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娜：從“圓白菜價高”看日本經濟三大困境

“圓白菜價高”已成日本網絡上的熱門話題。這一現象不僅是物價波動的縮影，更是日本低薪資社會的隱喻。近期，隨着蔬菜價格的持續上漲，尤其是圓白菜的價格大幅攀升，日本民眾紛紛調侃，圓白菜已變成“高級食材”。一些超市單個圓白菜的價格超過1000日元（約合46元人民幣），而往年僅為150日元（約合7元人民幣）。日本農林水產省的數據顯示，圓白菜價格較往年上漲約4倍，這一變化引發了民眾對生活成本不斷上升的強烈擔憂。

“圓白菜價高”現象並非偶然。除了蔬菜，日本的其他食品也經歷了類似上漲。根據日本帝國數據庫公司的調查，預計2025年1月至4月，日本將有6121種食品漲價，涉及冷凍食品、罐頭食品、酒精飲品等。這種價格的普遍上漲，已超出日本多數家庭的承受範圍。而這背後，揭示了日本普通勞動者生活壓力越來越大的現實。

一個事實是，近些年來，日本的工資水平幾乎停滯不前。自1990年代中期以來，日本的名義工資幾乎沒有增長，扣除物價上漲後的實際工資，如將1997年的工資水平設定為基準值100，那麼2016年已經下降至89.7（OECD數據）。此外，退休金從1997年峯值的2871萬日元持續下降，到2018年已降至1788萬日元，21年間減少了超過1000萬日元。

以“麥當勞巨無霸指數”為衡量標準的分析顯示，日本員工每小時的工資購買力逐年下降。例如，根據2024年的數據，日本的時薪中位數為1047日元，這一收入水平僅能購買2.2個巨無霸漢堡，而這一數字在過去5年已減少了0.2個。相較之下，澳大利亞的時薪購買力為3.9個巨無霸，瑞士為3.4個，英國為2.6個，美國為2.5個。日本物價上漲的速度遠超工資增長，特別是餐飲和日常消費品的價格不斷攀升，使勞動者的實際購買力持續下降。這一對比不禁讓人思考，為什麼日本的工資購買力如此低迷？

在日本低薪資現象的背後，更深層次的問題是企業利潤與勞動者收入之間的巨大差距。日本政府試圖通過經濟增長來提高工資，通常的邏輯是：“國家經濟增長→企業收益增加→勞動者工資上升”。然而，儘管安倍經濟學促進了日本企業收益的增長，民眾的工資卻未隨之上漲，沒能實現預期的“涓滴效應”。這一現象表明，日本社會和勞動市場的結構性問題阻礙了工資增長。宏觀數據進一步驗證了這一點。根據國際勞工組織的數據，2019年日本勞動者的收入佔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為56%，到2024年這一比例下降至54%，低於歐美髮達國家（55%-59%）的平均水平。同時，企業利潤持續增長，顯示日本企業在收益分配中更傾向於向資本回報傾斜，而非提升普通勞動者的收入水平。

“微笑產業”——餐飲、零售等服務行業，尤其是快餐業，成為低薪資現象的典型代表。以東京銀座的麥當勞為例，儘管員工的工作技能有所提高，他們的工資增長幅度卻微乎其微，通常一次加薪僅有10至20日元。這種情況在日本廣泛存在於服務行業和零售業。服務行業的員工面臨着低薪資和漲薪機會有限的問題，導致他們收入水平的停滯，這進一步加劇了日本社會的收入不平等。

除了低薪資問題，財富集中和貧富差距的加劇也是日本經濟中的一大隱憂。近年來，雖然日本家庭的金融資產總量快速增加，但這一財富的積累並未惠及所有家庭。同時，非正式員工的比例從1985年的15%增加至2019年的近40%，而非正式員工的收入僅為正式員工的60%左右。這些因素進一步加劇了收入差距，導致日本社會的財富越來越集中於少數富裕羣體手中。

總而言之，“圓白菜價高”不僅反映了日本物價的上漲，更揭示了低薪資問題的加劇。物價不斷上漲、工資停滯不前與財富分配不均，構成了日本經濟的三大困境。這些問題不僅加劇了社會階層的分化，也抑制了內需和經濟增長的動力。儘管日本政府和日本央行一直試圖通過“工資與物價的良性循環”推動經濟增長，但這一目標目前看來仍然遙不可及。（作者是天津社會科學院亞太合作與發展研究所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