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時深度】“新媒體”進白宮，網紅陷入美國黨爭

【環球時報駐美國特約記者 戴潤芝 環球時報記者 鄭璇】編者的話：在3月14日播出的一檔節目中，白宮新聞秘書萊維特再次提到白宮新聞發佈廳增設“新媒體”席位一事。她透露，已經收到超過1.5萬份對該席位的申請。在美國新政府上台後，白宮就邀請一些網紅和非傳統媒體記者參加新聞發佈會。這背後不僅是民眾獲取新聞習慣的改變，更是特朗普政府“新媒體”戰略的佈局。為應對共和黨在“新媒體”領域的“來勢洶洶”，民主黨人也不得不擁抱網紅，甚至讓自己成為網紅。兩黨此舉也讓人擔心美國兩極分化的進一步加劇。

多名博主成白宮座上賓

據《紐約時報》報道，在白宮新聞發佈廳微妙的“生態系統”中，座位展現了媒體的地位，因此白宮新聞秘書萊維特宣佈將為“新媒體”增設一個座位的消息，引發了廣泛關注。萊維特將自己講台旁邊、此前白宮官員坐的一張椅子，分給了“新媒體”記者，他們包括播客博主、網紅和其他“新聞相關內容”創作者。

1月28日，萊維特就接受了兩名來自“新媒體”記者的採訪。不過，這兩人對於白宮記者團的人來説並不算“新”，其中首先提問的是美國Axios新聞網的負責人邁克·艾倫，他曾在《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媒體擔任記者。Axios新聞網記者此前雖然參加白宮新聞發佈會，但沒有固定座位，且該網站的很多編輯認為參加這一會議沒有太大價值。第二位提問的“新媒體”記者是極右翼媒體布賴特巴特新聞網華盛頓分部的負責人博伊爾。多年來，該新聞網的記者一直定期參加白宮新聞發佈會，但也沒有固定座位。

除上述兩人外，出現在白宮的“新媒體”記者還包括播客節目《無情》的主持人約翰·阿什布魯克、社交媒體Rumble上《作戰室》節目的聯合主持人娜塔莉·温特斯、播客博主塞奇·斯蒂爾、播客節目《親愛的美國》主持人格雷厄姆·艾倫等。其中《無情》播客是一個由4名年輕人主持的節目，該節目自稱是“下一代保守派談話”，提供“對當下新聞的輕鬆分析”。

英國《衞報》2021年曾對《無情》播客進行介紹，稱其主持人包括喬什·霍姆斯、邁克爾·鄧肯，以及推特（現在的X）賬號名為“舒心·自以為是”的一名律師。該播客在2020年總統大選前不久開始運營，目標聽眾為右傾保守民眾，主持人會對主流媒體和知名記者、特朗普批評者以及部分民主黨官員進行抨擊。自第一集播出以後的7個月裏，該節目接待了8名聯邦參議員、3名聯邦眾議員、1名州長和多名共和黨重要人士。在萊維特的第二次新聞發佈會上，《無情》播客的主持人約翰·阿什布魯克被要求提出第一個問題。阿什布魯克説：“你（萊維特）認為他們（傳統媒體）不瞭解美國人要求對我們的邊境危機採取行動的情況嗎？”萊維特回應説，主流媒體在非法移民問題上“肯定是脱節的”。

《華爾街日報》介紹説，《作戰室》是一個“漫無目的、沒有台本的播客節目”，週一到週五每天播放4個小時，週六播放兩個小時，在信奉“讓美國再次偉大”（MAGA）羣體中很受歡迎。《作戰室》的另一主持人是特朗普第一任期時擔任白宮首席戰略師和總統高級顧問的班農。除班農外，該節目的工作人員主要都是20多歲的年輕人。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在2023年的一項研究中分析了3.6萬多集播客節目，認為“《作戰室》是最大的錯誤信息傳播者”。美國共和黨籍聯邦議員都爭相上這個節目。

對於娜塔莉·温特斯，雅虎新聞網稱，她今年23歲，金髮碧眼，“年輕、固執己見、毫不掩飾地支持特朗普”。據美媒報道，1月28日在白宮新聞發佈廳工作的第一天，温特斯就因為身穿短裙而引發爭議，被批評着裝不專業。

塞奇·斯蒂爾曾在美國娛樂和體育電視台（ESPN）擔任主持人，如今主持一個播客節目。斯蒂爾對跨性別人士參加女子體育比賽持批評態度，稱這“對女性不公平”。萊維特要求斯蒂爾在2月5日的新聞發佈會上提出第一個問題，之後斯蒂爾報道了特朗普的“讓男人遠離女性體育”的行政命令。

據《大西洋月刊》等媒體報道，《親愛的美國》播客主持人格雷厄姆·艾倫此前聲稱“氣候變化是自由主義控制人類陰謀的一部分”。他現在已經擔任美國國防部數字媒體主管。

“一個美國新聞網”記者也成為白宮近期的座上賓。據《紐約時報》報道，該媒體2013年成立於聖迭戈，是一家從2016年開始支持特朗普的保守媒體，曾“傳播陰謀論”。

此外，網絡媒體“真實美國之聲”的記者、佐治亞州共和黨籍聯邦眾議員瑪喬麗·泰勒·格林的男友布格倫，得到了在橢圓形辦公室向特朗普提問的機會。本尼·約翰遜是佛羅里達州的一名MAGA網紅。他近期採訪了美國副總統萬斯，還在國會大廈直播了自己與兩名共和黨籍聯邦參議員的交談。

“可能開啓假新聞時代”

在引入更多“新媒體”面孔的同時，美國政府也在將一些傳統媒體趕出白宮新聞發佈廳。因為拒絕按照特朗普的要求將墨西哥灣稱為“美國灣”，美聯社記者從2月11日起被無限期禁止進入白宮橢圓形辦公室和美國總統專機“空軍一號”。

美聯社以侵犯言論自由為由起訴3名特朗普政府官員，但它恢復對白宮新聞發佈會採訪權的要求被一家法院駁回。2月25日，萊維特宣佈白宮將自行決定負責近距離採訪總統活動的白宮記者團成員。該決定打破了幾十年來的傳統，此前白宮記者團名單由白宮記者協會負責。值得注意的是，美國國防部也採取了類似的行動，宣佈《紐約時報》和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等媒體將被調出五角大樓，為“一個美國新聞網”等“新媒體”騰出空間。

“這些新面孔的出現不僅象徵着白宮的權力轉移，也標誌着2025年各媒體的地位。”據雅虎新聞網報道，白宮“新媒體”記者的出現，原因之一是傳統媒體的式微以及民眾對其信任度的下降。美國Semafor新聞網稱，《華盛頓郵報》的網絡流量在過去4年“急劇下降”，觀眾在大選後紛紛遠離CNN等傳統媒體。《紐約時報》是少數幾家表現良好的傳統媒體之一，該媒體在去年第四季度新增了35萬數字用户。

與此同時，美國民調機構蓋洛普近期的一項調查發現，只有31%的美國人對媒體準確報道新聞表示“非常”或“相當”信任，這是有史以來的最低點。美國民眾特別是年輕人越來越多地在社交媒體上或者從一些網紅處瞭解新聞。根據皮尤研究中心在2024年美國大選後發佈的民調結果，21%的美國成年人表示，他們經常從網紅那裏獲取新聞；37%的30歲以下人羣表示，他們經常依賴網紅獲取新聞。

對於白宮“新媒體”，接受《環球時報》駐美國特約記者採訪的黛娜等人認為，這是一個不可避免的進程，是對當今人們消費新聞的方式發生改變的承認，也能讓民眾聽到更多的聲音和觀點。不過，奧斯汀表示，新聞業是一個需要培訓和專業知識的領域，應當致力於保持客觀，允許有偏見且缺乏專業培訓的網紅報道新聞，可能會導致錯誤信息的傳播。

據雅虎新聞網報道，美國一些資深記者對白宮設立“新媒體”席位持懷疑態度，認為這是特朗普政府為了獲得更有利的報道。有資深記者指出，“新媒體”記者進入白宮很好，但前提是他們不是因為公開支持特朗普而被選中的。

“可能開啓假新聞時代”，澳大利亞“對話”新聞網稱，邀請網紅到白宮新聞發佈廳可能破壞公眾對新聞業的尊重。皮尤研究中心去年11月的調查發現，77%的新聞網紅現在或過去都沒有在傳統媒體工作的經驗。他們中的許多人也不會花時間去審查他們與受眾分享的信息的來源。聯合國教科文組織2024年對一些頂級數字內容創作者進行的調查發現，62%的人表示，他們在發佈新聞內容之前沒有審查相關內容的準確性。

民主黨議員爭當政治網紅

“新媒體”記者出現在白宮，只是特朗普政府媒體戰略的一部分。據《華盛頓郵報》報道，白宮建立了一個新聞快速反應小組，該小組由大約12名員工組成，他們大多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白宮還僱用了視頻製作和剪輯人員，讓他們即時製作和發佈短視頻。

上述小組成員和視頻剪輯師在製作完一些和新聞相關的表情包或將一些新聞快速剪輯為短視頻後，將它們在多個社交媒體渠道分發。例如3月4日特朗普首次發表國會聯席會議演講時，這個快速反應小組的賬號在X上發佈了207條帖子，平均每小時發佈近9條，內容包括特朗普的錄音、支持者採訪、抨擊民主黨的表情包等。特朗普、萬斯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此前在白宮激烈爭論時，白宮賬號也發佈了多段視頻、可用於製作表情包的照片等。有白宮官員表示，特朗普的通訊團隊之所以這樣做，不僅是為了淹沒對手的聲音，更是為了重塑敍事。

民主黨也在實施自己的“新媒體”戰略，他們不僅與網紅合作，還親自下場，希望成為政治網紅。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等媒體稱，在去年8月的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上，該黨就邀請了一些網紅助陣。特朗普首次在國會聯席會議上發表講話的當天，民主黨籍國會議員在社交媒體上大量上傳視頻，試圖突破特朗普對新聞的主導。在參議院方面，20多名民主黨人發佈了題為《這不是真的》的視頻，他們照着同樣的劇本朗讀，並對特朗普降低商品價格的承諾進行了事實核查。在眾議院方面，很多民主黨女性議員錄製了名為《選擇你的戰士》視頻。在視頻中，她們以戰鬥姿態蹦蹦跳跳，並分享自己的成就和有趣的故事。這段視頻由一名以製作食品而聞名的網紅在自己的社交媒體賬號上發佈。民主黨機構還向本黨人員提供領口麥克風和數字媒體戰略小冊子，幫他們適應“新媒體”趨勢。

對於特朗普政府的媒體戰略，有專家表示擔憂，因為該戰略的目的是削弱對政府的權力制衡。民主黨的網紅戰略也引發質疑。“我們更感興趣的是議員的實際行動，而不是要他們照貓畫虎。”一名民主黨籍國會議員的助理這樣説。

網紅以及新媒體對美國政治的影響逐漸擴大，有人甚至將2024年美國大選稱為“網紅大選”，因為除了民主黨外，共和黨也邀請了網紅參加競選集會。“兩極分化的媒體，分裂的觀眾。”澳大利亞“對話”評論稱，讓一些有黨派傾向且使用越來越危險語言的網紅的地位穩步上升，可能導致美國公眾對包括媒體在內的重要機構和機制失去信心。此外，在特朗普第二任期內，美國新聞媒體可能更加兩極化，扎克伯格已經決定取消“元”（Meta）的事實核查機制，這會進一步加劇兩極分化並導致社交媒體上出現更多挑釁性政治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