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文學”為何成全球性文化活動？

【環球時報駐法國特約記者 嶽雯 環球時報記者 劉雅婷】在快節奏時代，海內外的線下文學活動為喚起人們對閲讀的熱愛，都在力求創新，而“夜晚”逐漸成了文學活動的關鍵詞。由法國文化部創辦的第九屆“讀書之夜”活動日前在法國4000個場所舉辦了近8500場，得到了當地民眾的積極參與。值得一提的是，活動不僅延續了傳統的閲讀體驗，還結合了戲劇、音樂、建築等多元文化形式，包括文學散步、文學卡拉OK、親子故事會、文學歌舞表演等。

在為期4天的“讀書之夜”活動中，法國聖普里小鎮的當地劇團帶來了一場沉浸式演出。表演者們結合現場環境，以舞台劇的形式生動演繹文學作品《墨夜》中的故事，觀眾們則跟隨着表演者的腳步，穿梭於圖書館的不同角落，體會作家筆下的神秘世界；在維克多·雨果故居，詩歌團體進行即興朗誦，並舉辦互動朗讀會，帶觀眾重温雨果的經典之作《巴黎聖母院》；音樂學院學生在布爾代勒博物館帶來的音樂夜讀會，唱出法國雕塑家奧古斯特·羅丹與安託萬·布爾代勒的通信；在巴黎地下墓穴深處，劇團成員交織朗讀經典與當代文本，文字和聲音與地下墓穴陰森而富有詩意的佈景產生共鳴。

其實夜間讀書活動並非現代產物，其歷史可追溯至古羅馬時期，當時的富人們常在晚間聚會中朗讀詩人和哲學家的文學作品。19世紀的英國，夜間讀書更成為一種流行的晚間娛樂。如今，這一傳統已演變為全球性文化活動。

自2006年起，布拉格文學之夜通過在城市中的特別場所舉行公開朗讀歐洲語言作品，吸引了全球文學愛好者；英國的海伊文學節則會舉行夜間朗讀、文學音樂會等活動；英國將每年3月的第一個星期四作為讀書日，當天一些圖書館和書店會舉辦夜間故事會或書籍主題派對，孩子們可以穿着睡衣或書中角色的服裝，參與朗讀遊戲。與此同時，中國也在舉行類似的“圖書館奇妙夜”活動，邀請孩子們穿上魔法罩袍，在書店裏體驗星空下的帳篷閲讀。此外，2020年起，上海開始推出“閲讀的力量·深夜書店節”，舉辦了“以詩換酒”“深夜書桌”等活動，還有將創意集市、社交娛樂等“第三空間”植入書店的反哺創意。

對於現如今越來越多的文學活動紛紛聚焦在“夜晚”的趨勢，北方工業大學中文系教授王德巖向《環球時報》記者表示，這一現象並非偶然，而是根植於人們對晝夜屬性區別的認知。白天象徵着陽光與工作的忙碌，代表着理性和集體生活；而夜晚則更偏向安靜與詩意的氛圍。月亮相比太陽更能喚起人們內心對感性、朦朧的浪漫情懷的嚮往。在高度工業化的現代社會中，人們的時間被精確規劃和管理，因此夜晚成為人們跳出現有框架、迴歸感性和內心世界的理想時段。而且文學具有對抗日常的庸俗無聊與格式化的功能，天然適合在這個時段進行。夜晚文學活動既有對個人情感體驗的呼喚，也藴含着一種社會化的意義，能夠打破白天那種程序化的生活模式，提供一種既人性化又富有社交性的文化體驗。

對於線下文學活動中湧現出文學+徒步、文學+音樂會等將文學與各種娛樂休閒活動結合的創新形式，王德巖向《環球時報》記者表示，這正是對傳統“純文學”觀念的一種突破。過去，文學往往被理想化為作家在獨處中激情創作、讀者在獨自沉浸中感受心醉神迷的私密體驗。然而回顧中國歷史，無論是蘭亭集會，還是黃鶴樓上李白送孟浩然，文學活動本質上都是一種伴隨各種場合、充滿互動和交流的精神活動。文學作為精神交流的載體，不僅僅屬於某個固定的創作場域，而應當融入人生的各個場景，讓交流和體驗成為其應有的功能。

王德巖補充道，現代社會一度形成了過於專業化、儀式化的文學觀念，這種觀念容易使文學變得脱離生活。如今，越來越多的文學創作和活動呈現出隨機、碎片化、感性化的特徵，正是在打破那種偶像式的崇拜，把文學帶回到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