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圓桌對話：“國潮”澎湃，開放發展與文化自信同頻共振

編者按：“國潮”，正在成為外媒眼中理解中國的一個“關鍵現象”。“國潮”澎湃，得益於中國經濟、文化、創新以及開放心態等諸多因素支撐。“環球圓桌對話”邀請三位學者就這一話題展開討論。本期是國際論壇版“強信心 促發展”系列評論之一。

*王傳寶：*國防大學政治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盤和林：*工信部信息通信經濟專家委員會委員

*張頤武：*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

在文化自信自強中湧動成“潮”

王傳寶

作為“理解中國”的一個視角，“國潮”產品以及相關產業的快速發展正在引起國際輿論廣泛關注。一些外媒認為，“國潮”之所以大受中國消費者歡迎，甚至帶動青年羣體重新定義時尚，促進旅遊業發展，推動本土文化產業的繁榮，是因為它提供了一種內涵豐富的“組合”，其中包含了社會信心、文化認同和對自身傳統的自豪感等。

何為“國潮”？通常的解釋就是“國”與“潮”的疊加和交融。“國”即中國，尤其是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相關因素；“潮”是指流行文化或消費趨勢中的潮流、時尚之意。有研究稱，中國“國潮”2018年左右興起。如果溯源“國潮”一詞的來源，則是早已有之，比如早在17—18世紀流行於西方社會文化生活中的“中國潮”（Chinoiserie），但當時僅是一般意義上西方人對中國事物的追慕與模仿，是當時歐洲上流社會追逐的一種異國情調。滄海桑田，直到近十年來，隨着文化自信的不斷增強、中國製造業能力的持續釋放以及文化產業的繁榮和發展，真正具有普遍意義和巨大影響的“國潮”才真正成為一股消費潮流。“國潮”也從最初狹義上的特定品牌，拓展為廣義上的消費概念，即相關國貨品類以及帶有中國特色產品的流行，其中的文化屬性和價值內涵隨之增強。

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與之相應的文化自信自強能否形成具象化的潮流，則是由多種因素決定的。以當下湧動的“國潮”為例，除了民族品牌的自我意識提升、消費層面的拓展開發，還需要有整個國家經濟持續發展、科技水平質的飛躍以及國際地位與形象的顯著提升等其他諸多因素，這樣才能使整個社會的文化自信意識得以喚醒和加強，並投射在“國潮”等領域。

相關研究顯示，作為文化傳播領域的高頻詞，“國潮”在過去十多年間的關注度上漲了五六倍。這契合了國家對於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的要求。整個社會的文化自信意識明顯增強，才有羣策羣力推動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繁榮發展的局面。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穩中有進，不斷取得新的成就，為“國潮”繼續湧動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傳承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堅定文化自信，既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的重要內容，也是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必然要求。從這個意義上講，內涵豐厚、形式多樣的“國風國潮”產品熱度持續攀升，受眾範圍持續擴大，也對社會的文化自信提升以及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起到促進作用。

“國潮”從當初主要存在於藝術領域的“國風”表意，發展到“國貨出海、文化出海、影響力出海”等多維一體的全面佈局，並日益成為文化產業與消費領域的主導性概念之一，這種演進和跨越是長期發展的結果。正所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國潮”延續火熱勢頭，從經典國貨煥新升級到新消費品類快速火爆，再到“中國智造”引領文化、科技蓬勃發展，其中藴含的意義已不侷限於本土潮流品牌的打造和推廣，而是國家自強與文化自信的深度展現，是民族文化與科技驅動的融合創新，是中國社會涵養大國國民心態的自然流露。

國潮經濟蓬勃背後的“雙向奔赴”

盤和林

隨着“國潮”從主要存在於年輕羣體中的一種消費現象發展成為兼具文化與經濟特徵的浪潮，國潮經濟發展更顯蓬勃之勢。從漢服復興到老字號煥新，從國貨品牌崛起到文化IP出海，“國潮”不僅深刻影響着中國消費市場格局，更成為經濟社會發展和文化自信的一個生動縮影。國潮經濟不僅在國內蓬勃發展，還通過文化出口在海外獲得大批擁躉。那麼，國潮經濟為何會如此火爆，它又為中國經濟帶來哪些變化呢？

其一，經濟發展和消費升級為國潮經濟奠定基礎。2024年中國人均GDP突破9.5萬元人民幣，經濟發展提升了中國居民整體上的購買力，中國家庭消費需求也從“生存型”向“品質型”“個性化”加速轉變。消費者不再滿足於產品功能，同時還熱衷於追求背後的文化認同與精神價值，“國潮”產品以“傳統+創新”的模式，精準抓住了這種消費需求變化的脈絡。比如國產3A遊戲大作《黑神話：悟空》、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鬧海》等，都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中國居民對於“國潮”內容與產品的需求。

其二，年輕人的文化自信和消費選擇成為“引線”。“Z世代”（1995—2009年出生）成為“國潮”消費的主力羣體，一方面是因為中國經濟發展和整體實力增強為他們帶來平視世界的底氣，並使他們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以及中國式現代化成就有了高度認同感；另一方面也是因為“Z世代”審美偏向多元化，“傳統+創新”的“國潮”產品恰恰滿足了這種多元文化偏好。比如近年來興起的漢服熱、敦煌妝容、新潮戲曲熱等。“Z世代”一邊用對“國潮”產品的“買買買”來進行審美表達，一邊在“國潮熱”中找到文化認同感和歸屬感。

其三，強大的“中國製造”和“中國智造”是國潮經濟的堅實後盾。從市場規律來看，“國潮”作為潮流性需求的一種，需要供給端作出快速及時的響應，而這正是中國製造業長期積累的優勢之一。近年來，“中國製造”轉型升級，不僅在規模上繼續保持世界第一，還積極向着“中國智造”轉變。表現在“國潮”領域，就是定製化生產“國潮”內容與產品的能力大幅增強。比如，《哪吒之魔童鬧海》爆火後，廣東東莞一家潮玩企業僅用10天就完成上百套模具並實現相關產品量產，以最快速度響應市場需求。

其四，政策為國潮經濟保駕護航，注入強勁動能。比如，拉動內需的相關政策客觀上擴大了國潮經濟的市場需求規模；再如，文化強國建設中包括支持老字號煥新、保護非遺文化等措施。更重要的一點，在於政府積極鼓勵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創新，以創新促進文創產業的高質量發展，這進一步促進了“國潮”文化與產業的蓬勃發展。

國潮經濟規模不斷擴展，已經成為中國經濟的一個重要增長點。相關研究預測，到2028年，中國國潮經濟的總體市場規模有望突破3萬億元。從微觀層面看，國潮經濟也具有產業鏈條長、產業覆蓋廣等特點。以漢服為例，相關產業鏈涵蓋漢服設計、製造、文旅活動等多個環節；在其上游，“國潮”熱門IP又帶動了影視、短劇、網文、動畫、遊戲等多元文創產業的發展。

除了直接助力經濟增長，國潮經濟的積極影響在其他方面也有體現。比如，國潮經濟成為中國品牌走向全球化、高端化的重要抓手之一。當前，“國風設計”“國潮IP”已在海外打響知名度，比如一些服裝鞋類品牌通過“國潮”設計走高端化路線，在全球範圍內形成一定品牌效應；再如《黑神話：悟空》成為中國3A遊戲代表作品，獲得全球眾多遊戲玩家追捧。就此而言，“國潮”為中國企業提供了某種新的思路，既可藉此規避國內內卷式競爭，也能在“國潮”產品傳播中擴大中國文化的全球影響。

總之，“國潮”湧動根本而言是中國經濟快速發展與文化自信不斷增強形成共振、“雙向奔赴”的結果。它得益於產業轉型升級和政策支持，又以“反哺”的形式助力經濟結構優化，提升中國品牌的全球競爭力等。當然，“國潮”要想從“網紅”走向“長紅”，還需展現出進一步深耕的耐力和能力，尤其要在文化IP的挖掘、塑造、維護和推廣等方面蹚出更加成熟和更具可持續性的路子。

自帶高水平開放基因

張頤武

當前，“國潮”內容與產品正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迅猛發展勢頭。這首先當然得益於中國經濟社會諸多方面的長足發展以及文化自信的不斷增強，但同時也離不開我們長期以來擴大高水平開放的努力與堅持。換言之，“國潮”湧動並非源於閉門造車甚至故步自封，而是在中國與世界的雙向交往和交融中逐漸發展壯大起來，它一方面契合了中國社會當下的文化心理、價值取向和消費心態，另一方面也讓世界從中領略中國文化以及經濟社會等其他方面的發展變化。

首先，“國潮”廣受歡迎的根本原因在於其高品質。很多流傳度廣的優秀“國潮”內容與產品，在深入挖掘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同時，往往又能帶有一定的全球視野和“世界關照”，並以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優秀文化產品為參照。這證明了中國“國潮”興起不是依靠保守、內向，而是保持開放心態的結果。

當今中國的老百姓尤其是年輕一代，對於世界發展潮流以及流行文化走向有着越來越多的瞭解和平視。他們選擇“國潮”，既是對中國文化內核與文化精神的認同，也是對“國潮”產品在與國外同類競品比較中脱穎而出的支持性投票。以電影業為例，中國電影市場和觀眾一直以來都對包括好萊塢大片在內的國外影片保持開放心態，但為什麼近年來越來越多國產電影取得票房與口碑的“雙豐收”，與美國同步上映的好萊塢影片卻疲態頻顯？主要原因之一在於中國影片在深挖本國文化內涵、契合國人心理和價值觀的同時，保持了高標準和高質量，這樣才能在開放的市場競爭中得到更多認可。

其次，很多“國潮”精品或代表不僅在國內叫得響，放到國際文化產品市場也能佔據前沿位置。與此同時，越來越多國際品牌在面向中國市場的產品設計與推廣中融入大量中國元素，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國潮”開放特徵的體現。比如，一些國際時裝品牌使用馬面裙的設計元素，不僅傳播了中國傳統文化，也在市場上收穫良好反饋。與此同時，類似《黑神話：悟空》這樣出自中國遊戲廠商的優質作品，一方面堅持“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美輪美奐地展示中國傳統文化因素，彰顯中國文化魅力，另一方面也站在世界遊戲產業的肩膀上“繼往開來”，因而才能在國內受到歡迎的同時也在國外取得巨大成功。正是因為這種開放特徵，這些“國潮”內容與產品才能夠衝破一些人為設置的商業壁壘和跨文化溝通等障礙。

第三，“國潮”優質產品在當下呈現出集中爆發的態勢並藴藏着繼續發展壯大的充沛勢能，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之前經歷了較長時間的孕育和積蓄階段。在此過程中，中國文化創意產業以及更廣泛層面的創新發展，也得益於我們深度融入經濟全球化，在世界大市場中積極參與溝通交流和公平競爭。就此而言，“國潮”湧動以及中國文化產業的繁榮發展，也是堅持高水平對外開放的結果。比如，文化創意產業的不少從業人員都有在“與國際接軌中成長”的經歷，前期密切關注和學習國外先進技術與經驗，包括在承接國外相關設計和加工工作的過程中，對標國際標準不斷提升自身能力，在國際化中做強自身。實現能力與經驗積累後，他們在後續自主創作中除了充分挖掘和展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發展的因素與成果，還繼續以開放心態借鑑全球商業文化的成功經驗，進而從創意、生產以及後續消費等環節都表現出開放特徵。

從以上這些維度看，中國“國潮”自帶開放基因，開放成就了“國潮”。以“國潮”為一個典型代表，我們的文化創意產業還應繼續深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底藴與價值，在對外開放與公平競爭中增強文化自信，並在世界文化市場中佔據獨特而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