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志剛：“敏感國家”標籤凸顯韓美關係的錯位

近期，美國能源部在未事先告知的情況下，直接將韓國列入“敏感國家”名單，在韓國國內引發軒然大波。美國駐韓大使館臨時代辦約瑟夫·尹18日表示，敏感國家名單的適用範圍僅限於能源部實驗項目，對美韓兩個盟友之間的合作“沒有更廣泛的影響”。韓外交部長趙兑烈19日表示，美方稱是由於研究所的安全管理問題，未曾聽説韓國政府牽涉其中。韓方正在就美國將韓國移出“敏感國家”名單的可能性進行努力。

儘管美韓雙方均在努力對此事進行“降温”，然而韓國政府在事件發生時的“措手不及”，以及此事在韓國國內輿論引發的強烈震盪，仍然表明美方的動作對韓國而言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當下的韓國被形容為內外交困。緊急戒嚴案與尹錫悦總統彈劾案審判久拖未決，國內民意分裂嚴重，矛盾隨時可能進一步升級；朝野兩黨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國務總理韓德洙被彈劾無法主政，代總統崔相穆自顧不暇。混亂的政局直接導致韓國外交活動受到極大影響，韓美高級別互動也因此陷於停滯。美國新政府上台後，日美首腦通話和會談都已正常舉行，然而同為美國在亞太的重要盟友，韓美之間不要説是首腦通話和會談了，美國防長原定的訪韓行程都被取消，韓方高級官員訪問美國的安排更是遙遙無期。可以説，與美國新政府溝通不暢本就已經讓韓國政府坐立難安，而美方在亞太的外交行動“越過韓國”的跡象，以及突如其來的“敏感國家”標籤，也讓一直自視為美國在亞太“鐵桿盟友”的韓國更加焦慮。

一旦韓美之間溝通未果，韓國“敏感國家”的標籤取不下來，韓美在科技領域的合作將陷入低谷，進而嚴重影響韓國社會經濟發展。兩國在核能、人工智能等尖端領域的合作將受到嚴格限制，例如，涉及韓方的研究項目需要特別許可，兩國之間的人員往來和交流也需進行嚴格的內部審查。而美國本就一直對韓方嚴格保密的關鍵技術，也將套上更嚴密的“鐵幕”。在這種情況下，嚴重依賴美國技術支撐的韓國半導體、軍工等產業將受到嚴重衝擊，韓國在尖端領域的發展和產業競爭力將被進一步削弱。就算韓國能夠擺脱“敏感國家”這一標籤，經歷此事後的美國新政府對韓國只會更加提防。這些後果對於逐漸陷入發展瓶頸、缺乏新增長點和競爭能力的韓國經濟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相較於對韓國經濟可能產生的直接影響，“敏感國家”一事暴露出來的影響韓國發展的根本問題——韓美關係的錯位——則更加致命。這種錯位的關係具有以下三重矛盾：第一，外交深度綁定美國與透支國家利益的矛盾。由於歷史原因，韓國自建國以來一直奉行“唯美”的外交政策，將重大的外交決策與美國綁定，導致韓美同盟的地位高於外交本身。為此，韓國不僅犧牲了諸多國家利益，其外交地位更是處處受美方牽制，嚴重缺乏獨立性。

第二，國家安全被美國掌控與民眾訴求轉向的矛盾。數十年來，韓國民眾對依靠美國換取國家安全深信不疑，對“唯美”的外交政策和安保倚重美國並無多少異議。但隨着韓國躋身發達經濟體，美國動輒限制並敲打韓國的常態化引發民眾不滿，贊成國防獨立甚至“自主擁核”，進而擺脱美國主宰本國命運的呼聲加大。

第三，在經濟上取悦美國與本國企業利益受損的矛盾。尹錫悦政府上台後大力推動在外交、安保、產業等領域對美傾斜的策略，在涉及關鍵領域的問題上對美國言聽計從。韓國企業在2021年至2024年間對美投資超過1000億美元，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然而，美國對韓國的示好並未給出對等回報，依然自顧自地強化對韓國高科技企業的限制。

儘管韓國以前也有過被美國列為“敏感國家”並隨後撤銷的經歷，但韓國目前的狀況與之前比明顯更加不利。為應對外交中出現的問題，韓方首先迫切需要打破國政空轉的局面，恢復政府處理重大涉外事務的能力，解除外界對於韓國政局不確定性的擔憂。只有這樣，韓美之間的高層交流才會恢復，韓方同美方進行斡旋的能力才能真正恢復，其説服更多“盟友”、動員更多外交力量影響美方決策和美方對於韓美關係考量的手段，也才能真正付諸實施。然而，韓國最應當考慮的，仍然是其“唯美”的對外政策基調。韓方應當以當前局勢為契機，考慮並重新塑造其外交風格，制定符合其國家利益，以及能夠保證地區形勢和平穩定的自主外交策略。（作者是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東北亞研究所研究員、中國東北振興研究院專家）