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移民金卡能否挽救美國狂飆債務？

【環球時報駐美國特約記者 戴潤芝 環球時報記者 鄭璇】編者的話：美國總統特朗普近期推出了一項“含金量”極高的投資移民簽證計劃：支付500萬美元，申請者就能獲得比現行綠卡“更好、更成熟”的金卡，並獲得入籍美國的途徑。根據此前美媒的報道，金卡大約在3月開售，但截至本報發稿時，該計劃如何實施，很多細節仍未公佈。美國政府希望賣出1000萬張金卡，但有智庫指出，全球能買得起該卡的人也只有230萬人，其中很多人還對此興趣寥寥。對於特朗普政府希望通過賣卡減少政府鉅額債務的計劃，有美國民眾直言，“這就像在槍傷上貼創可貼一樣”。

金卡比綠卡“更好、更成熟”？

美國總統特朗普近期已在多個場合介紹並推銷其移民金卡。據美國《時代》週刊等媒體報道，2月25日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他正式推出金卡計劃，稱只要花500萬美元，投資者就能享受美國綠卡的待遇並獲得入籍途徑。在2月26日舉行的首次內閣會議上，這位美國總統聲稱，人們“渴望”金卡，並將其吹捧為吸引企業家的方式，“公司可以購買金卡，為僱用的新員工提供簽證……沒有其他國家能做到這一點，因為人們不想去其他國家”。3月4日在國會聯席會議上，特朗普又表示，金卡就像綠卡一樣，但“更好、更成熟”。

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稱，在推出金卡的同時，特朗普政府也在採取行動，改變美國的移民規定，包括加強對許多類型移民的限制，並廢除非法移民或合法臨時居留者在美出生子女的“出生公民權”。對於誰能購買這種金卡，特朗普直言是“有錢人”，包括很多西方國家不喜歡的俄羅斯寡頭。美國商務部長盧特尼克則表示，將對金卡申請人進行“徹底審查”，以確保他們是“優秀的世界級全球公民”。不過，他沒有説明具體審查標準。

盧特尼克表示，金卡將取代現行的EB-5投資移民簽證項目。《紐約時報》等多家媒體介紹説，美國於1990年推出EB-5項目，旨在通過吸引外國投資、增加就業機會來促進美國經濟發展。根據美國公民及移民服務局的規定，在2022年3月15日之前申請EB-5簽證的人，必須在美國經濟困難地區（農村地區或失業率為全美平均失業率1.5倍的地區）投資至少50萬美元，或在其他地區投資至少100萬美元。在此日期之後，申請人必須在經濟困難地區投資至少80萬美元，或在其他地區投資至少105萬美元。作為交換，他們能獲得綠卡。EB-5計劃每年的簽證上限為1萬個，其中3000個預留給那些在經濟困難地區投資的人。美國國土安全部最新的《移民統計年鑑》顯示，在截至2022年9月30日的12個月裏，約有8000人獲得了EB-5投資簽證。截至2023年8月，美國通過該計劃籌集了400多億美元資金。

因為資金濫用等問題，EB-5計劃引發不少爭議，盧特尼克也批評該項目“充滿欺詐”。美國綠卡持有者，通常必須以合法永久居民的身份在美國居住5年，才有資格獲得公民身份。目前還不清楚金卡簽證持有者獲得美國公民身份的等待時間是否會縮短。

*其實，類似特朗普推出的移民金卡並不少見。*據美國廣播公司（ABC）等媒體報道，根據主營移民業務的英國亨氏諮詢公司（Henley & Partners）的説法，約有100個國家和地區正向或曾經向富人和投資者提供黃金簽證或其他類型投資簽證，其中馬耳他、阿聯酋、葡萄牙、意大利和加勒比地區的幾個司法管轄區的黃金簽證最受歡迎。*在西班牙，獲得此類簽證的條件是在房地產方面投資50萬歐元。*希臘和匈牙利的投資要求是25萬歐元。想在葡萄牙獲得黃金簽證的人有兩種選擇：捐贈25萬歐元用於修復國家遺產，或在房地產投資50萬歐元。不過，因為黃金簽證可能被不法分子用來洗錢或欺詐，且可能推高大城市的房價，因此引來不少批評。近年來，不少國家縮減了黃金簽證項目的規模，如從2025年4月起，西班牙將不再提供黃金簽證。

“潛在買家可能只有幾千人”

“現在，一些富裕的留學生畢業後，在這個國家有了一條明確的道路。”據美國CNBC網站報道，印度大學申請諮詢公司Command Education的首席執行官（CEO）裏姆稱，在特朗普提出其金卡計劃兩天後，該公司收到來自韓國、印度等國學生的諮詢。英國亨氏諮詢公司表示，儘管金卡很貴，但有人可能對此感興趣，“除了投資門檻和計劃目標，我們不掌握更多信息……不過，我們確實認為，這個計劃會有很大的需求”。*盧特尼克在接受福克斯新聞採訪時表示，等待申請金卡的人估計有25萬。*多家媒體報道稱，不清楚該數字是如何得出的。

不過，對於美國移民金卡的銷售前景，很多西方媒體和專家都不看好。阿杜蘇米里來自印度。2019年，他通過EB-5簽證來到美國。現在，他向其他希望通過EB-5項目投資美國的人提供幫助和服務。“對於大多數與我交談過的投資者來説，拿回他們的錢非常重要，這是他們在自己國家辛苦賺來的。”阿杜蘇米里對美國《新聞週刊》表示，花500萬美元購買移民金卡，對美國政府來説很有利，但投資者並不想讓自己的錢打水漂，“我沒有看到外國企業家和投資者有這樣的需求”。

特朗普此前稱，美國可以賣出100萬張甚至更多的金卡，“如果你賣出1000萬張這樣的卡，那總共就（能收到）50萬億美元”。*不過，澳大利亞“對話”新聞網稱，金卡的潛在買家可能只有幾千人，這是因為在《福布斯》雜誌最近進行的一項民意調查中，18位億萬富翁被問及他們是否願意購買美國金卡，其中13人説他們不感興趣。*許多接受採訪的外國超級富豪認為，他們不需要美國國籍，也不想要。

美國金卡是世界上最昂貴的黃金簽證之一，任何潛在買家在購買之前都會進行成本效益分析。據美國智庫加圖研究所分析，全球大約230萬人的淨資產（不包括主要房產）達到或超過500萬美元，而其中1/3已經在美國了。對於其他非美國富豪，如果他們想獲得美國國籍，通常也能利用自己的資源和關係找到性價比更高的辦法。英國亨氏諮詢公司估計，2024年美國的百萬富翁淨流入人數位居全球第二，但也只有3800人左右。

富人通過投資簽證獲得其他國家國籍通常有兩個原因：一是為了更容易地進入其他國家；二是為了保護他們的財富。對於第一個原因，美國護照持有者可以免籤前往171個國家和地區，在全球近200種護照中排名第八。世界上“最方便”的護照是阿聯酋的護照，可以免籤進入179個國家和地區，而該國2019年推出的黃金簽證，只需要投資55萬美元就能獲得長期居留權。葡萄牙、希臘等國的黃金簽證也“更便宜”，比美國金卡性價比要高。在保護財富方面，美國金卡也有短板。美國公民和居民需要為他們在美國以及海外的收入繳納所得税，這降低了美國國籍對富豪的吸引力。特朗普曾表示，金卡持有者的海外收入不會被徵税，但該計劃的許多細節仍不清楚。

“為什麼金卡提議比聽起來更復雜。”CNN援引移民法專家的話稱，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美國總統無權創立新的簽證授予申請者美國身份，*也沒有權力廢除EB-5簽證計劃，只有國會才能通過立法實現這一目標。還有批評人士警告説，金卡可能會吸引急於花錢進入美國的犯罪分子。

此外，創建金卡以取代EB-5簽證的計劃，也會在美國遭遇阻力。美國Ampersand公司為一些EB-5簽證獲得者管理資產。該公司CEO布朗介紹説，外國投資者向EB-5計劃投入的資金，很多都流入了全美各地的社區銀行，之後這些錢可能被用於各個地區不同的投資項目中，包括建設高速公路、度假酒店，以及農村地區的冷藏設施等。布朗介紹説，現在美國很多社區銀行的業務受到規模更大的網上銀行的擠壓。如果美國用金卡取代EB-5簽證，可能讓這些銀行雪上加霜，並引發其經營者的反對。

美國房地產商很可能為保留EB-5簽證進行鬥爭。EB-5計劃籌集的資金，絕大多數被用於房地產項目，為房地產商提供了利率較低的貸款。據《紐約時報》等媒體報道，從紐約的哈德遜廣場到舊金山造船廠，美國很多房地產開發項目都受益於EB-5計劃。美國E3iG公司為外國投資簽證申請人和尋求融資的美國公司提供諮詢。該公司CEO戈登提到，他們正在進行中的一個項目是建造一座價值1億美元的19層公寓樓，該項目可以通過EB-5項目融資3500萬美元。此類項目的傳統貸款利率大約為10%到12%，但通過EB-5計劃，這一數字將降低到5%至7%。

還有人認為，美國護照可能給持有者帶來危險。一名擁有美國和愛爾蘭雙重國籍的男士對澳大利亞“對話”新聞網表示，在危急情況下，比如被劫持為人質時，美國公民可能比非美國公民更容易受到傷害，更容易面臨危險，這是因為其他國家一些人對美國人的敵意更大。

賣卡還債，“像在槍傷上貼創可貼”

特朗普推出金卡，是希望以此增加收入，進而減少美國聯邦政府債務。*截至去年11月，美國聯邦政府債務總額達到36.035萬億美元，創歷史新高。*據路透社報道，美國聯邦政府的債務已經佔其國內生產總值（GDP）的120%，而且還在快速增長。“這個國家實際上是建立在債務之上的。”CBS稱，美國獨立戰爭後，該國的債務達到7500萬美元。之後，內戰再次導致政府債務急劇上升，從1860年的6500萬美元增加到1865年的近30億美元。在二戰爆發之前，美國政府的債務為490億美元，而戰爭結束時，這個數字是2600億美元。

據美國外交關係協會分析，美國國會預算辦公室認為，政府財政赤字和債務不斷狂飆，主要是因為強制性支出的增加。美國聯邦政府支出分為強制性支出和可自由支配支出，以及債務利息支付。美國政府支出大部分都用於強制性支出，主要包括社會保障等福利項目。在2022財政年度，只有27%的聯邦政府支出用於可自由支配的項目，其中最大的支出約為7500億美元，用於國防相關機構和項目。*隨着人口老齡化和醫療費用攀升，美國強制性支出不斷增加。此外，與GDP相比，債務利息支付預計也將大幅增加。*在2023財政年度，美國國債的淨利息支付達到6590億美元，約佔GDP的2.5%，預計這一數字在未來30年將飆升至近7.5%。

紐約理工學院研究生基思對《環球時報》駐美國特約記者表示，500萬美元的金卡，有超級富豪會買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要賣1000萬張不太現實。他補充説，特朗普政府認為他們正在解決政府赤字和債務問題，但沒有找到真正的解決方案，比如向億萬富翁徵財產税或削減浪費性支出。在美國從事數據分析工作的穆罕默德認為，即使真的賣出1000萬張金卡，國會也只會把這筆錢花在更多的戰爭或其他特權項目上。

美國青年凱南認為，美國財政赤字是由福利、國防和利息支付驅動的，通過銷售金卡來減少這種結構性赤字，作用不大。即使賣出1000萬張金卡，也會加劇美國的不平等，因為這些富豪會通過遊説來保護他們的財富而不是公共利益。“1000萬富豪？這比紐約市的人口還多。他們購買金卡之後住哪兒？我們和後代都買不起這裏的房子了。”紐約白領哈里這樣説。紐約市目前的人口約有826萬人。對於通過銷售金卡來減少政府債務的計劃，哈里戲稱“這就像在槍傷上貼創可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