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馬丁·雅克：歐洲需要重新思考與中國的關係

迄今為止，特朗普政府最引人關注的舉措之一，就是改變了美國與歐洲的關係。自1945年以來，美國與歐洲之間的聯盟一直是美國外交政策的核心。1949年北約的成立使這一聯盟具體化，北約承諾其成員國，尤其是美國，將保衞任何受到他國攻擊的成員國。

北約從來都不是一個平等的聯盟。無論是經濟、政治還是軍事上，美國始終是佔據壓倒性優勢的一方。美英關係從一開始就被認為是最重要的，並以“特殊關係”這一説法加以強調，而這種説法恰恰體現了不平等。幾十年來，英國僅在極少數情況下違背美國的意願獨立行事。事實上，英國的外交政策基本是由華盛頓、而非倫敦制定的。如果説英國是一個極端的例子，那麼就整體而言，歐洲也是如此，即使法國的程度稍弱。北約是美國主導的聯盟，而歐洲在其中的角色是支持並表現出應有的服從。

在特朗普的第二個任期之前，已經有很多警告表明他對歐洲感到不滿：歐洲未能盡到自身責任，過度依賴美國，尤其是在軍費開支方面。此外，他還公開談論了對歐盟出口到美國的商品加徵關税。然而，當特朗普政府在1月份開始攻擊並貶低歐洲國家，並在俄烏衝突問題上轉變態度時，歐洲國家顯得毫無準備。他們無法理解這一變化，也沒有任何B計劃。西方聯盟讓他們變得幼稚化，除了作為美國的配角之外，他們無法想象自己還能扮演別的什麼角色。

2017年到2024年，我們曾看到歐洲盲目效仿美國針對中國的政策。自特朗普政府遠離歐洲以來，不少歐洲領導人陷入了迷茫。他們對此種“核變局”毫無準備，而這恰恰是1945年以來歐洲地緣政治環境的最大變化。

這告訴了我們什麼？最引人注目的事實是，儘管歐盟已經成立並存在，但歐洲始終沒有形成對自身全球角色、身份和利益的獨立認識。所有這些都被納入並從屬於一個更廣泛的概念——“西方”。在這個概念裏，歐洲的主要責任是支持並追隨美國。在最戲劇性的情況下，這種思維模式不復存在，特朗普政府上任不到兩個月便已使其形同虛設，歐洲陷入震驚。即將成為德國下一任總理的默茨對歐洲新現實的描述最為直白：歐洲需要從美國“實現獨立”。然而，迄今為止，這種“獨立”僅限於繼續支持烏克蘭和增加國防開支。至於在美國缺席的情況下，歐洲是否會派兵直接介入烏克蘭衝突，這種想法純屬天方夜譚。

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在如今這個新世界，歐洲的重要性將大不如前。在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裏，權力正在不可阻擋地向中國、印度和“全球南方”轉移。面對對自己日益冷漠、漸行漸遠的美國，歐洲需要尋找新的市場、新的投資來源，以及與正在增長而非衰退的世界建立新的聯繫。

隨着美國轉身離去並設置貿易壁壘，歐洲需要重新思考與中國的關係。現在看來，這種可能性正在變得越來越大。歐洲再也不能以政治、經濟和文化上的優越感俯視中國。歐洲也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將中國視為敵人或異類。歐洲必須摒棄早已不合時宜的優越感，以平等的態度對待中國。（作者是清華大學當代國際關係研究院訪問教授、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