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媒體創作、跨文化表達——華僑華人新生代這樣發出“新聲”
從左至右依次為李姝麗、張雪飛、陳映玲、楊奕東、羽靜。受訪者供圖
張燈結綵的泰國曼谷唐人街，陳映玲的鏡頭正對準汕頭“阿伯”書寫的對聯，飄逸的中國字和大紅春聯，通過她的海外社交平台賬號“泰國V姐”傳向60萬粉絲。這是陳映玲和華僑華人新生代博主日常創作的一個縮影。
許多人好奇，年輕一代華僑華人是什麼樣的？與老一輩僑胞相比，華僑華人新生代的跨文化表達有何不同？一羣華僑華人新生代自媒體創作者，向本報記者分享了他們的故事。
有認同，所以有表達
——“傳播中華文化一定要增加海外朋友的體驗感”
2023年5月，陳映玲探訪了在泰國做榴蓮生意的潮汕老鄉，她舉着榴蓮即興拍攝的視頻，意外收穫百萬播放量。評論區裏，泰國地址的網友寫道：“潮汕話聽着就是親切。”這個潮汕姑娘從未想過，自己的生活碎片，竟撬動了許多旅泰僑胞的家鄉記憶。她開始系統拍攝潮汕“營老爺”、僑鄉家宴等習俗，用潮汕話、泰語、普通話、英語交織的解説，讓潮汕民俗文化跨越千里，連接親情記憶。
當陳映玲在曼谷街頭説着潮汕方言，壯鄉山歌也在柬埔寨找到新聽眾。90後的楊奕東，在廣西農村長大，現在也是一名自媒體博主。從小聽着壯族山歌長大的他，不僅練出一副好嗓子，還因為父母不在身邊學了一手好廚藝。2013年，18歲的楊奕東前往柬埔寨做廚師。在柬埔寨，他遇到了現在的妻子。
“我做自媒體要感謝我妻子，短視頻剛火起來的時候，她鼓勵我上傳唱歌和做菜視頻。”楊奕東回憶，在第一條短視頻裏，他做了一道啤酒燜鴨，收穫6萬多點贊。做菜之餘，楊奕東還翻唱中柬歌曲，這些接地氣又帶着煙火氣的視頻受到柬埔寨粉絲歡迎。如今，楊奕東的社交平台賬號“Bafido”在全網擁有超300萬粉絲。
在陳映玲和楊奕東的創作之旅中，民俗與美食充當着天然傳播媒介，而對於美國華裔新生代羽靜來説，傳播中華文化是她的文化自覺。今年27歲的羽靜，已經離開家鄉福建17年，在紐約度過小學、中學和大學生活的她，一直在努力改變周圍人對中國人的刻板印象。她曾經嘗試在學校附近創業，開了一家中國風奶茶店，奶茶原料採用家鄉福建的鐵觀音茶，藉此宣傳中國茶文化。
“從那時起，我體會到傳播中華文化一定要增加海外朋友的體驗感，比如讓外國人喝到一杯好茶，看到好看的漢服，見到真實的華人，更有助於他們瞭解中華文化。短視頻讓我有機會為觀眾塑造這種體驗感。”羽靜説，2020年，她開設了自媒體賬號，與同為華裔新生代的攝影師好友林以琳用影像記錄自己的真實生活。雖然目前賬號仍處於起步階段，但羽靜和林以琳堅持拍攝高質量視頻，穿着漢服，説着流利的中文或英語，大方展示華人女孩的明媚。“我想把鏡頭變成跨文化交流的窗口。”羽靜説。
有誠意，所以能共情
——“共情能為跨文化交流架起橋樑”
“觀眾不僅僅是粉絲數字，更是需要被尊重的對話者。”泰籍華裔新生代李姝麗説。這個活潑的00後女孩，去年剛從中國華僑大學畢業，如今既是一名中泰外貿行業創業者，也是一名擁有百萬粉絲的自媒體創作者。
隨着直播電商的火熱發展，許多人建議李姝麗將自媒體賬號和外貿公司結合起來運營。但李姝麗對網絡流量有自己的見解。“我更希望觀眾在我的視頻中看到真實的、純淨的內容。”李姝麗説，“泰國本地人對中國和中華文化很好奇，植入廣告可能影響文化傳播的純粹性。”
自2024年開始創作以來，李姝麗用中泰雙語製作播客和短視頻，從“高鐵如何改變泰國青年通勤”等微觀視角切入中泰合作等議題，她還以聊天的方式在短視頻平台免費教學漢語。
“與父輩不同，我們這代華裔青年擁有更豐富的表達方式和更廣闊的傳播平台，短視頻讓更多人通過我瞭解中國和泰國。”李姝麗説。
“‘奴啊’，食好沒？”陳映玲的視頻鏡頭裏，華人“阿嫲”親暱地喚她為“奴啊”，彈幕飄過“只有廣東人才知道‘奴啊’的含金量”。
“奴啊”在潮汕方言裏是長輩對晚輩的暱稱，視頻裏的華人“阿嫲”是陳映玲“專訪100位海外華人”系列視頻的第三位拍攝對象。2024年1月拍攝完畢後，“阿嫲”把陳映玲當女兒看待，陳映玲也經常去看望獨自生活的“阿嫲”。陳映玲的每一個短視頻背後，都有類似這樣的温情故事。
“我的賬號更像是僑胞的文化驛站，我想講述更多真實的故事。”陳映玲的60萬粉絲賬號並未開通商品櫥窗。她鏡頭下的潮汕民俗不擺拍，“拜老爺”的香灰落在鏡頭上、僑鄉家宴的魚丸滾落桌面，這些“不完美”的瞬間，讓海外潮汕鄉親留言“好親切”。
然而，網絡空間魚龍混雜，要保持這份真實並不容易，尤其是作為跨文化背景的自媒體博主，更容易面臨誤解。
印度尼西亞華僑博主張雪飛就曾遇到質疑。2023年2月，在印尼生活工作了近10年的張雪飛辭去工作，轉型做全職博主。賬號起步時，她因蹩腳的印尼語被網友嘲笑“塑料口音”，還有印尼網友在評論區對中國企業有些誤解。面對文化差異和誤讀，張雪飛將鏡頭對準“雅萬高鐵”等中印尼之間的務實合作成果，還積極展示中國春節等傳統文化，這些內容贏得當地華僑華人和印尼網友的喜愛。
“共情能為跨文化交流架起橋樑。”張雪飛説。
有創意，更有行動力
——幫助僑胞尋親，推廣中文教育，用真誠打動人心
2025年2月底，在中泰建交50週年、汕頭市和曼谷市締結為友好交流城市25週年之際，泰國曼谷市市長差察·斯提潘一行到廣東省汕頭市訪問。陳映玲作為旅泰華僑代表陪同行程，一路上既做採訪又當翻譯。期間，一名曼谷市副市長掏出一張泛黃的祖籍地墓碑照片，表示自己是潮汕後裔。隨後，當地僑務部門在4小時內確認了他的家族信息並協助尋根謁祖。隔天，陳映玲陪同曼谷市副市長回到他的祖宅，見到了素未謀面的家鄉親人。
“這段特殊的尋根之旅讓我印象深刻！幫助華僑華人尋親一直是我堅持的事情，我很榮幸能在中泰友好交流中發揮作用。”陳映玲説。翻開陳映玲的短視頻評論區，大量的尋親信息被集中展示，許多年紀較大的老僑胞手寫相關尋親啓事並拍照發在評論區，陳映玲和粉絲一起幫助他們聯繫中國僑務部門。
“泰國很多人愛聽中國人的故事，許多泰國中小學把中文作為第二語言學習。我因為學中文改變了命運，現在我也想作一些貢獻。”李姝麗説。高中時，李姝麗與華僑大學“華文星火”中華文化海外傳播志願服務項目結緣，她因此瞭解到前往華僑大學留學的相關信息。如今，創業剛起步的她，為泰國當地學校學中文的孩子們捐贈書包、文具等禮物，幫助泰國學校改善漢語教學條件，參與“華文星火”公益活動推廣中文教育。“我還要在我的自媒體賬號繼續教學漢語。”李姝麗説。
前兩天，羽靜通過跨境電商購買的漢服和旗袍到貨了，她興奮地拍攝了開箱視頻。“我想用我的方式展示東方美學。”羽靜説，在她的視頻裏，極具中國特色的留白手法被廣泛運用，出鏡穿搭也偏向素雅的東方配色。她還和朋友林以琳參與紐約華人社團紀錄片拍攝。“我們想讓更多人聽到北美華人的聲音。”羽靜和林以琳告訴記者，最近她們正在籌劃新的創作計劃，找到年輕人感興趣的切入點，讓更多人瞭解中華文化。
如今，張雪飛的印尼語已經變得流暢，最近她也在思考新的創作方向。應邀參加中國駐印尼大使館組織的青年交流會後，張雪飛期待通過與文化教育機構合作，推廣中文學習、漢服文化、中醫等，促進中國與印尼之間更深層次的文化交流。
幾名博主中，粉絲最多的楊奕東就更忙了。去年，他開設了自己的自媒體公司，幫助更多和他一樣的年輕人創作；今年2月底，他回到中國參加在河南省鄭州市舉辦的“中國·柬埔寨人文交流年閉幕式系列活動”。最近，他正策劃推出一檔中柬英三語人物訪談節目，以“Bafido”的視角講述中柬友誼。
“作為華裔新生代，我們與父輩、祖輩僑胞已經有許多不同。但我相信，哪怕是微小的個體，只要足夠真誠，都能成為跨文化對話的支點。”李姝麗説。這羣華僑華人新生代，正用創意解碼跨文化表達，用真誠打動人心，為中外文化交流發出“新聲”。（本報記者 王慧瓊）
《人民日報海外版》（2025年03月17日 第 06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