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含：“AI問診”衝擊，醫生怎麼看？

隨着多地醫療機構宣佈接入DeepSeek，人工智能（AI）在醫療領域的應用成為討論的熱點。“醫生評價AI有省三甲專家水準”“醫生被患者用AI診斷質疑”等話題，一時間讓“醫生或將被AI取代”的言論甚囂塵上。

客觀來説，“AI問診”的核心優勢在於其高效性和規範性。一方面，它可以通過邏輯清晰、規範標準的方式，快速捕捉患者的病史、症狀等基礎信息，幫助醫生更快地瞭解患者的基礎情況，顯著降低診療過程中的溝通與時間成本。另一方面，依託AI在數據收集和高效處理上的能力，能夠全面、系統地彙總患者的健康信息，為診斷提供更全面的參考依據。特別是在慢性病管理方面，以帕金森病為例，患者很多系統性的症狀都需要長期跟蹤管理，包括排便、睡眠、用藥狀況等，信息量龐大且複雜。通過醫療模型的系統性問診，能更高效地幫助醫生掌握患者的病情變化，從而制定更精準的治療方案。

儘管“AI問診”有良好的應用前景，但其侷限性也不容忽視。首先，“AI問診”對患者描述自身病情的準確性提出了更高要求。對於只通過問答系統收集患者信息的AI來説，如果患者提供的信息不準確或不完整，AI的輸出結果也會受到影響。即便是人類醫生也會不時遇到類似問題，但經驗豐富的醫生可以通過察言觀色和經驗判斷，提煉出更可靠的信息。而AI目前尚不具備這種能力，因此通過“AI問診”直接得出診斷結果，在信息可靠性上存在短板。

其次，現階段“AI問診”適用場景有限。例如，在急診等需要臨機決斷的場景中，患者往往病情緊急且無法清晰説明狀況，醫生的經驗和直覺就尤為重要。AI在數據收集和處理方面的優勢可能更適用於需要條理性收集信息、電子化歸檔分析的慢性病與臨牀場景，甚至能對病情趨勢進行一定程度的分析與預測。這種“揚長避短”的應用方式，可能更能發揮出AI在特定場景下的巨大潛力。

從患者角度看，“AI問診”更像是對搜索引擎的一種替代。人對自己的關心程度是沒有上限的。在AI出現前，患者針對同一個病症多方就診、綜合判斷是很常見的現象，核心還是患者更相信哪家機構、相信哪位醫生。隨着“AI問診”現象的普及，“該信AI還是信醫生”，能作出決定的只有患者自己。

患者對於醫生的信任從何而來？可能跟醫院的級別、醫生的職級等硬性指標有一定關係，但同時也取決於醫生與患者交流時的表達方式、態度語氣，以及診療過程中的自信和親和。診療並不單純是一個將患者情況進行量化後“解題”或“解謎”的過程，還涉及很多人類心理和互動機制的影響因素。即便通過各種各樣的傳感器，對心跳、脈搏、呼吸、血壓甚至情緒都進行了量化，歸根結底是要使用這些數據，實現治療患者、提升其生活質量、延長其有效壽命的目的。而讓患者相信，並遵照醫囑嚴格地執行，才是最終達到診療目標的關鍵一步。

對於醫生而言，也要正視醫療大模型帶來的衝擊，認識到自身侷限性並保持進取。學海無涯，身為醫生總會遇到罕見病或罕見表現的常見病。在AI時代，醫生不必為知識儲備不如AI而無地自容，而是要利用好AI工具，避免過度自信導致掉入自己主觀習慣性的認知網。也只有這樣才能夠更好地獲得患者的信任，建立起更有效的醫患互動關係。     

歸根結底，人工智能仍是向人類學習的一種工具，還存在很多侷限性。因此，未來應建立充分運用AI的工具屬性、由醫生診療決策的分工模式，堅持“以人為本”，把“人”作為醫療決策場景下的核心要素。這不僅能夠最大化AI的效率優勢，還能最大限度地確保醫療決策的準確性和安全性，為患者帶來更高質量的診療服務。（作者是北京協和醫院神經科主任醫師、博士生導師，文章由本報記者佟雲翀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