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海灣國家為何爭當“爭端調解員”？

【環球時報綜合報道】編者的話：近期，沙特因為斡旋美俄舉行3年來首次高層會談，其“爭端調解員”的角色受到關注。去年，因成功斡旋以色列與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達成臨時停火協議，卡塔爾被一些媒體譽為“地區調解人”“地區對話倡導者”等。其實，除了卡塔爾和沙特外，阿曼、阿聯酋等多個海灣阿拉伯國家都積極參與國際爭端調解，並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有觀點認為，積極參與衝突調解，在給這些國家帶來聲譽並維護其利益的同時，也會引發問題和挑戰。

“在多個地區扮演關鍵調解者角色”

2月18日，美國和俄羅斯代表團在沙特首都利雅得舉行會談。這是兩國3年來首次舉行高層會談，也是兩國3年來涉及內容最廣泛的會談。除了會談內容外，沙特作為美俄調解人的角色也受到廣泛關注。伊朗塔斯尼姆通訊社稱，美俄兩國在利雅得會談，這是沙特斡旋行動的一部分。《紐約時報》表示，沙特越來越多地成為俄烏衝突的調解人。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認為，沙特主辦美俄之間的高風險和解會談“凸顯了利雅得希望成為成功調解國際衝突的全球行動者的願望”。

沙特對國際衝突的調解並不僅限於俄烏衝突。據CNN2月16日報道，該媒體瞭解到，沙特願意擔任美國與伊朗之間的調解人，希望雙方能夠就限制伊朗核計劃問題達成一致。不過CNN稱，它不清楚利雅得是否已正式向華盛頓提出這一建議。

其實，除了沙特和此前因調解以色列與哈馬斯衝突而廣受讚譽的卡塔爾外，多個海灣阿拉伯國家之前都投身於國際爭端調解事業。

“海灣阿拉伯國家在多個地區扮演關鍵調解者角色。”阿聯酋《國家報》稱，在該國的調解下，俄羅斯和烏克蘭於今年1月交換被俘人員。值得注意的是，俄烏已多次交換被俘人員，例如今年2月5日，雙方再次交換共300名被俘人員。俄國防部表示，阿聯酋為此次換俘進行了人道主義調解。去年3月，歐盟委員會、德國等國際組織和國家就共同開闢海上人道主義走廊、通過海上渠道運送救援物資至加沙地帶達成協議。在協議達成過程中，阿聯酋發揮了重要作用。此外，在阿曼的斡旋下，也門胡塞武裝今年1月釋放了“銀河領袖”號貨船的船員，該船於2023年11月被扣押，當時胡塞武裝開始對紅海航運發動襲擊。

海灣阿拉伯國家對國際爭端的調解並非從近兩年才開始。美國智庫華盛頓近東政策研究所訪問學者、曾擔任聯合國中東和平進程特別協調員的姆拉德諾夫此前發文稱，從2017年到2021年，科威特在解決海灣斷交危機方面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沙特傳統上一直試圖通過“麥加協議”調解巴勒斯坦內部衝突，並主持蘇丹交戰派系之間的會談。阿曼促成了美國和伊朗之間的早期討論，最終達成了2015年的伊核協議。阿聯酋積極參與調解，在2018年促成埃塞俄比亞-厄立特里亞和平協議。

“在將海灣國家的調解風格與傳統西方調解者進行比較時，出現了幾個關鍵差異。”姆拉德諾夫認為，一些西方國家進行調解時通常側重於更正式、更結構化的方法，強調法律框架、制度過程以及遵守規範和原則的重要性。這種方法通常涉及更直接的參與方式，例如調解者提出解決方案並對沖突各方施加壓力以達成協議。相比之下，海灣阿拉伯國家更強調通過非正式網絡、培養個人關係和促進文化理解來進行斡旋。海灣阿拉伯國家調解衝突的方法不僅注重戰略，而且重視不同國家的文化。它們追求的不僅僅是撮合衝突各方達成協議，而且還注重培養各方關係。

此外，一些西方國家在調解國際衝突時，會因為歷史問題不被衝突方認可。在這種情況下，海灣阿拉伯國家的調解更容易讓一些國家接受。

姆拉德諾夫還對一些海灣阿拉伯國家的調解特點進行了總結，例如阿曼擅長秘密調解，被一些媒體和組織稱為“中東的瑞士”。卡塔爾被定位為“充滿活力的衝突調解人”，採用多方面的外交框架，2020年後在國際和平建設領域展示出韌性。阿聯酋則被稱為“共識構建者”，其國際爭端調解的特徵是：以安靜和謹慎的方式進行、讓各方信任其保密能力。

日益認識到穩定與繁榮的關係

為什麼海灣阿拉伯國家越來越積極地進行地區和國際衝突調解？埃及解放研究中心研究員迪亞布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分析稱，海灣阿拉伯國家尤其是卡塔爾和沙特，希望通過調解衝突提升其國際地位、對沖安全風險。在迪亞布看來，國際事務中的調解角色往往被視為一種“軟實力”的體現。通過成功調解地區衝突，海灣阿拉伯國家能展示自己的外交智慧和能力，從而在國際舞台上贏得更多的尊重和信任。

就在沙特舉行美俄會談後，“德國之聲”就表示，無論此次會談能否加速俄烏衝突的結束，東道主沙特都將成為國際外交舞台上的贏家。“參與國際危機調解，凸顯了它們‘受信任的全球行為體’的新地位。”據阿聯酋《國家報》報道，哈佛大學非常駐高級研究員、阿聯酋專欄作家阿卜杜拉認為，阿聯酋、沙特和卡塔爾等國在承擔超越地區邊界的外交角色方面變得越來越自信，它們通過不斷證明本國調解行動的有效性來建立信心，成功接踵而至。還有分析人士認為，海灣阿拉伯國家對一些地區和國際衝突的調解，凸顯了中等強國在國際政治中日益增長的影響力。

“在海灣地區，人們日益認識到地區穩定與國家繁榮之間的共生關係。”姆拉德諾夫在其文章中表示，這一點在阿聯酋最為明顯，它一直致力於與中東地區的重要國家（如伊朗、以色列、土耳其、卡塔爾和敍利亞）緩和緊張局勢，實現關係正常化，並致力於實現經濟多元化。海灣阿拉伯國家越來越希望發展多元經濟，以擺脱對能源的依賴，而參與調解地區和國際衝突，既是為了促進區域和平，也是為了保護它們的經濟利益、資源供應線、貿易路線，並最終保護它們的經濟多元化戰略。

“美俄會談為何由沙特斡旋？”據“德國之聲”報道，倫敦政治學者卡瓦斯分析稱，這是因為沙特不僅具有較強的政治和經濟實力，同時還與華盛頓和莫斯科都保持着良好關係。在俄烏衝突期間，沙特一直保持中立，既沒有加入西方對俄羅斯的批評和制裁，又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保持定期聯繫，並向烏克蘭提供大量人道主義援助。

“德國之聲”的上述分析凸顯了多個海灣阿拉伯國家進行衝突調解的優勢。卡塔爾《旗幟報》此前多次強調，該國外交秉持中立原則。英國《新阿拉伯人報》則表示，在調解以色列和哈馬斯之間的衝突時，卡塔爾通過經濟和政治手段“雙管齊下”，每月向加沙地帶提供數千萬美元的援款，同時維持與衝突各方的廣泛聯繫，從而獲得信任、取得外交上的突破。

復旦大學中東研究中心副研究員王曉宇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海灣阿拉伯國家在國際爭端調解中的活躍表現還源於其地緣位置、經濟實力、多元外交渠道等多方面的獨特優勢。在地緣位置方面，海灣地區是連接中東、歐洲、亞洲和非洲的核心地帶，海灣阿拉伯國家在貿易、安全和能源供應鏈中發揮關鍵作用，使其具備天然的調解優勢。在經濟實力方面，這些國家依託強大的資源優勢，能夠通過提供經濟支持和發展援助，促進談判成果落地。此外，海灣阿拉伯國家建立了多元外交網絡，與美歐中俄等均保持密切關係，在國際調解中具備更大回旋餘地。

海灣阿拉伯國家的外交獨立性也為它們調解國際衝突提供優勢。倫敦政治學者卡瓦斯對“德國之聲”表示，這在2022年沙特宣佈降低石油產量時表現得尤為明顯。因為該決定可能導致美國油價上漲，因此華盛頓極力反對，但利雅得並未因此而改變本國決定。還有分析人士表示，海灣阿拉伯國家的決策高度集中，這種穩定性允許它們在政策和外交上採取一致的方法，包括在調解行動中，進而有利於培養衝突各方之間的信任和理解。

為實現持久和平，“全球南方”在行動

“這並非沒有風險。”英國國際戰略研究所中東政策高級研究員阿爾哈桑提醒説，調解行動會消耗大量國家資源，而且不能保證會取得成功或成果，並可能給國家聲譽帶來影響。

正如阿爾哈桑所説，儘管很多媒體對沙特的調解行動予以肯定，但也有媒體評論稱，由於歐洲無法成為美俄選擇的談判地，這才讓拜登政府時期的“外交棄兒”沙特隨着特朗普的迴歸被拉回了圈子。

姆拉德諾夫在其文章中也提出，海灣阿拉伯國家在衝突調解中面臨着一些挑戰和限制。其中一個重大問題是，它們的調解可能被視為帶有偏見或出於自身利益的行動，特別是在它們與衝突一方有密切聯繫的情況下。這種認知可能削弱它們作為調解者的信譽，並限制一些衝突方對調解的接受度。儘管在某些情況下有效，但依賴個人關係和非正式溝通渠道可能限制海灣阿拉伯國家參與更正式和制度化進程的能力。此外，海灣阿拉伯國家在國際調解中日益增長的作用也引發了重要問題，即它們的行動如何與現有國際組織（特別是聯合國）的工作相互補充。

“當今世界正在遭受各種戰爭和衝突的威脅。”去年12月，日本《日經亞洲》網站刊登的一篇文章這樣説。該文章由人道主義對話中心專家瓦蒂基奧蒂斯所寫。面對各類戰爭和危機，包括中國在內的“全球南方”國家積極行動，希望通過調解實現對話與和平。

2月24日，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傅聰在聯合國安理會表決涉烏克蘭問題決議草案後表示，中方支持一切致力於和平的努力，包括美俄達成的關於啓動和談的共識。期待各當事方和利益攸關方都能參與到和談進程中來，找到照顧彼此關切、公正、持久的解決方案，達成有約束力、所有當事方都接受的和平協議。

去年9月27日，中國、巴西、埃及等十多個“全球南方”國家代表出席了烏克蘭危機“和平之友”小組部長級會議。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外交部長王毅表示，本次會議的初衷，就是團結更多力量，匯聚更強聲音，為推動停火止戰、實現持久和平作出“全球南方”國家的努力。2023年，贊比亞、塞內加爾、南非等非洲6國代表還穿梭於俄烏之間，為雙方結束俄烏衝突提供斡旋行動。

【環球時報駐埃及特派記者 黃培昭 環球時報記者 陳子帥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李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