏年節花燈習俗，現場演示、教授花燈製作方法。

“通過參加這些活動，我發現年輕人對傳統花燈有很大熱情，一些高校的學生還上門求教。”王蒲芳説，“每當看到孩子們認認真真聽我講述，一步步跟着我學習的樣子，我越發感到自己的價值所在，也更覺得要把這項非遺好好傳承下去。”

除了非遺進校園、進課堂，長安區還成立區級非遺傳習所6個，在長安文化中心建立400平方米的非遺展館，方便各界人士參觀瞭解。此外，長安區還通過舉辦展示展演、體驗等豐富多彩的活動，讓非遺走進大眾生活，激發羣眾對非遺的興趣和熱愛。

為了讓非遺代表性項目後繼有人、發揚光大，長安區完善了傳承人認定製度。目前，該區已命名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和民間藝人60餘人，並給予資金補助。

“我每年能獲得來自省、市、區各級的近1萬元補貼。我將這些補貼都用於非遺的傳承與推廣工作。”王蒲芳坦言，“長安砲裏年節花燈也存在後繼乏人的問題。我非常期待更多年輕人能夠積極參與到非遺保護傳承的實踐中，讓我們的傳統文化在世界大放異彩，與其他文化一起美美與共。”（記者 陳嘉 蘇欣雨）

長安砲裏年節花燈習俗

長安砲裏地區每逢春節，都有懸掛燈籠和“送燈”“追燈”“撞燈”的習俗。當地花燈以製作工藝細膩、色彩豔麗、造型逼真而聞名。花燈從原材料選取到造型、染色及製作等都完整保留延續了傳統特色，形成了包括盆盆燈、提籃燈、蓮花燈、獅子燈、老虎燈在內的十餘種各具特色的花燈品類。2015年，長安砲裏年節花燈習俗被列入陝西省第五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記者 蘇欣雨整理）

王蒲芳：守得住才能開新篇

王蒲芳製作的花燈。記者 陳嘉攝

每逢春節，街頭巷尾張燈結綵，花燈璀璨。在西安市長安區砲裏街道，人們尤其重視元宵節送燈習俗。曾經，這裏有不少人以製作花燈為業，其中王家花燈最為有名。

王蒲芳這個名字，在砲裏街道西垇村叫得響亮。在村裏，問起王蒲芳，村民都會説，應該在家裏做花燈呢。

作為長安砲裏年節花燈習俗的省級代表性傳承人、長安砲裏年節花燈的第四代傳人，王蒲芳致力於這項技藝的保護與傳承，並在此基礎上推陳出新、與時俱進，努力探尋砲裏花燈的傳承之道。

童年的王蒲芳看着爺爺奶奶做花燈，便跟着學，自幼就展現出了藝術天賦。“一開始跟着奶奶畫花、剪花樣，雖説做得不是很好，但也有模有樣。”王蒲芳説，做花燈也需要悟性，起初姐妹幾個都跟着學，後來只有她堅持了下來。

王家祖傳的製作工藝極為講究，像搓紙繩、刻燈圍、染色等都要手工完成。染色時，要注重漸變色與明豔色的搭配，使其美觀協調，染色過程也需慢慢進行，稍有不慎就會串色。多年來，王蒲芳始終堅守砲裏花燈的製作技藝，製作花燈一絲不苟，從未懈怠。

前些年，王蒲芳常到四川、河北等地學習現代花燈的新樣式。回來後，她便在原有基礎上對花燈的顏色和花紋進行創新，做出了獨具特色的氣球花燈、編線花燈。這些年，王蒲芳做的花燈逐漸多樣化，但她講得最多的還是老手藝。王蒲芳表示：“創新是為了讓砲裏花燈更貼近現代生活，更受年輕人喜愛，但根本目的還是為了留住砲裏花燈原生態的美，讓砲裏花燈製作技藝更好地傳承。”（記者 蘇欣雨）

記者手記｜“年味兒”在傳承中更濃

每到過年，總有人感慨“年味兒”淡了。不少人記憶裏年的樣子還停留在小時候，似乎在那個物質條件並不怎麼優渥的年代，“年味兒”反而更濃。

細細想來，我們懷念的“年味兒”是什麼呢？那時候，每到過年，家庭成員團聚，小孩子穿新衣、放鞭炮，社火花燈、舞龍舞獅等各類年俗活動好不熱鬧。而“年味兒”恰恰就在這樣的氛圍中得到體現。實際上，我們所追尋的“年味兒”正是代代相傳的儀式感。它是父母精心準備的年夜飯，是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也是飽含了美好願景的春聯，更是融入血脈的文化傳承。在採訪長安砲裏年節花燈習俗的省級代表性傳承人王蒲芳時，老人對孩童時期的春節記憶猶新。當一盞盞花燈在正月競相“綻放”，文化傳統實現了極富儀式感的傳遞。在傳統文化的浸潤中，她後來也像祖輩一樣，傳承了花燈製作技藝，讓這門技藝傳承至今。

不可否認，如今一些傳統技藝面臨後繼乏人的困境。這也讓我們對文化傳承和保護有了更多的思考。特別是“春節”申遺成功後，我們更應深入探尋非遺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路徑。

創造性轉化不僅要讓傳承人蔘與、展示一些非遺代表性項目，還要讓非遺與社會產生更緊密的聯繫，激活非遺的時代價值。

創新性發展則是讓非遺與時俱進。傳統不是陳舊，更不是故步自封，而是需要不斷變化並融入時代進程，可以與新技術、新工藝結合，可以與新業態融合，讓其走進羣眾生活中，讓大眾感受非遺就在身邊，從而重視並參與其中，增強對非遺的保護意識。

讓我們收拾心情，穿上新裝，走上街頭，感受“年味兒”吧。（陳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