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關鍵礦產成多國角力新戰場

【環球時報綜合報道】編者的話：“‘大石油時代’已經過了巔峯，歡迎來到‘大鏟子時代’。”世界經濟論壇網站此前發表的這一論述，凸顯了關鍵礦產的重要性。近期，美歐希望從烏克蘭獲得稀土等資源的行為，則讓世界看到關鍵礦產已經成為多國角力和博弈的新戰場。為了獲得更多關鍵礦產，有的國家拉幫結派建立小圈子，而這將會助長地緣政治分裂。有學者提醒説，在關鍵礦產領域的合作，不僅是對全球和諧的理想主義訴求，也是一種基於經濟理性主義的務實戰略。

“六大關鍵礦產”分佈極不均勻

據英國《衞報》報道，“關鍵礦產”這個詞更多的是政治術語而非科學術語，不同國家根據其國內情況和地緣政治目標有不同的關鍵礦產清單。

2022年，美國地質調查局（USGS）發佈了一份包含50種關鍵礦產的清單，認為它們在美國的“國家安全、經濟、可再生能源發展和基礎設施中發揮重要作用”。這50種礦產包括用於半導體制造的砷，在航空航天和國防工業中被用作合金劑的鈹，對製造鋰離子電池至關重要的鈷、鋰和石墨，使屏幕響應手指觸摸的銦，以及用於太陽能發電的碲。美國《能源法》規定，該清單必須每3年更新一次。

根據歐盟官網的信息，2011年，歐盟發佈了包含14種關鍵原材料的清單，該清單是2008年歐盟“原材料倡議”下的優先行動之一。歐盟承諾至少每3年更新一次清單。“德國之聲”等媒體稱，2024年5月23日，歐盟首個全面礦產戰略生效。這項名為《關鍵原材料法案》的法規將34種材料列為關鍵原材料，認為這些材料對歐洲經濟至關重要，且供應中斷風險很高，包括焦煤以及用於電子元件、電容器和醫療設備的鉭等。該法案還將17種用於可再生能源和國防等領域的材料列為戰略原材料。

除了歐美外，很多國家也制定了本國的關鍵礦產清單。例如俄羅斯1996年制定的此類清單包括29種主要礦產。2022年，俄羅斯對該清單進行更新，將其中的關鍵礦產種類增加到61種，包括稀土、磷酸鹽等。加拿大列出的關鍵礦產有34種，其中鋰、石墨、鎳、鈷、銅和稀土6種礦產被列為優先發展對象。

世界經濟論壇網站發表的文章也將上述6種礦產單獨列出來，將其稱為“六大關鍵礦產”。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助理研究員李冰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從全球範圍來看，關鍵礦產的分佈極不均勻，主要分佈在非洲、拉美和東南亞地區。

以“六大關鍵礦產”中的鋰來看，根據澳大利亞智庫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網站發表的一篇文章，全球近80%的已知鋰儲量分佈在4個國家，包括南美的“鋰三角國家”阿根廷、玻利維亞和智利，以及澳大利亞。

據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台等媒體報道，鈷是一種銀藍色金屬，能夠穩定鋰離子電池並延長電池的使用壽命。德國數據公司Statista的統計顯示，剛果（金）擁有世界上最大的鈷儲量。截至2024年，該國的鈷儲量約為600萬噸，這一年全球鈷儲量為1100萬噸左右。據預測，到2040年，全球用於電池的鈷需求將從近年來的7萬噸增加到26萬噸。

“從清潔能源技術、電子產品和汽車，到電力傳輸基礎設施、數據中心和國防系統，一切都依賴於銅。”美國智庫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CSIS）此前發表題為《拉丁美洲：世界銅的大本營》的文章，稱拉美累計開採了全球近一半（46%）的生銅。國際能源署（IEA）預測，到2030年，現有礦山和在建礦山的銅總產量只能滿足全球銅需求的80%。

石墨也被用於製造電動汽車電池。全球的天然石墨主要位於中國、巴西、馬達加斯加等國。2022年，全球石墨市場價值約為237億美元。這一數字還將繼續增加，如果以2023-2028年8.01%的複合年增長率計算，到2028年將達到380億美元。

據卡塔爾半島電視台報道，稀土元素可用於製造電子元件、電動汽車電池等。根據USGS的數據，2024年全球稀土礦儲量約為9000萬噸，其中中國的儲量為4400萬噸，巴西為2100萬噸，印度為690萬噸。鎳是製造電動車電池的主要原料。新加坡《聯合早報》稱，根據2023年美國地質調查報告，印尼和澳大利亞是全球鎳儲量最多的國家，兩國的鎳儲量各達2100萬噸。

“世界進入新的金屬政治時代”

“從海外奪取礦產資源已成為特朗普政府的一項核心外交政策目標。”《紐約時報》稱，特朗普最近就烏克蘭資產發表的言論並非他在新任期內首次提及接管一個國家的礦產資源。這位美國總統曾談到要收購丹麥自治領地格陵蘭島和加拿大的礦產。路透社對此評價説，這標誌着在經歷了一個世紀的“石油政治”之後，世界正在進入新的“金屬政治時代”。關鍵金屬已成為地緣政治牌桌上新的談判籌碼。俄羅斯很快加入了美烏的“金屬撲克遊戲”，表示如果美國感興趣的話，俄羅斯擁有的稀土比烏克蘭多得多。

據《紐約時報》報道，CSIS近期發佈的一份報告指出，在USGS列出的50種關鍵礦產中，美國對於其中41種的進口比例達到50%到100%。美國智庫大西洋理事會高級研究員科恩此前在美國《新聞週刊》上發表題為《關鍵礦產成為大國競爭戰場》的文章稱，美國曾經是關鍵礦產生產的全球領導者，但日益嚴格的環境法規加上向低成本地區轉移業務，導致了國內採礦和精煉能力的萎縮。

中國金屬礦業經濟研究院高級研究員鄭宏軍表示，隨着中國新能源產業的快速崛起，美國的戰略焦慮日益加劇。為對抗中國在全球關鍵礦產市場中的主導地位，美國近年來在關鍵礦產領域加快推動“共同價值觀”國家聯盟機制，以“去風險”為由試圖構建一個將中國排除在外的新的關鍵礦產供應鏈。結盟對抗是美國維護全球霸權的核心戰略手段，而關鍵礦產聯盟則是美國眾多聯盟關係的重要組成和最新戰略方向。在實施上，美國主要通過多邊和單邊兩線展開，其率先拉攏傳統盟國發展多邊聯盟，目的是進行跑馬圈地製造聲勢，制定標準規則搶佔行業制高點。

據法國國際廣播電台等媒體報道，2022年，美國與13個國家以及歐盟委員會建立“礦產安全夥伴關係”。2023年4月，美國與歐盟達成一項協議，旨在圍繞G7國家建立一個礦產金屬供應鏈網絡。不過，對於美國的“關鍵礦產聯盟”前景如何，不少媒體持懷疑態度。比如《紐約時報》就表示，美國“關鍵礦產聯盟”中的一些國家在關鍵礦產方面也並不“富裕”，它們的關鍵礦產也是供不應求。

歐盟在關鍵礦產方面就沒有多少“餘糧”。根據歐盟官網的數據，歐盟98%的硼來自土耳其，71%的鉑族金屬來自南非，大部分鈷來自剛果（金）。因為對外依賴性強，所以歐盟《關鍵原材料法案》規定，該組織要在2030年前實現關鍵原材料供應的多元化。據歐洲新聞網去年報道，3年來，歐盟委員會一直在悄悄與關鍵原材料的潛在供應國簽署諒解備忘錄，包括加拿大、阿根廷等國。截至2024年4月，歐盟已簽署12份諒解備忘錄。

“為在地緣政治上與其他國家競爭，《關鍵原材料法案》允許歐盟不同成員國對其需求和要求進行協調，這非常重要。”德國國際和安全事務研究所高級研究員穆勒對“德國之聲”説。

因為非洲和拉美礦產資源豐富，不少國家紛紛前往這兩個地區進行佈局。據《日本經濟新聞》報道，2023年8月，時任日本經濟產業大臣西村康稔訪問贊比亞等非洲國家，希望獲得鈷等關鍵礦產。

合作而非“脱鈎”是務實戰略

據卡塔爾半島電視台報道，世界銀行估計，到2050年，全球對稀有和關鍵礦產的需求將增長500%，這主要是由能源轉型推動的。高盛2023年9月發佈的報告顯示，平均每輛電動汽車的電池生產需要200公斤的關鍵礦產。高盛預測，到2030年，電動汽車將佔歐盟新車總銷量的72%，佔美國新車總銷量的50%，並有望在2035年達到全球總銷量的一半。

IEA發佈的《2024年全球關鍵礦產展望》報告顯示，到2040年，銅、鋰、鎳、鈷等能源轉型關鍵礦產的總市值將增加一倍以上，達到7700億美元。目前，此類礦產的總市值約為3250億美元。

高盛此前發佈的報告顯示，在上游供應方面，因為很多關鍵礦產的淨儲量在增加，因此全球不存在關鍵礦產很快枯竭的危險。李冰則提醒説，一些關鍵礦產儲量非常豐富的國家，受制於基礎設施不完善、資金不足、運輸能力弱等因素，目前產量並不高。此外，關鍵礦產的產業鏈涉及多個環節，只有部分國家擁有冶煉、加工和應用等中下游產業鏈。

“各國正在爭奪關鍵礦產的獲取權。”世界經濟論壇2024年8月發表的文章認為，在過去幾年中，數百項關於關鍵礦產彈性和生產的國家政策已經出台。然而，很多此類政策都不是多邊性質的，可能會助長地緣政治分裂。任何真正解決關鍵礦產問題的國際戰略都必須將“全球南方”國家的利益置於核心位置。這至關重要，部分原因是很大一部分關鍵礦產位於這些國家。此外，它們的利益有可能被髮達國家的地緣戰略和經濟優先事項所掩蓋。

還有學者在澳大利亞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網站上發文稱，美國及其盟國已經開始探索與中國在關鍵礦產領域“脱鈎”的戰略，但是這種做法忽視了現代經濟相互依存的本質，供應鏈的整合以及知識和創新的自由流動，對全球在綠色能源轉型方面取得進展至關重要。生硬的“脱鈎”做法不僅無法確保關鍵礦產供應鏈的安全，還可能危及全球能源轉型和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實現。合作而非“脱鈎”，不僅是對全球和諧的理想主義訴求，也是一種基於經濟理性主義的務實戰略。

在關鍵礦產越來越重要的時代，中國應該如何增強礦產安全？李冰對記者表示，可從兩方面着手：從國內層面來看，要加強找礦，保證國內的關鍵礦產穩步增產，確保全產業核心技術的安全；從國際層面看，要加大對本國在海外投資礦產的保護和管控力度，加強國際合作。而加強國際合作一是要加強與關鍵礦產資源國的聯繫，二是要加強在國際可再生能源機構等能源類多邊機制內的溝通。

【環球時報駐德國特約記者 昭東 環球時報記者 陳子帥 環球時報特約記者 柳直 李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