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弘：美俄通話，國際秩序向現實主義迴歸

美俄元首互動近日開始“破冰”，特朗普與普京通電話，使得延宕三年多的俄烏衝突開始緩和，各方有機會重回談判桌，這對當前的國際局勢產生了一些積極的影響。

首先，標誌着美俄激烈對抗有所緩和，謀求合作解決地區危機。特朗普和普京通話中雙方不僅釋放出合作的信號，而且還表示近期有意舉行面對面會晤，明確共同推進俄烏和談，在地區和全球事務上進行對話。可以説，美俄關係這三年最黑暗的階段基本上過去了。在拜登執政的四年裏，美俄戰略關係經歷了嚴重的破壞，由於拜登政府在政治和地緣安全上對俄不斷施壓，無視莫斯科的“戰略警告”，導致俄烏衝突的最終爆發，並在俄烏危機中持續“澆油拱火”。特朗普曾多次批評拜登政府的俄烏政策，指責拜登政府允許烏克蘭使用美國遠程武器打擊俄羅斯領土的決定是“愚蠢的”和“巨大的錯誤”。普京執政以來一直試圖與美國等西方國家建立起平等穩定的大國關係，也試圖與美國和歐洲國家就烏克蘭問題進行對話，但這種努力都失敗了。特朗普的當選無疑給莫斯科打破戰略僵局創造了難得機會，因此我們看到普京在此次電話交談中也表現出誠意。在美俄元首通話前，俄羅斯釋放了被囚的美國人，主動邀請特朗普訪問莫斯科。從電話溝通的話題也可以看出，美俄領導人不僅聚焦解決俄烏衝突，還討論了中東問題、人工智能、能源和美元。很顯然，普京和特朗普希望在更多全球和地區事務中進行對話。美俄領導人這次互動預示着美俄戰略關係出現緩和，雙方確認了重回競爭與合作共存的傳統大國關係態勢，甚至不排除雙方在俄烏衝突、加沙衝突或其他全球性事務上“做交易”。

其次，預示着冷戰後國際秩序發生重大轉變，正在從自由主義迴歸現實主義。特朗普在2024年選舉中重返白宮，預示着美國政治和外交的向右轉。特朗普更傾向於現實主義外交，逐步放棄“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自由主義倡導的價值觀外交和跨大西洋聯盟正在讓位於“美國優先”。從2014年克里米亞事件開始，普京的現實主義外交就已經成型，俄羅斯放棄了融入西方的大西洋主義，在政治和經濟上轉向獨立自主的國家發展模式，在外交上試圖重建後蘇聯空間一體化，打造俄羅斯主導的戰略空間和勢力範圍。具體在烏克蘭問題上放棄對西方共存共享的地緣政治幻想，堅持以實力為基礎與西方競爭，不惜使用武力回擊西方的戰略挑戰。持續三年多的俄烏衝突讓俄羅斯認識到，依靠硬實力維護俄羅斯的戰略利益更有效，特朗普與普京通電話達成啓動俄烏和談，也預示着俄羅斯的現實主義國家戰略正在取得初步效果。

最後，美俄確定了俄烏和談的基本路線和原則。這是此次美俄領導人通話最直接的成果之一。其一，美俄領導人確定了外交解決危機的基本原則，承認採取軍事手段收復失地是不現實的。其二，同意以現實為基礎進行談判。特朗普和普京確認了以俄烏實際控制線為基礎進行談判的原則，默認了過去三年俄烏衝突的現實結果。雖然拜登政府、歐洲和烏克蘭過去一直反覆強調，恢復1991年的俄烏邊界，支持烏克蘭收復失地。但是，俄烏衝突的現狀已經證明，西方和烏克蘭沒有實力達成訴求，反而會造成更大的損失和戰略風險。其三，美國放棄了北約吸納烏克蘭加入的想法，改用其他方式來保障烏克蘭的安全。冷戰結束後，美國為首的西方奉行戰略擴張政策，擠壓其他大國的安全空間，試圖將西方的價值觀、國際觀和安全觀強加給世界，但俄烏衝突證明了這條路已經走到盡頭。其四，美俄主導俄烏和談，烏克蘭或付出代價。從此次通話還可以看出，解決烏克蘭危機的主導權在華盛頓和莫斯科，而不是在布魯塞爾和基輔。特朗普首先與普京通電話，然後再與澤連斯基通電話，也説明美國首先重視自己的戰略利益，然後才會考慮歐洲和烏克蘭的感受，這也是現實主義國際秩序的殘酷之處。 

此次美俄元首通話有積極的一面，讓我們看到俄烏衝突有可能走向緩和，各方有機會回到談判桌前，有助於降低全球戰略對抗的風險。但這並不能確保各方在短期內達成妥協，烏克蘭危機有着複雜的地緣安全利益，難以理清的民族國家矛盾，其中包含多重力量博弈。在多極化的世界格局中，解決危機不僅需要美俄的努力，還需要照顧到烏克蘭和歐洲的利益關切。雖然自由主義的國際秩序存在某些弊端，但完全迴歸現實主義的“叢林法則”也是危險的。因此，解決俄烏衝突還需要國際社會的共同努力，只有建立起公平、民主和有序競爭的國際秩序，才能打造民主、和平和穩定的國際環境。（作者是中國社科院俄羅斯東歐中亞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