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田中和久：相隔55年，兩個世博會折射兩個日本

距離2025年大阪世博會開幕不到40天，筆者在大阪感受到，當地民眾的整體表現相當平靜。雖然大阪街頭巷尾都張貼着世博會的宣傳海報，官方吉祥物“脈脈”的形象也頻繁出現在公共場合，但在大阪卻很難感受到世博會臨近開幕時應有的那種期待與激情。市民們對於世博會意興闌珊，時不時會傳出世博會無法成功舉辦的悲觀預測。

大阪世博會預售票的銷售情況也令人失望。截至2月19日，僅售出787萬張預售票，遠低於預期的1400萬張。更重要的是，這些門票中約有80%被企業購買，用於轉售給員工或分發給客户。日本《每日新聞》在2月15日至16日進行的一項調查發現，2/3的日本人無意參觀世博會。而組織者的目標是吸引2820萬人參觀世博會，其中包括2470萬名日本公民。

這種冷淡現象並不難理解。大阪之前曾經在1970年和1990年兩次舉辦世博會，尤其是1970年的那屆世博會在很多日本人心中佔據着特殊地位，因為它標誌着經濟強大的日本重返世界。筆者作為1970年大阪世博會的親歷者，盛會場景依舊曆歷在目。那時，年幼的我由於排隊參觀熱門展館而疲憊不堪，歸途中便靠在父親背上沉沉睡去。即便如此，世博會給我帶來的衝擊仍然記憶猶新——巴西館內濃郁的咖啡香氣，深深影響了我的味覺和嗜好；美國館展示的阿波羅11號飛船帶回的月岩，吸引了無數參觀者排隊5小時之久；而在蘇聯館展出的載人飛船“聯盟號”實物，同樣人氣爆棚。彼時，世博會讓眾多參觀者切實感受到了世界之大和科技進步帶來的光明未來。

1970年大阪世博會以“人類的進步與和諧”為主題，吸引了70多個國家和地區參展、6400多萬名觀眾參觀。當時的日本正經歷高速經濟增長，成功躋身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大阪世博會是繼1964年東京奧運會之後，又一個在日本成功舉辦的具有象徵意義的國際盛事。彼時，日本政府已於1964年4月放寬日本公民赴海外旅行的限制，但出國旅遊對於大多數日本民眾來説依然非常遙遠，因此1970年大阪世博會為日本國民打開了一扇通向世界的窗户，無疑是順應時代潮流的一次國家盛會。

日本經濟在1970年大阪世博會後蓬勃發展，並在上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初達到頂峯，那時的日本社會甚至很是認同“日本第一”的説法。但時移世易，泡沫經濟破滅後，日本經濟開始步入漫長的衰退和萎縮階段，從“失去的十年”逐漸演變為“失去的二十年”，如今“失去的三十年”已然成為日本經濟停滯不前的代名詞。面對長期的經濟困境，日本產業界並未通過科技創新來尋求突破，反而選擇了傳統的裁員和降本等簡單手段來應對危機。結果，日本經濟長期低迷，低薪酬水平與不穩定的就業形勢，讓日本社會疲態盡顯，看不到未來前景的閉塞感，讓日本民眾內心愈發保守。

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日本希望通過舉辦大型國際活動來提振經濟，於是才有了2020年東京奧運會（後因新冠疫情延期至2021年舉辦）和2025年大阪世博會。日本首相石破茂表示，“我們不能認為‘這只是大阪的一場活動’，我將盡我所能確保世博會能夠促進日本的（經濟）增長。”然而，這種試圖以大型活動為契機推動經濟復甦的思維模式，早已不適合現在的日本。東京奧運會不僅未能帶來預期中的經濟效益，反而因腐敗問題飽受詬病。即將開幕的大阪世博會同樣面臨重重困境。據報道，已有多個國家決定取消大阪世博會的參展安排，世博會整體門票銷售情況也不如預期。日前，大阪府知事吉村洋文前往東京向首相石破茂求助，希望日本政府能夠出面協助，推動世博會的門票銷售。

根據去年底三菱綜合研究所發佈的問卷調查，僅有24%的受訪者有意前往大阪世博會觀展。門票價格過高、交通不便等因素固然影響了人們的觀展意願，但歸根結底，這屆世博會對如今的日本而言，早已淪為容易被漠視的存在。2025年大阪世博會設定的主題是“構建未來社會，想象明日生活”，但又有幾個日本人能夠真正對這一主題感同身受呢？與展現日本進步與活力的1970年大阪世博會相比，本屆世博會更像是一面映照出日本經濟發展停滯與低迷的鏡子，難以孕育出真正的生機與魅力。（作者是日本媒體人，本文由徐偉信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